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啊,啊,是,皇嬸說的是
宋承治在這王府裏住了三日。
原是秦君恩說要他等秦孝恩過來, 雙方見個面,寒暄一兩句,也算是解了上回在秦府門前吃了閉門羹的誤會。
可哪曉得一直到今日, 宋承治卻也未曾走出過這後院的大門。
回回想往外走, 卻都是有守衛将他攔住道。
“王府重地,還請七皇子在屋內休息,若有口信, 屬下可代為向王爺和王妃通傳。”
這般折騰的倒像他是什麽囚犯, 是什麽富貴人家的窮親戚那般見不得人般。
直到第四日,宋承治終是忍耐不住了, 這才同那門前的守衛說。
“麻煩二位前往禀告我十七皇叔一句, 就說荊州災情茲事體大,不能離人, 我也該是時候回去了。”
至此,他才總算是等來了秦君恩。
現下已入初春,氣溫裏還是帶着不少涼意。
秦君恩穿了一件酒紅撒金褙子,氣色也被這衣裳給襯得紅潤了不少。
她一進門便道, “你才回來休息幾日?怎得這般急匆匆的又要走了?”
期間閉口不提秦孝恩的婚事,倒像是早已将此事給忘了個幹淨。
宋承治自也是個有見識有眼力的,這番回來原就是為的此事, 結果幾番折騰也沒能見着人,這時若再來提起, 倒顯得是他不識好歹了。
于是将頭低下,這時只低低應了一句。
“荊州的事物還未處理完善,小侄也不好在外多有耽擱。”
秦君恩道,“你既有心,那我也不多留你, 只是今日嬸嬸要出門,便來問你一句可否要同道出去瞧瞧?”
宋承治道,“敢問嬸嬸要去什麽地方?”
秦君恩道,“那商姑娘如何說也是從我王府裏嫁出去的人,原是該早些時候去瞧瞧她的,結果這幾日忙別的便給耽誤了,正巧今日七皇子也在,不如便随我一同前去?”
宋承治原是想拒絕,但左右思量之後,便還是點頭道。
“那我便随嬸嬸走這一趟好了。”
馬車壓在泥地上,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
沿途的樹枝有不少都開了花兒,芳香混着泥土的清新,倒也是讓人心情愉悅不少。
宋承治原是不知道秦君恩把這商知雪嫁給了何人,不過想來既然是他晉王府送出去的,那對方的身家如何也不該太難看才對。
可誰曾想直到站在這鄉下的田地裏,瞧見那一方木屋裏住着的那一家人時。
宋承治這才發現,原是漂漂亮亮的江南姑娘,這時變得那副面黃肌瘦,粗衣麻布的模樣,卻也還被一個看來稍顯年長的婦人給揪着胳膊罵道。
“你瞧瞧你這做的是什麽活計,喂雞喂不好,喂豬也喂不好,整日整日只會與我頂嘴,我家兒子為了娶你過門那是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積蓄,原是還當買了哪個大戶人家的寶貝回來,結果是你這麽個破爛貨。”
商知雪被人推在這院子前,頭發散落在肩上,周身看起來都像是有傷。
婦人卻還在罵她道。
“想來縱是出身不好,那也至少得是個幹幹淨淨,任勞任怨的姑娘才能配得上我家兒子,可你是個什麽貨色,那大戶人家府上扔出來不要的侍妾,一個下等婢女,也值我家出的這十兩銀子。”
秦君恩遠遠瞧着,見狀便搖了搖頭道。
“也是她造化不好,原是沈嬷嬷告訴我這家男人吃苦耐勞又樂于助人,可哪曉得家裏有這麽一個惡婆婆,七皇子,你說我花了一萬兩黃金買下來的姑娘,十兩銀子賣給她們家,如何她們也是不吃虧的吧。”
宋承治原是瞧着,心下還有幾分不敢置信,只是突然被秦君恩喊道,也是結巴了一句才說。
“啊,啊,是,皇嬸說的是。”
秦君恩盯着人笑道,“按說家裏娶了這麽漂亮一個媳婦兒,任誰都是該高興的,可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原來這窮苦之地的百姓,娶媳婦兒都不看漂不漂亮的,人家只看能不能幹,吃不吃得苦,做不做的了農活。”
宋承治點點頭,他苦笑着應聲道,“原也是這樣。”
秦君恩道,“你如何也與這商知雪‘夫妻’一場,這時瞧見,怕是心裏也有難過吧。”
這話說來,宋承治倒是接不了,于是只好再苦笑一回。
秦君恩道,“這件事兒是怪我,沒有提前考慮到你的感受,不過七皇子放心,嬸嬸這回也算是将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往後再有遇見合适的,漂亮的,門當戶對的官家小姐,定是要先替你留意着的。”
宋承治不言語,雖是他與商知雪也并未情深義重到這等地步。
但秦君恩此舉,确無疑是往他的臉上扇了一個大嘴巴子,甚至還到了要拿着鏡子出來讓他親眼瞧上一瞧的程度。
宋承治心下難堪,情緒難免也陰沉下來了幾分。
