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破産
周嚴果一聽, 坐直身體敲了下鍵盤,進入財經版面,點進封頁的新聞, 是一篇電話轉文字的采訪。
他的臉上浮出笑容,以她的張揚, 沒露臉十有八九是礙于還沒跟他坦白。他略過MIT數學碩士, VIN基金公司最年輕的合夥人等華麗的開頭介紹,直接看正文的訪談。
“能說說您的算法嗎?”
“我有幾種算法, 高中低頻全有,最差的版本是張友輝偷走的, 最完善的版本能容納30億美元資金,市場情緒波動劇烈時年化收益率達到55%。”
“大家都在關注您這次做空張友輝,您的目的是什麽?”
“讓所有人知道, 我是創造出算法的人,但我不只是依靠算法,我還懂人性——不管誰偷到我的算法, 我會立刻攻擊, 下場就跟張友輝一樣。而一旦我和我的家人出現意外,算法會立刻被公開。”
“算法公開, 人人都拿到,是不是就意味着沒有算法。”
“是的。”
“這算是警告?”
“是。”
“攻擊張友輝您還有幫手對嗎?我們注意到有超級資金進入幫您做空。”
“那只是一個S|mug bastard。我不認識他。”
“您怎麽評價您的對手張友輝?”
“他已經是個廢物了。”
……
周嚴果拉到底下的廣告頁面, 才關閉了頁面。
Advertisement
“S|mug bastard, ”劉錫明的腦袋湊過來問, “老板, 她罵你是自以為是的混蛋!”
周嚴果抓起筆戳着手心,繃着緊臉問:“我看不懂英語?”
劉錫明垂下腦袋,垂得很低很低, 下巴用力戳着胸口。
周嚴果繃緊的神色很快放松,“她要發行的基金牌照應該拿到了吧?”
“拿到了,他們分公司就在對面那棟樓,”劉錫明升高窗簾,指着對面那棟玻璃反光的華廈說,“34樓一整層都是他們的,最近進出的人很多,都是在打聽她發行的那支名為金石計劃的基金,總金額30億美元。”
周嚴果轉過椅子,眯起眼睛看向對面的樓,嘴角浮起笑容,“夏文森真會選地方,你去趟他們公司,我賺的那八億放到她的基金裏,條件是我要跟她見面談。”
闾景松從被砸得稀爛的玉湖售樓部出來,門口被密集的業主堵住,白底紅字,紅底黑字的橫幅在陽光下抖動,他擠出人群,一直走到車旁,才回頭看了一眼圍牆圍住的一大片荒地,和孤零零的售樓處。
友輝地産進入漫長的清算。房子遙遙無期的業主,欠薪的員工,收不到款的建築商,一毛錢分不到的小股東,眼見自己血本無歸,得知張友輝的公司欠着巨款,卻還有100億炒股,都出離地憤怒了。
闾景松把車開到停車場,走到咖啡廳外場的桌椅旁坐下,周圍不是在議論友輝地産完蛋,就是在議論那個橫空出世的基金經理。
“不到一個月賺了60億,這種女人誰能娶到啊?”旁邊那桌的一個年輕人說,“聽說更厲害的是她的算法,年化收益率達到50%。”
“再厲害也是有錢人才用得上,我就兩千塊存款,她就是把算法送給我,一年下來賺800塊?”
“所以她發行的基金門檻很高,500萬起,而且認購一年不能退。”
“唉,你們都看熱鬧,我們家是實打實地跟這件事有關。”
“你家怎麽了?”
“我家買了玉湖的房子,我爸媽最近都愁得睡不着覺。友輝破産了,房子不一定拿得到,每個月的按揭款還是要還給銀行。”
“能賣嗎?”
“現在這情況,誰敢接手?”
闾景松喝了口苦澀的咖啡,世界上的大部分錢,都在小部分人手裏。一個月60億,就是大風刮也沒有這麽快。還有張友輝,公司破産了自己還有100億,他破産了欠銀行一屁股債。
“闾先生!”一個穿襯衫西服的地産中介夾着一疊資料在他對面坐下,“抱歉!最近實在是有點忙。”
“沒事。”闾景松給他倒了茶,“小許,你上次說的那個客戶怎麽樣了?”
“嗨!我把人給罵回去了,”小許端起茶喝了一口,“他跟我說五折。”
“五折!”闾景松吼出聲。
“嗯,玉湖那套一千萬,他說這房子短期內根本賣不出去,不這麽低誰接手?您的另一棟房子,雖然有年頭了,好在清靜,翻新後自己住倒是可以。”
“他兩套房都要?”闾景松瞪圓眼睛。
小許點頭,“他還跟我說,只要你肯賣,他不走銀行按揭,簽了合同馬上給你轉全款。”
闾景松心裏有幾分了然,手上有大把現金,急于投資花出去,十有八九那錢來路不幹淨。可管他什麽來路,到了他賬戶裏是幹淨的就行了。
“五折太低了,你跟他說說,怎麽也要給個七折。”他說。
“好,我馬上打電話跟他溝通。”
小許掏出手機,走出一段距離打了電話,沒一分鐘就回來了。
“怎麽樣?”闾景松問。
“我剛說出您要七折,他直接把電話給挂斷了。”
闾景松急躁地說:“你看看七折還有沒有其他人買的?”
