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知道了,君恩這就閉嘴
能将事情做到如此這般不留情面的地步, 也可謂是欺人太甚至極了。
宋承治這廂不止手抖,甚至于到了臉面上的肌肉都開始控制不住抖動的時候。
那陪坐的荊州知府大人才開口解圍道。
“想來七皇子也是重情重義之人,畢竟這一夜夫妻百日恩, 人家姑娘都投奔到了門口來, 我們又哪裏有不管不顧的道理呢?”
又一大臣聽畢,便立即随聲應和道。
“陳大人說的是,你們還愣着做什麽, 還不快去把那姑娘先接入府中安排住下, 這一路從皇都城而來,還帶着身子, 怕是也走的累了, 先去叫個大夫來給姑娘診診脈,開貼安胎藥吃才對。”
兩位大臣的開口解圍, 也同樣不能緩和現場僵持冰凍的氛圍。
宋承治凝眉不言,而小厮則還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宋承治心中有氣,但終于礙于情面, 也不好當衆發作,于是只好怒罵一句道。
“你還愣着做什麽,跪在這處不動彈, 難道還要我親自出門去接她不成?”
“小的不敢。”那小厮忙道,“只是, 只是王妃娘娘的意思,小的還沒能傳達完畢。”
宋承治厲聲道,“有什麽一并說了,別讓我一句一句來問你們。”
那小厮抖若篩糠,像是怕極了, 可卻又不得不說道。
“來的不止是商姑娘,還有,還有商姑娘先夫家的父母,和她先夫家的另一位妻子,以及,以及她先夫膝下一位剛剛年滿兩歲的孩子。”
手裏的白瓷茶杯被人捏碎,殘破的碎片割破了宋承治的手。
他沒有接話,但那血水卻是‘啪嗒嗒’的直往這地上流。
到了夜裏,荊州的驿館也亮起燭火和燈籠來。
宋承治的房間裏只點了一盞燈,光線稍顯薄弱。
他坐在這主堂之中,掌心裹了一圈兒浸了絲絲血跡的白紗布,他用手指撚着一塊兒白玉,就在這燭火之下仔細端詳。
商知雪大着肚子,和原夫家的父母以及正妻和他們的孩子都跪在這堂下。
宋承治原也是一肚子火的,但是又不好當着人面兒發作起來,于是只将這臉面丢了個幹淨,無奈只好把這一大家子人都暫時先接回了自己的驿館裏來。
商知雪吃過一段時日的苦,又知道自己嫁過旁人還帶着身子,所以這時瞧見宋承治自也不敢逾越,現在只好跪下這堂下不敢多言。
宋承治悶了好一陣子,胸口裏憋着的火氣到現在也還沒熄滅下去。
房間內連個敢出口大氣兒的人都沒有。
宋承治手指一用力,那塊白玉便斷成了兩半。
商知雪見狀一驚,她忙喊道,“七皇子饒命,七皇子饒命。”
宋承治緩緩站起身來,他的身上像是壓了一座大山,走出來的每一步,都顯得十分沉重。
“你可知自己犯了什麽錯,就要本宮饒你性命?”
“我,我。”
商知雪支支吾吾,她結巴兩句,伸出來的手指輕微顫抖又遲疑着,然後還是小心抓住了宋承治華貴幹淨的衣擺邊。
“奴家自知自己已是殘花敗柳之身,不配再得七皇子的疼愛,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卻也怪不得旁人,要怪就只怪秦君恩那個毒婦,是她,不顧奴家的意願強行将奴家嫁入山中做了個村婦,是她,在家夫離世後又未經七皇子同意再強行将奴婢送回來。”
宋承治自然知道這是秦君恩的意思。
否則就商知雪這點能耐,別說是來荊州尋他,恐怕單單只是出個皇都城的城門,那女人也得鬧個夠嗆。
“七皇子,七皇子,自從出了您府上的大門,知雪就從未想過此生此世還能背靠與您,這番大着肚子,拖家帶口的來到您身邊,這并非知雪真心所願吶。”
女人一字一句,痛哭流滴,只顯露出幾分假惺惺的真情實意來。
“若是按知雪的心思,如今不能一心一意,幹幹淨淨的來伺候七爺,那便就是死,也決計不會再來礙七爺您的眼。”
宋承治聽畢,倒也沒什麽大的情緒起伏,他只是淡定自若的将自己的衣擺,再從商知雪的手裏給扯出來。
他說,“你既然什麽都明白,那為何不去死,卻偏偏要回來礙我的眼呢?”
“知雪,知雪是因為”
“你這樣拖家帶口的跑來我身邊,知道會給我帶來多大的困擾嗎?你知道外人會怎麽看我嗎?你知道旁人會說我怎樣的難聽嗎?你難道要本宮在皇都城就變成衆人嘲笑的一個笑話嗎?”
