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不,這只是個開始而已
那一瞬間的宋承治滿腦子想的都是一了百了。
他覺得自己活的太累了, 即便這二十來年幾乎每一天都生活在勾心鬥角之中的人,也難免會厭倦這樣生活。
他根本翻不動那塊壓在自己身上的石頭,他的力量還是那麽的微不足道。
他喘不過氣來, 又時常會有被別人玩弄于股掌之間的無助和絕望, 情緒一直被拉扯到一個極限就會崩潰。
宋承治想他現在大概就是了。
在絕對的權勢面前,他還是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抗的辦法。
他從來沒有那麽迫切的想要除掉擋在自己身前的每一個人,包括宋瑾修, 包括秦君恩, 他恨不得讓他們全部都去死,恨不得讓他們全部都消失。
桌子上的茶杯茶壺, 糕點和香薰全部被人給掀翻在地。
宋瑾修的右手被那桌角給砸了一下, 痛意刺骨不說,皮肉之上還瞬間淤青了大片。
所有人都沒想到局面會突然變成這般不受控制的模樣, 至少宋承治也該要再多辯解兩句才對。
但是他沒有辯解,他放棄了,他選擇了一條更危險但是也更方便更快捷的道路。
“保護王爺,保護王爺。”
華服男子還在扯着嗓子大聲喊着。
他不過一介普通商人, 又沒有武功,遇着這樣的場面自然是比誰人都還要更加驚慌幾分。
方才是想過要去保護宋瑾修的,可擡眼看見宋承治手裏拿着那把明晃晃的匕首, 這人就恨不得把自己鑽到桌子底下去牢牢藏起來。
早前為了掩人耳目的談下這樁生意,宋承治已經将廂房外的人全部都趕到了一樓。
所以現下門外是沒有人能立刻沖進來保護宋瑾修的。
但是他也知道, 這樣安寧的時候持續不了太長時間,動靜一旦傳出去,很快就有人會沖上來。
所以能留給他動手的時間其實并不算多。
宋瑾修起身往後退了幾步,他側身一躲,正好是擦着邊兒的閃過了那朝自己正面飛來的木桌。
桌子砸中門板, 只聽得‘砰’一聲巨響,震的那門框上似乎都有木屑子稀稀拉拉的在往下掉落。
宋承治眼裏的殺意很重。
沖動只是一瞬,但是他也很快冷靜下來。
如今既然已經走了這一步,那自然沒有回旋的餘地,宋瑾修今天必須死在這裏,但是他的死法,卻也許還能再有些其他說頭。
在荊州待滿已有足足三個整月,這段時間宋承治與這陳大人,陸大人等好幾位手握重權的朝臣來往都頗為密切。
他自是認為在利益面前,所有人都要俯首稱臣的,至少秦君恩和宋承治兩個人只要死在荊州,那麽剩下的話,不就任由他随口去說了嗎。
不管他們是路遇山賊,運氣不好沒了命,還是馬車在懸崖邊脫缰側翻,連人帶馬屍首全無,這些都是可以的。
于是想到這裏,宋承治心頭突起的殺心,便更為加重了幾分。
他撲身而上,只一把抓住宋瑾修的左臂,擡起自己的右手就要狠狠将匕首紮下去。
卻又在那時候看見那叔叔不緊不慢,擡手一擋,腕臂微折,手上一個巧勁兒拍出來,宋承治手中的匕首竟是就這樣輕輕松松被人打落在地。
“保護王爺,保護王爺。”
華服男子還在大聲尖叫。
說實話與人交手的當下,宋承治是不敢信的,畢竟在他記憶中的宋瑾修,分明是個喝口熱茶都要提前緩上三口氣兒的病人,他怎麽能,又怎麽會可能有能力反擊自己呢?
只在這個驚訝的當下,宋瑾修便立即欺身而上,他步步逼出之時,還不忘擡腿一腳再把那躲在另一張桌子底下的華服男子,往更深處給踹去了些。
本是吃了娘胎裏早産的虧,宋瑾修能活下命來已是不易,于是在早五歲之時便有用心練習武術,借以強身健體。
雖是常常生病的毛病并未多有改善,但是一般的小毛賊在他手下卻也走不過三招。
本以為能一招制敵,結果自己反倒被壓制下來,宋承治自是驚訝過多,驚吓也過多。
他的眼睛略微睜的大了些,像是不敢相信那個一招便能防住自己的人就是宋瑾修,就是他那肩不能提,手不能挑,在他人眼裏還不如個姑娘厲害的人就是自己的十七皇叔。
“來人啊,快來人啊,有人要謀害晉王。”
做不了其他許多,唯獨的一個作用大概也就是用自己的嗓門盡快将在樓底下把守的侍衛給叫喚上來。
在那一個當頭,宋承治幾乎都已經聽到有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在朝他靠近。
于是顧不得自己落了地的匕首,宋承治又快速逼身上前。
他最多最多,只有那麽喘上一口氣的功夫,就必須得臼恃広要将宋瑾修給掐死才好。
起了殺心的人,孤注一擲的人,踏錯這一步就将要萬劫不複的人,只有這最後一絲細微的機會握在手上。
宋承治深知自己的處境,所以朝着宋瑾修出手的每一掌,都是勇猛無比。
反而從頭至尾,宋瑾修都沒想過要殺他。
面對攻勢,能躲則躲,不能躲的勉強接下一招就是。
只是幾番套弄下來,人難免有些乏累。
雙方在交手的過程中,宋瑾修的袖口被宋承治抓住,他用力往回拉扯兩下,兩個人便糾纏扭打到了一起。
