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趁早算了吧
韓天是個好老板。
抛開工作那個嚴肅的環境,他很是放得開。就像相親那次兩個人賽着吃甜品似的,整個兒一冬眠個一個冬天難得開春了就盡情撒歡兒的熊。哪裏還有什麽老成持重、沉穩內斂,當然,話依舊不多。
酒任灌,啤酒、紅酒、白酒、洋酒,從飯桌到KTV,來者不拒,千杯不醉,上司、下屬盡情同歡,只是不唱歌。任憑怎麽忽悠、脅迫、請求,就直愣愣的倆字:“不會。”
一群人倒也沒覺得,他不唱大有人在,三個話筒就沒得空過。為了照顧這四五個女生,點的飲品很多元化,除了酒還有橙汁、綠茶、酸奶等,不喝酒的不勉強,氣氛和諧極了。
于非捧着一杯酸奶,有一口沒一口的喝着。偶爾宋敏會插播幾首歌,兩個人合唱一番也算是不虛此行。
長長的弧形沙發,她和韓天各占一頭,中間群魔亂舞,他興致很高的跟大家碰杯、暢飲,偶爾會有大提琴般低沉的笑傳來。于非擡眼就能看到他意氣風發的樣子,然後啧啧稱奇,果然人有多面,什麽樣的場合需要什麽樣的姿态出現,對那種做到大企業高管的人來說,果然得心應手。
她就不行了。開始還跟着笑鬧,後來就疲了。窩在角落裏,看着他們歡樂,就想起她和許淺予兩個人笑傲江湖的日子。
許淺予其實跟她不是一個圈子的人,是大學畢業來這家公司認識的第一個同事。後來她辭職了,兩個人卻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姐妹,是她堅持留在國內收獲的一筆無比意外的人生財富。
她那個圈子的朋友其實很多,不過離她都很遠,基本上高中時代就一個接一個的出國深造了,任憑她們在大洋彼岸呼喚,她死皮賴臉的賴在國內愣是沒出去。當年爺爺拍着桌子大聲叫好:“不愧是我于家好兒郎,做不得那崇洋媚外之人。”回家之後老娘捏着她腰間的肉問她實話,她挺沒出息的說:“我怕我出去會餓死。”
她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又吃不慣面包薯條五分熟的牛排,總不能天天吃泡面?她權衡良久,為了熱愛的祖國心愛的胃,抵擋住了帝國主義的誘惑。
當然這些事暫且不提。她之所以回憶,是因為——她再度森森的寂寞了。
她和許淺予兩大女俠笑傲江湖的日子,自從她遠嫁帝都就一去不複返了。她一腔熱情傾注在游戲上。雖然跟憾天刀神的關系漸入佳境,讓她泛濫的感情有所寄托,可也抵不上一個實實在在觸手可及的人啊。蒼天啊大地啊,把任她欺負的包子妞給了其他的男人,就不能給她一個男人麽?難道上帝在關閉許淺予這扇好姐妹的門的時候,忘了給她開一扇來男人的窗?
她哀怨的盯着手機——都是蘇幕遮的錯!
他沒來J城之前天天騷擾她,結果從昨兒滾回帝都就銷聲匿跡了。這行為太熟悉了,讓她不受控制的又想起那根叫蘇秦的蘿蔔來。雖然她和蘇幕遮,關系還算純潔。她下意思擦擦臉蛋——喵的他親了她還說喜歡她!男人說話果然都如同排氣,排過無痕,完全不用負責任。虧得她也不是那十七八的少女,因為翩翩少年一句話就錯付真心誤了終身。哼。
于是她情緒更惡劣。
電話響的時候,她正和宋敏合唱《姐姐妹妹站起來》。看了沒看就直接接了,還不往接上她要唱的部分:“十個男人七個傻八個呆九個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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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這個點給她打電話的,無非是喊她回家睡覺的老娘。
“還有一個人人愛,就是我,蘇小爺,于非于非快去把他搶過來,好好愛,別再讓他離開。”電話那端正兒八經的歌聲傳來,就是歌詞改的有點——
于非張了張嘴,有些意外:“蘇小賤!”