秦君恩見目地達到,便也不再多言,只是滿臉笑意在站在這田邊,再與那宋承治多瞧了一會兒後,這才又在那老婦人的叫罵聲中離去了。
宋承治早上從鄉下回來,下午便收理好了自己的東西準備去荊州。
臨行前還與宋瑾修客氣了幾句話,但離開的時候卻是也沒有一個人出來送送他。
盡管此前這叔叔是與自己說過,他身體不好,皇位坐不長久,日後也是要留給他宋承治的。
但就這段時日以來,這晉王府待他的态度,秦家待他的态度,以及朝中重臣待他的态度,都讓宋承治清楚明白的知道了,自己原也不過就只是一顆無足輕重的棋子而已。
現下是必須仰仗晉王府的勢力,所以也沒有辦法,但是宋承治知道,他終有一天,是要靠自己站在那個位置上的。
于是為自己拉攏勢力,以及收納後期所必需用到的錢財,宋承治也是無所不用極其。
他在荊州留守長達六個多月,直到這時才算擺平了所有事務。
“這晉王從國庫裏批出來的庫銀及糧食,七皇子一人便收走了一半,剩餘五成有四成都拿來通了各州縣經手官員的嘴,到底剩下最後一成,竟是還高價賣給周邊縣市,拿回來的財物擺平這災情,做的是滴水不漏,當真令人拍手稱絕。”
荊州府衙的知府在這廂房內,一手端着熱茶,一邊還不忘誇贊了他宋承治一通。
這番奉承,宋承治聽來自也是受用的。
現下在荊州駐守已有些許時日,此處不比皇都城,人人都要壓他一頭。
宋承治在此那是過的如魚得水,人人低頭叫他七皇子的時候,竟是還把人叫的有些飄了。
于是這時将手中的茶杯放置一旁,宋承治便道,“還得是仰仗各位大人的鼎力支持。”
話音剛落,這戲臺子上便換下一撥人來。
有下人進內來通傳道。
“七皇子,皇都城晉王府有報晉王妃的口信,您看”
話畢,通傳的小厮還有些猶豫的四下打量了一下這周遭的旁人們。
宋承治見狀便道,“怕什麽,各位大人都是我們自己人,有什麽話直接說便是。”
那小厮還是遲疑,見宋承治沒了其他的吩咐,這時候才結巴着說。
“晉王妃說,此前她因一時之氣将商姑娘送了人,為此至今還覺有愧于七皇子,今今”
那小厮瞧着眼色,說到這裏便是不敢再多言。
卻是宋承治自信滿滿,只當那秦君恩又要做些什麽來補償自己,打算在這一衆人等面前充充面子,這時便道。
“結巴什麽,有話直說,晉王妃既是有愧于我,那然後呢?”
小厮為難,但終還是開口說了。
“晉王妃說,她前段時日得知,那商姑娘的夫君在趕路途中不慎失足落入河中,這番丢了性命,讓商姑娘平白成了寡婦,女人家日子難過,于是念及您與其為舊相識,也曾有過一段情分,她,她便做主再将商姑娘送還于您,現下這般,已将人送來了荊州城,就在這府衙門前等着了。”
宋承治這端着茶杯的手指一頓,白瓷落地,霎時間散了一地碎片。
原是都笑意盈盈的一衆官臣們見狀,便也不敢再多說話。
宋承治原就與商知雪沒有什麽情分,那日在倚鳳樓叫着價的與宋瑾修拍賣,其一是瞧中了這女人的美色,其二便也是想與對家鬥個氣兒。
後來一聽說對家是宋瑾修,他也頓時失了對這女人的興致,可哪曉得宋瑾修又硬要将這女人塞來給他。
想來人進了自家府邸,吃自己的,穿自己的,用自己的,這也沒有平白将養着她的道理,于是出于男女之欲,宋承治便也收她入了房。
但從始至終沒有給過半點名份,甚至連個侍妾都算不上,充其量是個用來暖床的丫頭罷了,尤其在給太後送的那份豬油麻酥糖失利之後,宋承治便更加厭煩這商知雪幾分。
再之後上了宋瑾修的那艘賊船,把商知雪送入晉王府,宋承治原也就是沒抱太大的希望。
頂多是看這個女人頗有幾分姿色,想來若是有用便好,沒有用也當扔了個東西出去罷了。
但卻萬萬沒有想到,這女人不但半分情報問不回來,竟是還妄想與那秦君恩抗衡,把自己害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宋承治心下是讨厭的。
若是秦君恩能原原本本,原封不動的再将這人還回給他,那他也不至于生出些別的怨氣來。
但偏偏是,偏偏是把這女人嫁了個山野村夫,又叫她做了寡婦之後才把人再丢回給自己。
這算什麽?縱是打發侮辱這門前的乞丐也是做不到這種地步的吧。
宋承治氣的手抖,卻不敢過多表露,他只強壓着這心頭的情緒開口道。
“承蒙皇嬸有心了,這商姑娘的确跟過我一段時日,既然如今人回來了,我也不好虧待于她,來人,拿上五百兩黃金,叫她好生收着,另謀出路去吧。”
小厮聽畢,卻跪在那處,不敢動彈。
宋承治見狀沉了臉,只罵他道,“怎麽,我給的錢是不夠了?”
那小厮連忙解釋道,“七皇子誤會了,只是這商姑娘腹中有子,已近臨盆,怕是不好再多奔波周折,而且晉王妃将人送來之時還特地吩咐過,要七皇子定要好生照顧着,莫要讓人,讓人出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