幾乎是在房門被人一腳踹開的同時,宋承治的手指節便穩穩當當的扣到了宋瑾修的咽喉之上。
就是現在,只有這一次機會,只要他死,只要他死。
宋承治瞳孔放大幾分,那一刻的他幾乎已經瘋魔,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到快要炸開的模樣。
他面目猙獰,雙目猩紅,頭腦已經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就看着被自己按在桌子上的宋瑾修,逐漸呼吸困難,眼神也逐漸開始失去焦距。
他要死了,他就要死了,這個人他終于要死了。
宋承治越來越興奮,他仿佛已經看到自己踏上金銮殿,坐上了龍椅的模樣。
但是很快,他的所有美好,都被那門開的一瞬,貼着縫隙飛進來的一顆小石子兒給全部打碎。
牢牢掐住自己頸部的手指突然松開,宋瑾修深吸一口氣便猛然咳嗽起來。
宋承治被人打開,那顆石子兒不偏不倚正好擊中了他的右眼眼球,瞬間的劇痛傳來,讓他吃痛喊了一聲後,随即伸手捂住受傷的部位,感受着那處源源不斷的湧出熱流。
“王爺。”
宋承治聽見了秦君恩的聲音。
他微微将另一只眼睜開一些,但是能看到的那一只眼睛的視線也是十分模糊。
他隐約瞧見秦君恩穿了一條粉霞錦绶藕絲緞裙,姑娘往前跑的很快,但卻不是朝着他所在的方向。
“王爺。”
秦君恩又喊了一聲,她大步跑上前去。
宋承治和宋瑾修二人被迫分開之際,雙方都互相推了對方一把,宋承治撞上了身後一只擺着花瓶的木臺,連人帶臺子一塊兒砸在了地上,白釉的瓷瓶落了地也瞬間摔成粉碎。
有些碎片濺起來劃破了他的臉,那個人血肉模糊的模樣,看起來十分猙獰。
不比宋瑾修有人去扶,有人去救,宋承治才剛剛動了一下自己的手指頭,便是有無數把長劍,瞬間架在了他的脖頸之上。
“王爺,王爺。”
沒有任何一個人想得到宋承治會突然發狂,在聽見樓上的喊叫的救命聲時,秦君恩險些沒被吓死。
宋瑾修遭人掐的脖頸處紅了一整圈,他岔了一口氣,雙頰漲的通紅,一口氣吊上不來還咳嗽的停不住。
秦君恩伸手将人攙起,又是給他拍背,又是給他順氣,折折騰騰許久的時間,這人的症狀才見了些緩和。
匆忙之中被人喊叫過來診脈的老大夫,颠着腳兒一路跑上來,進門的時候差點兒沒被絆個大跟頭,但是所幸人并沒有出事,只是咳嗽過勁兒來之後,便也就沒有大礙。
“王爺,王爺,王爺您沒事吧。”
華服男子這時才拔掉還卡住自己腰身的桌腿,他朝宋瑾修所在的方向爬了兩步,喘着大氣兒的說。
“我的個娘诶,這可太吓人了,平白出門談個生意,可是險些要了鄙人一條狗命。”
給宋瑾修診完脈搏的老大夫,起身又倒了一杯熱水遞給了秦君恩。
秦君恩扶着宋瑾修将熱水服下後,又才攙着人站直了身來。
這時仍是心有餘悸的,于是張嘴便罵了一句。
“你們還愣着做什麽,還不把這個謀逆犯上的家夥給關起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手指頭有意無意的點了一下宋承治所在的方向,那男人卻突然仰天大笑起來,卻是把秦君恩給吓了一跳。
宋承治被人架着往外走,地上淌了些血跡下來,他卻還放聲大喊道。
“秦君恩,秦君恩,你欺我騙我,羞我辱我,把我當做傻子一樣給耍的團團轉,我知你第一眼見我便于我不滿,但是我們究竟是有什麽仇什麽怨,要讓你這樣殘害于我?”
“當年紅磚牆上,我也曾傾心于你,男歡女愛之事,你若不滿我也從來不曾逼迫于你,可是你對我做了什麽,你對我做了什麽?”
“你恨不得我死,你恨不得我立刻就死,你擋我前路,斷我後路,絕我周遭人脈,處處與我做對,還騙我,你騙我,你騙我為你晉王府,為你秦君恩當牛做馬,如今卻又這般栽害于我。”
“秦君恩,秦君恩,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原是前三句話她也未曾在意過,但偏偏是最後那一句‘不得好死’。
秦君恩為宋瑾修順氣的手指一頓,她擰起眉頭,回頭沖那吵鬧處喊了一聲,“站住。”
宋承治還在掙紮着,像是對她有許多不滿。
秦君恩上前兩步,走到宋承治的面前,她伸手推開了兩把擋在自己面前的長劍,手指頭輕輕拭去那男人嘴角邊的一抹血跡後,便是高高的将巴掌給揚了起來。
“怕嗎?”秦君恩問,“你怕不怕這個巴掌會落在你的臉上?”
宋承治不明白秦君恩這句話的意思,他只是惡狠狠的将人盯住,卻不言語。
秦君恩卻也沒打他,只是将這個巴掌輕輕落在那男人的臉上,然後‘啪啪’拍了兩下。
“現在不怕,以後會慢慢讓你怕的,你以為這是結束嗎?”秦君恩笑了笑,她道,“不,這只是個開始而已。”
這只是為他們秦家人贖罪的一個開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