話筒還在她嘴邊,這個帶有爆炸力的名字瞬間響徹包廂。還好包廂裏high的不像話,不唱歌的基本上都在拼酒,要麽擲骰子,要麽劃拳,忙碌的很。她掃了一眼包廂,對面的韓天在擡頭灌酒的時候,目光沉沉的看了她一眼,其他人絲毫沒受影響,除了宋敏。她嘿嘿笑着,指指手機,示意她接着唱,她走了出去。
他在那邊毫無節操的賤笑。
于非滿頭黑線:“你再笑?”
笑聲戛然而止:“喂,女人。想我了麽?”
“想你妹啊。”她靠在走廊的牆上,一手捂着耳朵聽他說話。
“小爺我忙的死去活來,你倒好,還有心情唱K。”他一口哀怨的語氣。
“姐為什麽沒心情?美男陪着美酒喝着再哼哼小曲兒,日子可滋潤呢。”她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嘴巴上一點都沒放松。
“爺我剛走了一天,你就勾搭別人?!”蘇幕遮開始幽怨。
“男未婚女未嫁,這不就是個互相勾搭的年代?”她嗤笑。
“……”
“你賣書都忙的死去活來啊?這社會做什麽都不容易。”她難得善良的轉移了話題。
他才不告訴她他被簡凡拖到簡易辦公室看了半天的合同簽了半天的文件,然後一口氣兒更了三個坑的文,分別是刀光劍影的武俠、天馬行空的玄幻和陰謀陽謀的宮鬥。以他一小時平均六千字的速度,那四萬字的稿子,實在是讓他想吐。
他再度往火坑裏跳:“和同事玩麽?”
“算是吧。我們公司不是正在服務你們場地提供商的那個藍城置業的一個項目麽?今天剛過去駐場,算是慶祝合作吧。”
她和蘇幕遮貌似很少聊這麽正經的話題,她百無聊賴的踩着地板磚開始跳格子。
“韓天?”他的聲音突然沉靜了許多。
“嗯。”
“以他的身份,你們應該不會直接跟他面對面吧。”
蘇幕遮似乎很了解韓天。
“特助?”于非歪了歪腦袋想了想,“董事長特助?理論上跟我們沒啥關系,不過營銷部的負責人恰好被貶職了,他現在臨時負責。”
“哦。”
“不過貌似也跟我沒啥關系,反正有AE。”她聳聳肩。相親對象和甲方上司的身份,她怎麽都覺得尴尬。相親完之後他也再也沒有信兒,想着估計他也沒感覺,于是她也樂得輕松,結果沒想到現在開始面對面。
“嗯嗯,你現在要做的是,好好想想怎麽抓住我這個人人愛的好男人。”
“滾!”于非啐了一聲,唇角有控制不住的笑意泛起。她蹦啊跳啊,終于累了又靠在牆上了。
他正經的時候不會超過三分鐘,正經話也不會超過三句。
“說真的。于小非,本小爺家世不錯、人也很nice,你考慮一下嘛。”蘇幕遮插科打诨了良久,憋了半天終于憋了出來。
于非沉默了。
有時候,喜歡一個人是莫名其妙的事。他明明什麽都沒做,只是那樣站在那裏便讓人念念不忘。例如蘇秦。大多數時候,喜歡一個人需要時間需要理由。例如蘇幕遮。
她明明讨厭那幅吊兒郎當的樣兒,相處下來,卻偏偏對他生出許多的念想來。他似乎一直锲而不舍孜孜不倦地在扮演纨绔子弟的角色,可眸子半斂眉目安然時不經意間顯露出的貴公子風華,依舊讓人驚豔。他沒有簡凡那樣華美到咄咄逼人的妖孽皮相,可小魚兒與花無缺這樣截然相反的氣質,詭異的呈現在他的身上,那種矛盾美常常讓她陷入其中而不自知。
他喜歡逗她,她也經常忍不住跟他吵,可是誰又能否認她沒有享受到鬥嘴時那種針鋒相對的快感?