小許搖了搖頭,又寬慰道,“這節骨眼兒誰買房啊,再等個一兩年,萬一有其他房地産集團接手,這房價還要漲,您又沒按揭,放着沒壓力。”
那句“沒按揭”讓闾景松一陣唏噓,幾年前買玉湖時,他的公司還沒上市,每年的利潤雖然不高,但天長日久,也能積攢下全款買房的現金。
為什麽明明越做越大,他反倒走上了末路呢?
“有消息再通知我。”
“好嘞。”
闾景松推開茶杯,站起來往停車場走。
回到家門口,他正要下車,手機就響了,滑開屏幕是法院通知他下周上庭的信息。
下車時他一個踉跄,差點撲到地上,把住車門才勉強站穩,胸口滿腔憤怒不平。以前他打個借款官司拖個半年開庭,讓對方把財産轉移得幹幹淨淨的,他一毛錢都收不回來,輪到他了,銀行對他提起訴訟才幾天,一周就開庭。
一旦開庭,就會判他借貸成立,執行他名下的財産。
他抖着肥胖的手指撥出電話,“小許,跟你客戶聯系,盡快簽約。”
推門進屋,客廳除了妻子女兒,還有那個他一直嫌棄沒有出息的賀君霖,他冷淡地說道:“瑤瑤,爸爸有事要跟你和媽媽說。”
賀君霖見他沒有好臉色,知趣地站起身說:“我先走了。”
闾瑤拉住他說:“別走,又不是外人,沒什麽事是你不能聽的。”說完還朝闾景松翻了個白眼。
賀君霖輕輕推開她的手,“我還要趕回公司加班。”
“那我送你!”
闾瑤挽着他的手臂往外走,經過闾景松身邊不滿地跺了下腳,走出院子,闾瑤站在車頭,還是不敢置信地說道:“我叫你來就是想問你,新聞上的那個姚思睦,真的是我們認識的姚思睦?”
賀君霖想到自己在新聞上看到那三個字時的震驚,然而他瞬間就明白了,為什麽她會變化那麽大?為什麽周嚴果為了她不惜跟韓念初翻臉?為什麽她威脅他不準說出她的名字?
原來她一直身處危險當中,只能尋求周嚴果的庇護。
這些天,很多人都來問他這個問題,他的父母,還有那些幾百年不聯系的同學。
同學——
他的心頭一動,看向闾瑤,“高中同學不都在問嗎?你人緣那麽好,組織一次同學聚會,請她來不就知道是不是她了?”
“我去哪裏聯系她?”
“給她留言試試。”
“好。”
賀君霖這才拉開車門,“我先走了。”
闾瑤等他的車開走了,一面琢磨怎麽聯系到姚思睦,一面在心裏說服自己,那肯定只是個同名同姓的人。
回到家裏,她陡然感覺到氣氛不尋常,父母坐在沙發上,父親手裏夾着煙,母親非但沒說他,只一個勁兒地拿手抹眼淚。
“你們吵架了?”她走到闾太太身邊,攬住她的肩膀,不滿地瞪了一眼闾景松,“爸,媽媽都是為您好,抽煙對身體不好——”
“瑤瑤,”闾太太抓住她的手,按在膝蓋上摩挲,“讓你爸抽吧。”
“媽——”
闾太太擡起布滿淚痕的臉望着她,眼淚又湧了出來,“你爸公司出事了!”
“出什麽事了?”闾瑤摸着她的背,随口一問。
闾景松用力嘬了口煙,吐出濃濃的煙霧,才說道:“公司破産了。”
“破産?!我們家不是上市公司嗎?”闾瑤忽然尖聲喊道,“上市公司不是能割股民韭菜,怎麽還會破産?”
闾景松望着無知的女兒,拖過桌上的雪松盆景,兩指在松樹的頂端比了一小截,“在這些人眼裏,你爸也就是顆長得比較肥的韭菜。”
“那我們——”闾瑤慌亂無措地說,“我們會怎麽樣?”
“我還欠銀行兩千萬,我剛跟你媽商量了——”闾景松擡起渾濁的眼睛,嗓音帶着一絲顫抖,“不能讓銀行收走兩處房産,所以我趕在開庭前賣了,大概能拿到一千六百萬,這錢都留給你,買點債券,理財,稍微上點心,一年的收益也有七八十萬,省着點是夠花的。”
“沒房子我們住哪兒?”闾瑤問。
“你帶你媽先租套房子住,”闾景松說,“你總是要嫁人的,男方家總有房子給你住。”
“可是君霖的小公寓都賣了還債了。”
闾景松在小葉紫檀盆景裏掐滅煙,煙頭在覆着青苔的泥土上來回碾了幾圈,才說:“家裏現在的情況你明白了?明白了你還要嫁賀君霖你就去嫁。這錢是你老子拼着坐牢給你留下來的,你要是不在乎,就去買房子白給賀君霖住,給他賀家生孩子,指着他那40萬年薪,低聲下氣地跟他要點奶粉錢,你要過這樣的日子就在我坐牢前嫁過去,老子還能趁着自由找棵結實的樹吊死!”
“您說什麽?”闾瑤的臉色刷地變白,“您要去坐牢?”
闾太太驀地捶着胸口嚎啕大哭,“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闾景松站起來,不敢去看傷心的妻子,別開臉說道:“你以為銀行的錢是那麽好借的?”
闾瑤的身形猛地一個搖晃,到了這刻,她才真正明白,家裏發生了劇變,她從小到大的靠山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