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故布疑陣
老板離開了,晚飯沒有烤全羊,老板娘焖了雞,擀了拌面,四人吃完就回各自的房間休息。
姚思睦在燈下收拾整理完,又給每個房間送了暖水瓶,才回到自己的房門前。
她找出鑰匙插進鎖孔,輕輕擰了半圈,取下挂鎖,開門進屋。
逼仄的小木屋內,光線暗沉,角落的矮桌上,筆記本電腦屏幕閃爍着明亮的白光
。
她提起小木凳坐在矮桌前,鼠标一點,算法自動生成一張表單,她逐條掃過內容——
WEC.US 125.5 開空單 15000股
NATA.US 98 開多單 20000股
SITE.US 18000 開多單 5000股
……
她看了一眼屏幕右下方的時間,北京時間PM.8:55,五分鐘後紐約交易市場開市。
屏幕上的算法自動運行,生成昨日的交易表單,她今日的交易資金一樣是3.5億美元。
她仍在想着第二條交易,NATA買入價98,當日漲幅4%,真實漲幅卻是8%。
随即她整理出來26條異常數據,打開系統,八種算法出現在屏幕上。
她先調用第四種算法——利用當日異常數據修正當日市場情緒。得到當日的市場情緒後,利用當日市場情緒代入第一種交易用的算法,異常數據立刻被消除一部份,又重新代入第四種算法,得到一組新的當日市場情緒。
如此反複用第四種算法和第一種算法進行疊代,直到達到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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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到平衡後,她才放入第三種算法——利用現在市場情緒預測近期市場情緒,将近期市場情緒放入第一種交易用的算法,準備之後的交易。最後用當日市場情緒預測近期市場情緒修正第三種算法的參數。
屏幕上又重新運行第一種算法,滿屏跑着交易數據,屏幕右下角的時間顯示北京時間PM.9:35分,算法開始高速計算,每3秒生成預測結果,剩下7秒陸續地生成交易指令傳送至各個代買基金公司。
她登陸軟件,發出一條信息:Vincent,立刻派人帶上我給你的筆記本電腦,飛抵我在維也納的公寓,以我本人的名義做一筆大宗交易:01088 180買入200000股。
發完信息下線,她站起身,揉了揉發麻的膝蓋,從箱子裏找出換洗的貼身衣物,走出房間,把大鎖又挂回去鎖上。
走廊的地板亮起太陽能燈,她推開盡頭倒數第三間門反鎖。
洗了一個舒服的熱水澡,又披上那件粉色大花棉襖,開門後,感應的太陽能燈再次亮起,照亮黑夜裏飄飛的雪花。
又下雪了。
她走到欄杆前,手伸進白光裏,接起一片雪花。
加拿大應該也下雪了吧?
“這雪還要下多久?”
她轉過臉,随着聲音的響起,盡頭那盞燈也亮了,照着他蒼白的臉。
“不知道。”她随口答完就要離開。
“如果一直下雪,是不是道路就一直不通?”
她聽到他沉悶得有些不耐煩的聲音,心裏忽地閃過一絲暢快,轉過身說道:“不至于,明年五月冰雪就融化了。”
半晌沒有回應。
她又乘勝追擊,“其實你該擔心的不是這個,如果雪一直下,大雪封山,停水停電,物資斷給,那時候你有多少錢跟廢紙一樣。”
到了那時,就把他趕出去,讓他去喂狼。
想想那時的她,掌握着對他生殺予奪的大權就痛快。
“你是在提醒我,哪怕是被你宰,我也應該心存感激?”他說完,慢慢傾身,從椅子上站起,踏着木板朝她一步一步走過來。
踩踏木板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隔外響亮,他穿着黑色的大衣,臉隐在暗處,陰森沉寂得就像只存在黑暗裏的死神,莫名地讓她的心一陣戰栗。
“是不是?”
她擡起頭,看向已近在咫尺的臉,蒼白得沒有一絲人味。
“怕我?”他的嘴角勾起,似乎帶着一絲興味。
姚思睦忽然感應到了他的愉悅——
她怕他,他就高興。
或者說,誰怕他,他都高興。
這是她的另一個極端,她希望全世界的人都喜歡她,認可她。
而眼前這個人,要所有人都怕他,遠離他。
她捏緊拳頭,仰起臉,右頰漾起一個淺淺的梨渦,“怕啊,”她跨前半步,幾乎貼到他,才把他的右手從口袋裏拽出來,放在頸邊,“來,擰斷我的脖子試試。”
他的手嫌惡地掙開,下一秒就猛地扣住她的後頸,指頭像鐵鉗,讓她仰起的臉連轉動都困難。
她身上的力道仿佛被卸下,披着的棉襖滑落,露出裏面緊縛皮膚的棉質單衣,這令她的境地又危險了幾分。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他不僅視若無睹,看她的眼神依然滿是厭棄,仿佛她不過是一只他讨厭的動物,而不是一個女人。
“松手!”她忍住心裏湧上的屈辱。
周嚴果笑着搖頭,不同意她的建議。
她眼裏浮起淚光,“你到底想怎麽樣?”
