第22章 章節
記得早晨起床之後,是他親手給冬兵套上內褲的。因為冬兵不習慣,每次都要他半強迫、半呵哄地替他穿。
他借着月光仔細檢查。那人的大腿上有不少彎彎曲曲的血線,那不是從斷臂傷口滲進褲子的血,那是……
他将冬兵的身子輕輕扳轉一點。
血的源頭十分清晰。是從……那個地方蜿蜒流下來的。
史蒂夫心中本有疑慮,只是一千一萬個不願意相信,然而此時眼前鐵證如山,再不肯信,也沒法不信了。
他終于明白冬兵用來跟叉骨做“交易”的東西是什麽了。是他自己。
那一瞬間的感覺,就像一顆炸彈在胸中爆開,把心肝肺腑都炸成千千萬萬片。每一片,又都再碎成了千千萬萬片。
就在他以為情況不可能更糟糕的時候,原來還有更壞的事等他發現。他以為心不可能更疼了,原來還有更可怕的一刀在這裏,陰險地恭候,直戳心窩。他措手不及,被捅了個對穿。
他痛苦得兩手發抖,拿不住毛巾,脊背都駝了下去,像是要蜷縮起來,保護胸腹上忽然多出的無形傷口。
還能嗅得到一絲絲殘留的酒氣。他一切都明白了,就像親眼看到一樣:叉骨把酒潑在冬兵身上,借着酒的潤滑把性器猛地刺進去……混着酒精的血無聲流出來……
他捧着頭,渾身戰栗,不由自主地呻吟出聲,“哦,天哪。天哪!”
視野裏的血變得無比刺目,弄得他眼睛都睜不開。又忽然感到胸口生疼,原來這半晌他一直窒住了,一口氣梗在嗓子裏,竟忘記了呼吸。
史蒂夫羅傑斯那顆溫柔敦厚了近一百年的心,第一次生出了殺人的沖動。
他并不是想要殺叉骨這個具體的人,他只是不知道怎樣排解這樣滔天的憤懑和苦楚。多日來的積郁一齊爆發出來,他第一次有了恨。世人皆可恨!因是世人聯合起來殘害他眼前的人。
他也恨了這世界的殘忍,巴奇已經淪落成了冬兵,命運還不放過他,還要再把他踏在地上蹂躏,在他一無所有、遍體鱗傷之時,還要加給他更多的、無盡頭似的折磨?為什麽要讓同一個人承受所有這些?如果說是為了曾經的殺孽懲罰冬兵,那這樣懲罰巴奇又是為什麽?……
巴奇,小天使似的愛笑的巴奇……冰山之下埋藏熾熱深情的冬兵,他比誰都該得到幸福,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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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我竟讓這事在我身邊發生……
再不發洩出來,他只覺得自己要神經錯亂了。他猛地站起來,一轉身就踉跄了一下,差點跌倒,原來兩腿都軟了。
他帶上門,向外飛奔,一直沖到湖邊,又沿湖一氣跑出幾百米,直到确認聲音不會傳到那木屋裏,才站定了腳,面向湖水和遠山,用盡全身力氣,大吼起來:“啊!——啊!——啊!……”
吼聲停了。史蒂夫彎下腰,雙手撐着膝蓋,大口大口地喘氣。
胸脯上好像還插着一把刀,一呼一吸之間,疼得鑽心。
夜空中的月亮宛如一只慘白的眼珠,冷冰冰地俯瞰人世間。月光肅殺,把一切映得像披了一層霜雪。
巴奇,我們其實一直在那個積雪的山谷裏……我們,一直沒能走得出去。
史蒂夫與冬兵暫住的湖邊木屋→
19
冬兵醒來時,覺得自己像一張揉皺又抹平的紙。
他渾身軟綿綿的,虛弱得猶如嬰兒,好在創口的疼痛已經不那麽劇烈了。
室內很安靜。史蒂夫不在。
他覺得出身子已經被徹底清潔過了,連同……那個位置在內。
他記得被叉骨操到第二次的時候,血已經流得很歡了,第三次……雖然他自己看不到,但他知道那地方看起來一定像打翻了番茄汁一樣糟糕,遍布血污。
那麽,史蒂夫肯定猜到了。
猜到了,那就猜到吧,倒也沒什麽。
冬兵從來不覺得肉體有什麽可珍重的,身為殺手,他早就習慣最先對自己狠下心來。可他模糊又清晰地感到,史蒂夫的律條和原則跟他截然不同。也是因為這種直覺,他才選擇獨斷獨行,不跟史蒂夫商量。
如果事先告訴他自己要拿手臂和肉體去做交易,那人肯定會跳起來大叫:休想!
