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年少無知
“這裏沒有外賣, 也沒有餐館,”劉錫明說,“您只能自己動手。”
“我不會做飯啊。”
“不會做?”劉錫明睜大眼睛, 那表情就像在說“不會做飯,你來幹什麽?”
“趕緊走吧。”周嚴果不耐煩地催促道。
“那——那我走了。”劉錫明掏出車鑰匙, 不放心地回頭看了兩眼, 走出院子。
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姚思睦蹦到周嚴果身, 拽着他的手臂說:“我真的不會做飯。”
周嚴果低頭盯着她,“那天是誰在電話裏說要做晚飯, 問我過不過來吃的?”
姚思睦皺了下鼻子,在城裏做飯多簡單,把外賣裝到盤子裏, 處理掉外賣盒,就是她做的了。
“我們逃走吧,”她晃着他的胳膊說。從小到大, 她都不用去考慮吃飯這個問題, 家裏有媽媽,雖然也是個沒有廚藝天份的人, 但就算喂她豬食,也沒有餓着過她。上學有食堂, 她更加沒有自己動手的機會。
“要不要我幫你把助理叫回來?”周嚴果說, “你跟他一起走。”
“不要, 要走一起走, ”姚思睦說,“不走,我們一起餓死在這裏。”
“只有你會餓死。”
周嚴果抽出手臂, 轉身回到屋內,拎起劉錫明帶來的保溫袋走到廚房,拿出裏面的牛肉,海鮮,蔬菜一一放進冰箱,留了小部份在外面。
“會做什麽?”他問。
姚思睦搖頭,她連米都沒洗過,想起上次在韓念初家幫過她,“刨個瓜皮什麽的?”
周嚴果冷冷地掃了她一眼,脫掉夾克扔給她,T恤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線條迷人肌肉結實的小臂,站在簡陋的案臺前,熟練地洗米和蔬菜。
Advertisement
姚思睦瞪着他寬闊的後背,有生之年,她竟然能看到這只陰沉的禽獸下廚。
夕陽穿透低矮的窗戶照進來,給他冷沉的身影投下一圈柔和的光暈。
姚思睦魔怔地走到他身後,抱住他的腰,踮腳從他的肩膀朝下,看着他修長潔白的手指浸入清水,水波在他的指尖蕩漾,她的呼吸緊了。
“你什麽時候開始學做菜的?”她問。
“六歲。”
“那麽小?”姚思睦看了眼案臺的高度,“踩板凳上做嗎?”
“案臺是後來才砌的,小時候磚頭搭塊木板就能用。”
周嚴果把菜撈起來,拎起水池裏的袋子,對身後沉重的包袱說:“松開。”
“不要。”姚思睦抱得更緊。
他取了把鋒利的刀,刀尖劃破有氧包,水從袋子裏淌出,他撈起翹首擺尾的鲫魚,按在水池底開膛破肚,刮鱗去腮。
姚思睦睜圓眼睛好奇地看着,“你家大人呢?他們不做給你吃?”
“爺爺要出海打魚,一走就是半個月。”他說完,似乎不想再閑聊下去,“想吃晚飯就閉緊嘴巴,別問東問西。”
“哦。”姚思睦知道他是從小就跟爺爺相依為命了,“把刀拿開一下。”
“幹什麽?”
“拿開。”
周嚴果煩得眉頭緊皺,還是把刀扔進水池裏,“你給我出去待——”
剩下的抱怨被堵回去。
姚思睦扳過他的臉,踮腳吻住他。長長的一個吻,周嚴果兩手濕濕的,沾着魚腥,只好投降似的分開舉在兩邊,省得沾到她的裙子。
他稍稍退開臉,轉過身瞪着她,“很煩!”
姚思睦笑了,又紮進他胸口,抱緊他的腰說:“就煩你。”
她毛茸茸的發梢拂過周嚴果的下巴,皮膚微微刺癢。周嚴果想,也許她就是狐貍變的,一只成精的狐貍。
追過來找他,都滿腹心機地穿着曾讓他失控的那條紅裙。
“再不松手,我推了。”他威脅,手腕擱在她的肩頭,下一秒髒手就要碰到她的裙子。
姚思睦仰起臉,又親了他一下,才松開手,“那我出去了?”
周嚴果瞥她一眼,冷淡地轉過身,剛要處理水池裏的魚,後背又是猛地一個沖撞,脖子被摟住。
他摔了剛拿起的魚,轉過身要發火,鼻尖撞到柔軟的胸脯,他默默地退開臉,仰起臉望着突然比他高了半個頭的她。
他的目光垂下,看到她踩着的小板凳,“……”
“我陪你。”她抱着他的頭,響亮地親了下他的發頂。
“……”
周嚴果很煩,很想發火,最後卻是抿緊嘴唇,任由她勒着他的脖子,牛皮糖一樣地粘在他的後背。
“喂!”她神秘兮兮在他耳邊喊道。
“又幹什麽?!”
“看你做飯,為什麽我的腳趾頭會卷起來?”
