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喜,忙跪下謝恩,卻見剛剛施了恩澤的陛下好像并沒有興趣再多看他們一眼,只是頗為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兩人忙識相地輕手輕腳退了出去。出了殿門,兩兄弟方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天恩難測……君心亦難測……
趙秉臻吩咐人給自己沐浴更衣之後,擁了被子草草睡去,夢境卻好像是有意識一般,專挑她平日裏不想回憶起來的東西一遍遍浮現——
那是她登基的第四個月,大皇姐趙秉瑜勾結幾大世族起兵叛亂方被鎮壓、內政亟需整頓,早就蠢蠢欲動的北疆鄰國見大晟剛立新君朝堂不穩,便借機出兵壓境,以圖渾水摸魚,掠奪大晟的國土與財富。
朝中主和派呼聲最高,他們都認為大晟以當下國庫空虛且兵力不足的境況不宜發兵,加之先前繼位之争時的內耗多多少少動搖了國家的根本,此時以舉國之力發動對外戰争必将會置天下百姓于水深火熱之中……更何況各大世族都有自己的算盤,誰也不想打頭陣去折損自己的實力。
而趙秉臻則另有考量。
周邊蠢蠢欲動的鄰國不止北疆的幾個彈丸小國,還有南疆、西北、吐蕃等等,這次冒出頭的不過是一些按捺不住想來先試探試探底牌的小隊先鋒,一旦這第一場仗就不戰而屈人之兵,後面迎來的将會是四面八方的侵擾和無休止的蠶食鯨吞。
這一場仗非打不可。
在主和派和主戰派吵得要翻天的時候,唯有兵部尚書徐耀上書陳情,自請帶兵出征北疆。
趙秉臻沉默良久,準奏了。
待下朝回到景華殿的時候,趙秉臻就看到徐然一身戎裝站在門口等着她,見她回來便笑着迎了上去,深深一揖。
“朕不準你去。”趙秉臻不等徐然開口就直接猜到了他将會說的話,“你雖自幼習武,也跟着我征戰過許多地方,我相信你的能力,但你在景華殿變亂時受的傷至今沒有完全康複,北疆風雪又大,你的身體決計支撐不住。到底朝中也不是無人可用,而你又是國父,我哪能讓你去冒這個險?”
“徐尚書也是你撺掇的吧?”見徐然不做聲,趙秉臻輕輕一嘆,“……徐然,你倒也不必為我如此周全,你也知道徐家已經為朕犧牲了太多了。”
趙秉臻太明白為什麽徐然要徐家自請前往前線了——手下掌兵權且忠于她的武将還有鎮南候、定安王等人,并非除徐家以外就再無可用之臣,只不過先前幾次平叛都是由徐家掌護駕之職,同時也使徐家遠離了最危險的前線戰場。若此次仍舊讓徐家留守皇城難免會讓她落人口舌,好事之人不知會說什麽她因皇夫而過于寵信袒護徐家,未必不會重蹈前朝厲帝因過度寵信夫族而禍亂朝綱之覆轍。若此次由徐家出征,既能平衡鎮南候和定安王等人之間的權力,又能消除禦史臺對于她和徐家的彈劾,乃是一石二鳥的策略。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剛剛入冬天氣就涼得厲害,徐然握住她的手輕輕摩挲,試圖給她捂熱乎一點兒,口上卻并不多做解釋,“如今陛下親臨朝政時日尚短,且朝中暗流洶湧,各大家族試圖夾縫求利,是以邊境戰事不宜久拖。”
“微臣相信陛下的能力,只不過虎視眈眈的皇族宗親和朝堂重臣各有勾結,多年以來形成的勢力盤根錯節,一時難以革除,即便是母親手下的軍中也必然會混進不同的聲音。我跟着徐家人同行,一來可以彰顯陛下對于此戰的重視,二來可以把那些動搖軍心民心之人一并肅清,為陛下分憂。再者,有鎮南候和定安王拱衛京畿,足可保皇城安定,亦可全了陛下公正無私之名。”
Advertisement
趙秉臻沉默不語,只是一直盯着徐然,那雙透亮的眼睛裏滿是無力和疲倦。徐然說的沒錯,繼位之争中她已經重手收拾了三個意圖置她于死地的姊妹,其餘宗親哪怕按兵不動,卻也不是絲毫沒有取而代之之心,背地裏搞的小動作仍舊層出不窮。朝中文臣雖然紛紛倒戈效忠于她,但手握兵權的家族卻是未必沒有其他的心思……可放心信任之人還是甚少。
