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翻不過這天兒來
積雪已經打掃過一遍, 小丫鬟們還頗有興致的堆了兩個雪娃娃擺在路邊。
宋承治一路往晉王府後院走的極快,他不是第一次來,但對婢女們居住的院房還是不太熟悉。
途中想拉個仆人過來問問路, 誰知目光相交的瞬間, 丫鬟們卻都對他避之不及。
商知雪昨夜卻也未受什麽惡毒刑罰,老嬷嬷只罰着她穿好衣物後去院子裏跪了一整夜,第二日到了時辰來接人, 這姑娘趴在雪地裏都快被凍的僵了。
王府裏的下人們都知道王妃心下記恨這個女人, 所以也不敢與商知雪多說什麽,更別說是搭手照顧。
宋承治一路摸索而來時, 下人房裏的姑娘們也都出去做工幹活了, 只剩商知雪一個人,發着高燒蜷在這被窩裏瑟瑟發抖。
“知雪?”
宋承治伸手将房門推開, 他小聲喚上一句。
那被窩裏的女人挪了挪自己的身子,還沒來得及出聲,便被這冷風嗆的一陣咳嗽。
原就是周身疼痛,哪曉得再加上這一通咳, 卻是将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快要震碎一般。
商知雪原就是委屈的,這時再一見着宋承治便更是覺得幾分委屈。
想來以前她在七皇子府上的時候,縱使這位祖宗爺的脾氣再差, 也從未這般冤枉責罰過她。
想來即便是沒名沒分的跟在人家身邊,那也也是有自己獨立的院房和丫頭在照顧起居。
又何時這般被人欺辱過。
“七皇子, 救救我啊七皇子。”
宋承治伸手将商知雪裹住自己的被褥往下拉了拉,随即便瞧見那姑娘一張蒼白憔悴帶着病态的面容出現在自己眼前。
他有些吃驚,但還是伸手去探了探商知雪的額頭。
“怎得,還這般燙?”
“我好冷,七皇子, 我好冷。”
商知雪口中呢喃着,宋承治這才反應過來,他正要解下自己身上披着的厚貂,手指頭都放在了脖頸間的系帶之上時,又突然想起了秦君恩方才提及此事時的憤怒模樣。
終究是怕再起是非,于是又緩緩将手指頭落下。
“別怕,你別怕,這幾日我知道你在晉王府上受委屈了,這回是特意來看你的。”宋承治抓着商知雪的手,他小心安撫着,“你在這府上待着的這幾日,有沒有在皇叔身上打聽到什麽消息?又或者是有沒有聽到什麽特別的風聲?”
商知雪連連搖頭,眼淚只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她早已将宋承治早些日子叮囑過自己的事情忘到了九霄雲外去,這時只顧着自己訴苦道。
“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也什麽都沒聽見,從進王府的第一天開始,我不是挨打,就是挨罵,到現在也沒瞧見過晉王一面,更別說與他講過什麽話,我只日日夜夜被人關在洗衣房裏做牛做馬,七皇子你看我的手,幹裂粗糙,就像那長了幾百年的老樹皮一樣。”
“好了,好了,沒事了,我也是知道那秦家小姐的脾性,一般人是壓不住她,你若在這府上實在難做,便同我回去,十七皇叔那邊,我去求個情便是。”
想來事态若一直這般沒個進展,平白呆在這府上也沒有什麽好處。
何況這商知雪腦子又蠢笨,往後若是真把秦君恩給得罪狠了,那自己才是在這兩位祖宗跟前難做人。
宋承治這般說道,原是以為姑娘會感恩戴德的答謝他,卻哪知道這商知雪的情緒卻突然癫狂起來。
“不,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與那秦君恩此生此世都勢不兩立,七皇子,你幫我,你幫我,晉王分明是喜歡我的,我們第一次見面他就誇我漂亮,後來又留我去他的房裏伺候,事情原是進展的都很順利,就是那個秦君恩嫉妒我,她故意發配些髒活累活拿給我做,是晉王看不過眼,又尋人給我拿了飯菜和衣裳,晉王分明是憐惜我的,都是秦君恩,都是她咳咳咳。”
一時說的激動,便是猛然咳嗽起來。
宋承治凝眉,他伸出手掌輕輕拍着商知雪的背脊為她順氣。
這時又有所思,心下也起了些盤算,于是便輕聲問她。
“你确定我十七皇叔,對你有那方面的意思?”