“……”
周嚴果抽出濕巾擦淨手,叉着她的腰把她扔到外面,腳尖在門口劃了條線,“敢過線,你今天晚上不準吃飯。”
說完拉上了門。
姚思睦朝關上的門翻了個白眼,“砰”地推開門,在他踢開的小板凳上坐下,托着下巴盯着他的後背,“不吃飯我也要在這裏。”
周嚴果的火氣提到嗓子眼,沉默一瞬,又慢慢地退了回去,沒答理她。
晚飯很簡單,魚湯,涼拌蔬菜,還有一個炒肉片,姚思睦覺得除了所有菜都有些軟爛外,味道竟然比她吃過的家常菜都好。
“為什麽你連炒菜都要加水?”她看着盤子裏的湯汁提意見。
周嚴果眉頭夾緊,“閉嘴吃飯。”
姚思睦抱着碗,埋頭吃了兩口,“不過沒關系,等我——”她擡起頭看了眼周嚴果欲言又止。
周嚴果放下筷子,冷冷地盯着她,“又要說什麽?”
姚思睦搖了搖頭,“不敢說話。”
“我讓你說。”
“不敢說。”
故意吊他胃口,周嚴果氣得額角跳了兩下,“不說你今天晚上睡院子。”
姚思睦把嘴裏的飯菜咽下去,将空盤和碗摞到一起,“我是說吃完我來洗碗。”
她抱着空盤飛快地溜去了廚房,“咣咣當當”地将碗盤扔進水池,雙手撐着邊沿,盯着那些空碗出神。
她險些說出口的話是“不過沒關系,等我老了,吃這些菜就剛剛好。”
等她老了。
那一瞬間,她竟然想到他們老了還在一起,他還會做飯給她吃。
她懷疑他在飯菜裏下了蠱,在這麽破敗的房子裏,吃着他随意做的飯菜,卻興奮得連心髒都在顫抖。
吃完飯,周嚴果一個人坐在外面。這屋子如她所料,沒有任何娛樂,連牆角的小電視都是個破爛的擺設。
還好她來了。
夜晚,浪濤越發兇猛地拍着岸邊的石頭,她從行李箱裏翻出睡衣,去浴室洗了澡。
洗完出來,她随便推開了一扇房門,陳舊的灰塵氣味撲鼻而來,房間四面是灰駁的水泥牆壁,一張空床,一條沒挂衣服的晾衣繩,屋角堆着一張落滿灰塵的破魚網。
歲月的簡陋艱苦,一覽無遺。
“那是爺爺住的房間,不要随便進去。”周嚴果站在門口說。
姚思睦關上房門,轉身經過他,走進對面的房間。
這個房間比剛才那間大,牆壁在很多年前刷過白漆,此時也泛黃了,屋裏有簡陋的竹制書架,層架傾斜,轉角不對稱,有燒黑的痕跡,一看就是手工随便搭的。
鐵架單人床,衣櫃,書桌雖然都很粗糙,比起剛剛那個什麽都沒有的房間,卻能滿足最低的學習生活需求。
看起來,爺爺很疼愛他啊。
又看起來,她要跟他擠這一張小小的單人床了。
她從書架上随便抽出一本頁角泛黃的書,是高中課本,從工整的備注來看,是個勤奮的好學生。翻完她又翻了幾本,指尖挪到旁邊那本書抽出來。
居然有數學家寫的書。她直接翻到偏微分方程的那幾頁,兩張照片插在書頁間。
姚思睦拿出照片,似乎是高中畢業時拍的,背景是高中的教學樓,一張是他跟爺爺的合照,瘦骨嶙峋的爺爺看起來是真的苦,面相也是真的和善,狼崽一樣的周嚴果居然會摟着爺爺的肩膀。
另一張是他的單人照,同一時間同一地點拍的,穿着同樣的白色運動校服。
年少的他,依舊臉色蒼白,眼神刻薄陰沉。
姚思睦朝靜靜的門外看了一眼,把合照插回書裏,單人照塞進了她的包。
做完這些,她才躺上床,把手機放進旁邊書桌上的充電座,戴上耳機,開了音樂。
周嚴果擦着濕發走進來,毛巾挂在架子上,站在床邊說:“進去。”
姚思睦關了音樂,拿下耳機,擱在桌上,“你睡裏面,我早上醒得比你早。”
周嚴果掀開被子,雙手撐在她兩側,“醒得早正好睡外面那張躺椅。”
姚思睦伸手摟住他的脖子,湊到他唇邊說:“你知道我剛才坐在這裏在想什麽?”
“想什麽?”
姚思睦的手摸着他的臉龐,緩緩後移,捏住他的耳垂,“在這張床上,跟十六七歲的你翻滾是什麽感覺?”
周嚴果黑亮而淩厲的眸子暗了下來,手指勾開她的睡衣肩帶,“什麽感覺?”
“年少無知,輕狂……”姚思睦親着他的眉毛,滑到他的眼睛,“生澀。”又咬了下他鼻尖,“莽撞……”
最後停在他的唇邊,微啞地說道:“還有……危險。”
周嚴果捏住她的下巴,“引誘了我還不夠,連年少無知的我都不放過?”
“我更喜歡引誘年少無知,”姚思睦撥開肩頭的頭發,撐着床鋪說,“要不要趁大人不在家,來跟姐姐擠一個被窩?”
“姐姐?”周嚴果冷哼一聲,嘴角微勾,把她從枕頭上拖下來,耳機線纏住手腕,唇堵住她的尖叫,“蠢姐姐遇到危險就只會尖叫?”
“……”
姚思睦覺得,距離一個禽獸越近,她離真正的人類就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