“陛下,放心吧。”徐然輕輕笑道,“預計明年開春兒戰事差不多就能結束,等微臣回來給你做新的杏花酒和胭脂。”
最終她還是沒能拗過徐然,只能站在百丈朱牆之上目送他同徐家人遠赴北疆戰場。
年節過去,春風陣陣,拂開了一樹又一樹杏花兒,正如徐然說的那樣,開春兒戰事就能結束。那一場戰争旗開得勝,贏得了北疆未來幾十年的臣服和周圍其他國家的敬畏,徐然卻死在為她征戰的疆場上。
向來滿含笑意的柔情桃花眼,終究是永遠阖上了。皇太女府百年槐樹下埋的杏花酒也終于成了永遠的陳釀,杏花一年複一年地開,妝奁匣裏的胭脂卻再也沒有了血色。
皇夫為國征戰馬革裹屍,舉國哀悼,追谥文正君。
徐然下葬皇陵的那一日,趙秉臻吐出了一口積郁已久的血,也吐出了在皇權帝業中掙紮、傾軋、猜忌和算計裏僅存的最後一點真心。
随着轟轟烈烈的國喪,葬進了冰冷的地下。
中
趙秉臻十六歲的時候跟随母上去京城郊外參加了一場異常盛大的秋獵,随行的有幾個與她一樣還沒迎娶正室的皇姊妹,一同被邀請參加的還有衆多名門世族的貴公子。
縱然陛下不說,世族公卿也不捅破那層窗戶紙,但實際上大家都心照不宣——這既是狩獵,也是皇女選君。
當其他皇女還在盤算通過聯姻能夠拉攏過來怎樣的勢力時,趙秉臻卻是一眼就看上了在狩獵場上策馬追着狼崽子跑的徐家二公子,他好像全然無視了秋獵的另一層深意,只是一門心思地追着狼崽,心無旁骛。
趙秉臻見此不由得起了逗他玩的心思,于是一夾馬腹一邊追一邊拉弓搭箭,在狼崽子差點被捉住的時候,一箭射穿了狼崽子的咽喉,硬生生破壞了徐二公子預備把狼崽活捉來養成看門狗的計劃。
徐家二公子收回放在狼崽子上的視線,轉過頭四下尋找“罪魁禍首”,正巧就看到趙秉臻在不遠處笑得像是憋了一肚子壞水兒,處變不驚的徐二公子垂下眼恭恭敬敬地一揖,言語間聽起來頗有種淡淡的無奈:“殿下,何必殺生呢。”趙秉臻又仔細品了品,品出了這語氣中竟還藏着點不滿。
徐二公子單名一個“然”字,是兵部尚書徐耀的兒子,相比于其他世家聲名遠揚的貴公子,徐然就顯得頗為低調了,這其實與徐家一向的家風也有關系。不過,徐然表面文質彬彬骨子裏卻又桀骜不馴的勁兒讓趙秉臻心中驟然起了一種征服欲,關鍵這家夥偏還生得一雙桃花眼,十分俊秀,這就讓趙秉臻如星星之火一般的征服欲一下子就燎原了。
“孤瞧上你了!”見徐然神色淡淡好像無動于衷,趙秉臻不由得湊到他跟前,壓低了聲音,笑得活似流氓,“你早晚是孤的。”
說罷,她揚了揚鞭子策馬追着一只雄鹿跑了,風刮過臉頰,而鼻尖卻有徐然身上的松香萦繞不去,幽幽的。徐然在目送趙秉臻遠去後,下馬拎起了那只已然斃命的小狼崽,只見那箭法穩、準、狠,不留一絲餘地。
秋獵之後,趙秉臻幹了件對于皇太女而言相當沒身份的事情——公然追求兵部尚書徐耀的二公子徐然。兵部尚書掌着兵權,同徐家走得過近實在是容易招惹是非,遭上忌憚不說,還會被禦史抓把柄參奏,但趙秉臻仗着前些年奠定的基業和地位,尚且還沒有人敢明目張膽地說什麽。
連趙秉臻自己也沒想到,這個一時興起的追求居然異常曠日持久,只因尋常的追求之法她一樣也沒落下,卻沒想到徐家二公子好像鐵石心腸一樣,絲毫不為所動。最後趙秉臻耐心告罄,預備直接綁了徐然強買強賣。
此後不久,趙秉臻聽聞徐府的二公子要出門會見舊友,因風寒未愈只能乘坐馬車。可算讓她逮到機會了!趙秉臻慢悠悠跟着馬車鑽進了一個人跡罕至的小巷子,瞅準機會十分靈活地躍上了馬車,奇怪的是,馬夫對此卻表現得卻相當鎮定。
正要掀簾而入的趙秉臻直覺不妙,跳起來向後暴退,卻見此時簾內伸出了一雙骨節修長而有力的手,瞬息間截住了她的退路,握着她的手腕輕輕一帶就把她給拽了進去。
趙秉臻頭皮一炸,心道小命要就此交代了。
然而幽幽的松香一下子迫近,趙秉臻看到徐然的臉竟近在眼前,接着她唇上一熱,徐然長長的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