若蘇幕遮沒有分寸倒也罷了,過了那個度惹毛了她,大不了一拍兩散,誰愛玩誰玩去。可他這人最大的好處就是永遠都有分寸,而且拿捏毫秒不差。前一秒氣的她跳腳,趕在她發飙的下一秒,他便适可而止。就像小說裏描寫的□糾纏的巅峰。一個男人什麽時候最容易讓一個女人死心塌地?不是給不了快感,也不是一下子攀到高峰,而且快要到的時候,戛然而止,他撩撥着你不肯再進一步,等着你哭泣難耐哀哀相求的時候,他才發狠給你痛快,那種等待良久的滅頂才讓人欲罷不能。這樣的比喻有點□。再直接一點就是貓捉老鼠的游戲了,捉了放,再捉再放,反反複複逗弄着,最是磨人。
于非有一點很肯定,就是對蘇幕遮,她也很感興趣,甚至說是喜歡了也不為過。可是,她不是許淺予那種包子,她從來不虧待自己。男人,就要看得見用得着,要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傻子才找個隔了十萬八千裏的男人談戀愛,再好的感情的消失殆盡。罵着不爽,打起來夠不着,想親親熱熱滾個床單先要翻過幾座山,捧着貞操來到千裏之外,累都累死了還有心情XXOO?
她這廂心思百轉,電話那頭的男人惴惴不安。他又何曾這樣追過一個女人?即便是當年搶簡凡的女人,也不過是勾勾小指頭的事。
電話裏只有嘈雜的背景音樂隐約傳來,她很安靜,偶爾細不可聞的嘆息傳來,提醒着他她也在糾結。他苦笑——行不行給句話啊,這樣不吭聲真心急死人,偏偏他又舍得不得催,只覺得這樣不說話,也是好的。
有熟悉的男聲傳來:“還不進去?”
是韓天。
蘇幕遮的心一下子緊了起來。
于非一擡頭就看到了包廂門口的韓天。
他深沉的眸子靜靜的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只是在她擡頭的瞬間,開口問她還不進去。
她松開咬着的唇,點點頭,他回了包廂。
她低低的對着電話說:“蘇幕遮,算了吧。”
說什麽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幕幕,她如今求的便是朝朝暮暮。他遠在帝都,斷不可能為了她來J城,她也沒有許淺予抛開一切的勇氣,而且即便在一起她也無法保證能跟他結婚生子。何必誤人誤己?寂寞寂寞就好,她都已經習慣了,反正死不了。所以,趁早算了吧。
話一說完,她就慌的難受。茫然的擡眼望去,長長的走廊一個人都沒有,就如同她的心,空白,荒蕪,毫無生氣。太陽穴鼓鼓的疼了起來,她突然耳鳴,不知道蘇幕遮有沒有說話,她倉促的挂斷了電話,鑽進了包廂。
震耳欲聾的音樂一下子讓她踏實了許多。她坐回那個角落,緊緊地捧着那杯酸奶,全身沒有了一點力氣,她軟軟的靠在了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蘇幕遮反應過來的時候,手機已經四分五裂的躺在了地板上。
他面無表情的看着手機的屍體,想着自己似乎很久沒有這樣的情緒了。在老爺子面前修煉了十年,原以為那少年時期的陰鸷和暴戾早已經消失不見了,卻沒想到因為于非一句話就原形畢露。
這樣不好。他對自己說。
他已經不是曾經對一切都無能為力的少年了,發脾氣不能解決任何事。跟老爺子鬥智鬥勇這麽多年,他最清楚不過了。做任何事情,就像是治病,需要了解病理,拍個片啊做個CT,才好對症下藥。愛情也是一種病,他難得犯一次,怎麽也得把于非這個病原體了解清楚了。
一雙眼角上挑的狐貍眼緩緩擡了起來,望向漆黑的窗外,褐色的眸光霧霭沉沉,一片清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