如今,他有一種不願承認的負罪感。
那有點像小孩子偷偷逃學做了危險的事兒、到冰河上去滑冰,結果掉進冰窟窿,被救上來,面對心痛又不忍責罰他的母親的時候,那種咬緊牙不肯說出口的歉疚和自責。
(在愛情裏,情人們總是輪流扮演着父親、母親、朋友、孩子的角色。那是伴侶關系的必要組成部分。)
然而他又覺得從道理上來說,沒什麽可歉疚的。他在心裏替自己辯解:我沒做錯任何事!我必須得這麽做,這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損耗最少,也最節省戰力。為了獲得最大收益,做一些犧牲是必要的。
雖然他有一百個理由辯稱那場“交易”是對的,心底還是免不了忐忑。
那人會不會生氣?……
他全心全意地等待史蒂夫走進房間的那一刻。當足音在外面響起,門輕響一聲,他稍稍轉一轉頭,朝向門的方向。
他聽到那人欣慰的聲音,“啊,你醒了。你睡了快五十個小時了。”
身體左側的床墊微微下陷,史蒂夫在他左面坐了下來。
冬兵下意識想擡起左手,去碰觸到史蒂夫。在幻覺之中,左手還當真動了動,其實他做到的只是把左肩略微擡了一下。傷口被牽得猛地一痛。他又動了動右手,被史蒂夫按住了。“別動。手背上有針頭。”
他這才感覺到手背上有輕微的針刺的疼,身體近期承受太多的疼痛,以至于皮膚變得麻木了。
史蒂夫解釋說,“你失的血太多,我把我的血抽出來,輸給你一些。在診所裏我只是随手拿了一套針頭,以防萬一,沒想到真能用上。”
想到現在自己身體裏流着史蒂夫的血,那讓冬兵胸口一暖,“你知道我的血型?”
“我跟巴奇都是O型,你不會是別的血型吧?”
冬兵微微一笑,他聽得出史蒂夫的嗓音喑啞,“你一直沒睡?”
“我睡不着。昨晚你的體溫有點高,我怕會感染或是有別的并發症,幸好淩晨的時候溫度降下來了。現在看來,大概最危險的時期已經過去了。”
從史蒂夫的聲音裏聽不出絲毫異樣,仍是一貫地穩定,溫柔,毫不掩飾關切和深情。
那麽,他大概并沒生氣,也并沒在意。
冬兵暗中松一口氣。但又隐隐覺得還是不妥。
他真的一點都不在意?
史蒂夫扶起他的頭,喂他喝水。冬兵慢慢擡起手,按在胸口心髒的位置。
“怎麽了?不舒服?”
“我在想象,你的血正流過這裏……”他說完,擡頭朝史蒂夫微笑,卻沒聽到史蒂夫的笑聲。
過了幾秒鐘,他聽到史蒂夫說,“我做了一個決定。”
“是什麽?”
“我決定不走了。我們就在這裏住下去,能住多久住多久。神盾局的人要來就來吧。”
冬兵連想也不想便說,“嗯,好。”
他急于提起另外一回事,“有件事你應該已經猜到了,那天我跟叉骨……”
他的嘴唇忽然壓上了幾根指頭。史蒂夫輕聲說道,“噓!”
冬兵立即閉緊了嘴巴。他察覺到史蒂夫的情緒與平常不同。
額上有一只手掌撫過去,兩片柔軟的唇壓上來,吻了他的眉心。史蒂夫說,“我們現在不談這個,好不好?”
冬兵不再說話。
史蒂夫像賠罪似的,不斷撫摩他的額頭,像是要把堆積在那兒的疑慮趕開,“想吃點東西麽?賈維斯在網上替我們下了訂單,讓離這裏最近的小鎮雜貨店店員開車送了很多食物過來。我給你煮一點湯怎麽樣?”
晚上,史蒂夫喂他吃了一點流質食物,然後替他換藥。他在他左邊脊背下面墊一個枕頭,拆去繃帶,觀察創口。
冬兵再次試圖提起那件事,“關于叉骨那件事,我……”
史蒂夫的手并沒有停,他直截了當地說,“別說下去了,我不想談,也不想聽你談。”
“為什麽?”
史蒂夫自顧自地敷藥、包紮。“創口恢複得挺好,不過會不會形成神經瘤,現在還不好說。”
“史蒂夫,你在生氣?”
他屏息等了一小會兒,那人卻久久沒有回答,就像沒聽見剛才那句話一樣,就在他等得胸口發涼的時候,史蒂夫俯身吻了吻他的鼻尖,柔聲道,“明天我打算試着在湖裏釣幾條魚。你想不想吃?也不知這水域的魚肉質好不好。”
他不想談。一句也不想談。他用直接和委婉的方式,堅決地表示了這個意思。
那就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