“我知道,我都知道。”商知雪擡頭,她望着宋承治,瞧準時機,便是擡手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指,“如果七爺有需要,就算要知雪現在就去死也沒關系,可是死之前,知雪還有一句話一定要和七爺說。”
宋承治倒是也沒有掙開她。
只是緩慢的蹲下身子來,然後與那女人保持視線的平行。
宋承治說,“有什麽話,來講給七爺聽聽,看看七爺聽了後,能不能心情好些放了你。”
這話聽的商知雪心頭發顫,她深吸一口氣,手指将宋承治抓得更緊了一些。
“七爺,知雪自知愚鈍,在那晉王府被鬼迷了心竅,才會落入他人的陷阱之中,可是七爺,這件事情您若是仔細想想,便也就能知道,傷害您的人,從來都不是知雪啊。”
那個人自始至終,從頭到尾都只是秦君恩而已。
即便那個女人面上總是說着什麽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話,但實際上,卻是處處阻攔于他,處處與他作對而已。
宋承治站直了身子來,他遲疑半秒後,眉心才舒展開來,手臂甩開背朝衆人,想了好半天才道。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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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決定要來荊州,卻也是秦君恩的意思。
原是天下皆知,那最得先帝寵愛的晉王自幼便是身子骨不好,因病痛纏身,所以無奈讓位,屈尊做了個地方藩王。
後又于二十歲之際,在病重當下于夢中偶遇神女搭救,服了神女給他的藥,又受了點化,這精神頭竟是一天比一天更活泛起來。
百姓聽聞此事後,紛紛傳言說上天垂憐他西鄞,所以特地治好了晉王的病痛,為的就是要他來治理國家,以保西鄞萬年。
之後不久荊州遭遇了雪災,周邊縣市城州以及皇都城都湧來了大批難民。
也是晉王于朝堂之上做主決策收納難民百姓,開倉赈災,救濟衆生。
宋瑾修的口碑在西鄞向來都是不錯,壞事一件沒做過,好事還做了不少,誰人提到他,都是要豎起大拇指來誇他一句好。
臘月過了就是初春,天氣漸好,氣溫也慢慢開始升高。
一路從皇都城出來,看這山雪化了不少,花枝也開出一朵朵小花苞兒來。
秦君恩坐在馬車裏,宋瑾修這手兒冰涼的緊,拿着爐子也烘不暖,逼急了人,便是用掌心一合就用力給他揉搓起來。
“我們北疆的大夫就是這麽做的,抱着手搓一小會兒就能暖和起來,你以後沒事兒自己也多搓搓,別非得等着我來,以前分明是個勤快人的,現下生的怎麽還越來越懶了。”
自己的身子卻是十足的好,中火既旺又足,夜裏和他宋瑾修同蓋一床棉被都覺得烤人的厲害。
秦君恩抱着宋瑾修的手,一會兒拿肚子給他捂,一會兒又拿掌心給他捂。
“手涼一些又不礙事。”宋瑾修道,“本人從小就是這麽過來的,也不是什麽大事。”
“這怎麽不是大事。”秦君恩道,“上回來府裏那大夫是怎麽說的,這人的身體好不好,就得看火,看氣,你這手腳冰涼的這哪是有火的症狀。”
宋瑾修原是以往出行也不會離皇都城太遠。
他這算是從小到大頭一遭出這麽遠的門,本是打算低調出行,可由着秦君恩一來安排。這伺候衣裳的,伺候茶水飯食的,保護随行侍衛的,煎藥問診替他照顧身子的。
好幾十上百號人這麽往府門前一站,浩浩蕩蕩的就像是什麽帝王出巡那般。
“這不合适。”
宋瑾修本想拒絕,畢竟如今皇帝尚在,即便朝中大部分朝臣都為他所用,但太過明目張膽也是不好。
秦君恩聽畢,她卻不以為然。
“這有什麽不合适的,我們家王爺是出巡又不是享樂,去那荊州原就是看望災民,雖然大操大辦的确實不合适,可這衣裳有的換,一日三餐有的吃,生病照顧有人開藥把脈,再帶來十來個侍從保護生命安全,這就是縣城裏的小縣太爺出門都比您帶的人多了。”
如此這般說道,卻也是有幾分道理。
畢竟自己這副身子扛不住,總也得麻煩幾個人費心操勞才是。
秦君恩心情不錯,一路出行也不嫌麻煩折騰,耐的住性子,一直都有真心實意的在照顧他。
宋瑾修知道,這姑娘如今心情這般好,也與那商知雪和宋承治脫不了幹系。
秦君恩早前也就同宋瑾修說過,要他們這般死也太容易了,這樣一對兒狗男女就該緊緊鎖在一塊兒,叫他們永生永世都絕對不能分開。
要那商知雪一輩子榮華富貴卻也要受盡他人折辱打罵,擡不起頭。
也要那宋承治在權利唾手可得的當下,被人當面給敲個稀碎,要他生生世世都要矮人一頭,要他這一輩子都做個人人可欺,人人可辱的廢物皇子。
“陳大人已經與本王通過信,這番前往荊州,便可将人一舉拿下。”
秦君恩應聲道,“還是王爺面子大,人緣好,人人都願意跟随您做這件大事。”
宋瑾修笑,他道,“少拍馬屁。”
秦君恩道,“君恩可從來不拍人馬屁,君恩說的全是真心話,王爺有治世之才,日後就算做了皇帝也一定是個明君,而不像其他人那般,惦記的都是自己的權勢享樂,縱情聲色犬馬,國家難安,百姓不平,長久下去,西鄞定是要亡的。”
這話說出口,卻是吓得那宋瑾修一驚。
他忙伸手把秦君恩的嘴巴捂住說,“胡說八道,這等殺頭大罪的話兒你也敢胡說?”
秦君恩樂了,她一把扯下宋瑾修捂住嘴巴的手來,然後伸手抱住那男人的胳膊撒嬌道。
“怕什麽,怕什麽,君恩的夫君是這天下之主,有他寵着慣着,誰敢治我這殺頭之罪?”
“倒是寵壞了你,日後縱是有本王在,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也不可再講。”
“知道了,君恩這就閉嘴。”
說完,秦君恩便做了個将自己嘴巴拉上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