“小狐貍遇到危險會裝死扮弱,尋找逃脫的時機,”周嚴果的手加深力道往前一送,直到她的下巴磕在他的胸口,才低聲說道,“所以現在你應該先認個錯。”
姚思睦的眼角淌下一行眼淚,讓她發不出聲音了,才叫她認錯。
長這麽大,她頭一回明白,當她失去了女人的優勢,只剩下女人的劣勢,是多麽無力的境地。
在這個男人眼裏,人的屬性不是分成男人和女人,沒有所謂的區別對待,更不會因為她是個女人就不跟她計較。
她利用環境的優勢占了他的便宜,那麽他也可以利用自身的優勢對付她。
她可以罵他“欺負女人算什麽東西”,然而這句話只會讓她輸得更徹底,這代表她自己都承認她仗着女人的身份為所欲為,這代表她承認了女人的弱勢,這代表即便贏了也是通過博取男人的憐憫得到的。
她認輸地垂下眼眸。
頸後的手也頓時松開,他退了一步,冷漠地說道:“明天早上我要道路疏通情況的消息。”
他的手又插回口袋,轉身踩着木板離開。
姚思睦調取了四人入住時的身份信息,她不會用女人的優勢去對付他,但不代表她不以她的職業身份去對付他。
他的助理當時給了四張身份證讓她登記,她逐一看着四人的名字,劉錫明、秦勇、任棠……最後周嚴果三字闖進她的眼簾。
她回到房間,将周嚴果三個字輸入地址欄,“達創科技”的結果跳了出來。
“達創?”她瞪大眼睛。
投資賀君霖的達創?
她低頭繼續察看搜索結果,越看越感到失望,這是一個不會被她重創的對手。
屏幕上顯示出一張蛛網般複雜的關系圖,周嚴果關聯的高科技公司多達六百家,其中三十五家上市公司,持股比例從10%到60%的都有,而他持股比例高達80%的達創,只有兩個股東,另一個是背景雄厚的淩峰董事長何謹修。
在她能僥幸重創達創科技,淩峰不輸血的情況下,他還有三十多家持股的上市公司,難道她還能有通天的本事逐個擊破?
而讓她脫鞋上床歇歇睡的是最後一條信息,他手上的專利多如牛毛,其中不乏關系到科技發展命脈的專利,光靠着授權費,他也能什麽都不幹吃上幾輩子。
這根本是個她要使出渾身解數巴結的甲方。
姚思睦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還好,還好好地長在她的身體上。
大雪下了一整夜。
姚思睦沒有打聽來道路疏通的好消息,周嚴果一行人被困在逼仄的房間裏,條件艱苦,飲食單一。
第三天,直升機在村莊盤旋幾圈後又飛走了。
劉錫明對臉色越發難看的周嚴果說道:“地勢平緩的這一小塊地方都用來蓋房子了,沒有能降落的空地。”
周嚴果沉着臉回到房間,坐在窗邊的床沿,拉開窗簾,望着山坡上披着雪挂的落葉松,一股焦躁的情緒讓他狠狠地咬緊牙齒。
“對了,這兩天有新的消息,”劉錫明說道,“姚思睦剛在維也納操作了一筆大宗交易,以單股180的價格買入20萬股香港起星的股票,淩峰和友輝在歐洲已經有動作了。”
“淩峰?”周嚴果有些意外,“他們怎麽能确定是她本人操作的?”
“孔炎黑進了姚思睦的電腦,拿到了小部份數據。不知道怎麽回事,淩峰也拿到了。”
“數據?”周嚴果皺了皺眉,數據都拿到了。
“是,孔炎手腳俐落,她本人還沒發現。”劉錫明說。
“那算法呢?”
“算法層層加密,孔炎還沒來得及破解第二道密碼,那邊就關了電腦。之後兩天她在家具商場産生了兩筆大額消費,”劉錫明說,“這肯定是本人了,不然誰會把這麽重要的一臺電腦交給別人?”
周嚴果琢磨不透地支起額頭,邏輯沒有漏洞,可他偏不相信是這麽簡單。
如果是故布疑陣,只需要讓人在維也納動用她的資金,去商場裏大筆消費就行,為什麽要讓人拿到數據?
雖然比起算法來說,數據沒有那麽重要,但也只是相比她的算法來說。
每一個行為都會指向一個目的,難不成是他判斷得複雜了?她出現只是因為藏了太久,耐不住寂寞而已?
“我覺得這就是經常賭博的人的正常心态,”劉錫明說,“起星這周股票暴漲,她有一個能預測的算法,又是基金經理,肯定會忍不住拔個頭籌,你看股票圈現在又把她傳得神乎其神了。”
周嚴果支着額頭,再次看向空曠的野外,冷靜地理着邏輯,不斷地将姚思睦的處境想像成自己的困境,這種情況下,他放出數據是要達到什麽目的?
他理着腦子裏的每個脈落,一抹粉花花的影子闖入視線。
他随着那抹顏色望去,她蹲在黑黢黢的煤堆前,傾着上身在煤堆裏扒拉,把細小的煤塊撿出來扔到旁邊的桶裏。
“姚思睦要是跟她一樣,現在也在黢黑的煤堆裏扒拉,任誰也找不到她。”周嚴果說着就笑了起來。
劉錫明也在一旁大笑:“哈哈哈哈哈,華爾街的精英土不啦叽的在這裏扒煤,光想想就能笑死人了。咦——她在找什麽?”
“大塊的煤舍不得用,冒着嚴寒把細碎的差一些的先挑出來用。”
“這日子真是摳得緊巴巴的。”劉錫明笑得更大聲。
周嚴果笑着笑着,神色漸漸肅斂,“不管她現在藏在哪裏,她肯定會忍不住交易,不斷地完善她的算法。”
“您的意思是?”
“基金公司的年報出來了,讓做數據的子公司撥人去抓取所有基金公司的年報,”周嚴果說,“比對全部交易信息,只要是和姚思睦風格相似的交易信息全部列出來。”
“這個可不容易啊。”
“加大人力去做這件事,”周嚴果說,“如果她躲起來的這三個月一直沒停止交易,就說明維也納的大宗交易和洩漏的數據是她在故布疑陣,孔炎黑的那臺電腦根本不是她交易用的電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