“确定,确定,若不是那披風被秦君恩那個女人拿走,我是能給七皇子看的,七皇子你別放棄我,你相信我,若是我能攀上晉王這條線,日後我一定不會忘記七皇子的大恩大德。”
說實話,在權勢鬥争之中,用女人做誘餌攀關系确實是個常見的法子。
但事實也證明,像商知雪這樣見風使舵的女人未必能夠靠得住。
宋承治現下還在權衡遲疑究竟是要拉住秦君恩這條線,還是要孤注一擲把商知雪這條線往上扶時。
那女人便又伸手拉住自己的袖口來承諾。
“七皇子,你幫我,你信我,就算知雪有一天飛黃騰達了,也定然不會忘記你的。”
商知雪還在哀求,宋承治正在遲疑之際,突然屋內又闖來一位客人。
“七皇子在此,倒是小奴莽撞了。”
常年在宋瑾修身邊照顧,也是昨夜給商知雪送衣裳送飯菜的奴才又進了院門裏來。
宋承治回頭,怕被人看見,便立刻甩開商知雪抓住自己的手指。
他站起身,客客氣氣的同那小奴招呼一句。
“不莽撞,是我突然到訪,該是先去拜會十七皇叔的,不知皇叔近些日子身體如何?”
小奴道,“我家王爺近日身子見好,但還是畏風,多謝七皇子惦念。”
“小陳子,小陳子。”
聽這聲音熟悉,商知雪便是也掙紮着從床榻上爬起來。
她一擡眸,便瞧見昨日給自己送衣裳送飯食的小奴才站在了這屋裏。
“小陳子你快救救我,你快救救我,你快去告訴晉王,晉王妃她要殺了我啊。”
現下嗓子嘶啞的厲害,這時候拼命叫着救命倒是更顯幾分蒼涼。
商知雪求救的模樣也是拼盡了自己的最後一口氣,姑娘從床榻上摔下來,宋承治正想伸手去扶,卻又突然想起自己屋子裏還有其他人在,于是又堪堪将手收了回來。
卻是那小陳子見狀吃了一驚,忙伸手上前再将商知雪給扶起。
“姑娘莫要害怕,昨日這下人房裏的事情,王爺都是知道的。”
“王爺都知道嗎?”商知雪一擡頭,那淚珠兒便落了那好幾顆下來,“王爺他,為什麽不來幫幫我?”
小陳子答道,“王爺并非不想幫你,只是礙着新王妃的面子,現下與秦家的婚事還未辦妥,若是中途出了什麽差錯,我家王爺也怕是也還不好交代的。”
“那我?那我該怎麽辦?”
“姑娘近些日子在王府裏多忍耐些,王妃背靠秦家,縱是王爺身為皇族,多少也是要給那秦老将軍幾分薄面的。”
将此話反複琢磨了一遍,再艱難的吞下一口口水之後,商知雪才認命的點了點頭。
她道,“我明白了,王爺的心意我明白了。”
小陳子擡手拍拍商知雪的手背道,“你明白就好。”
說完,又轉身吩咐從自己身後跟來的大夫道,“這廂便麻煩老先生替商姑娘瞧瞧病,開些藥,也省得王爺挂心。”
老大夫點頭,将肩上挂着的藥箱放下後,這才上前來為商知雪診脈。
小陳子安排好此處事宜後,又才回頭去同那宋承治道,“正好七皇子在此處,昨日我家王爺還在念叨您呢,想來若是現下方便的話,您不如随小奴往主院走上一趟。”
宋承治略一猶豫,便是立馬答道,“方便,自然是方便。”
想他來去往返多少趟都見不着的人,這回倒還是撞上了。
不比下人房裏的冷清,這主院裏的積雪一早便被丫鬟們給全數給清理了出去,只剩下屋檐上蓋着一些外,地面都是清掃的幹幹淨淨。
宋瑾修待人素來寬厚,與家中下人相處十分和睦,宋承治與人前來之時,還瞧見一衆随侍伺候的小丫頭們歡歡喜喜的蹲在那院牆邊上堆着雪人。
笑聲如銀鈴一般清脆好聽。
小陳子快步上前,只小心伸手敲了敲房門,便是有一女子從屋內伸手将門打開來。
“苑姑姑,七皇子到了,還麻煩您同王爺通傳一聲。”
“王爺現下不在府中,方才同王妃一同回了秦家,七皇子若是要見,不妨待到明日再來。”
宋承治聽完生疑,但當着人面兒卻也不好多問,只等這房門再被合上的時候,小陳子才同他說道。
“勞煩七皇子白跑這一趟,是小奴伺候不周,王爺方才還是在的,沒想來新王妃來的這般匆忙,卻是又将他喚了出去。”
宋承治點頭,他随着人往外邊走邊小心問道,“十七皇叔身子虛弱,常年卧病在床,何況現下這天寒地凍的,他怎得還四處走動,這般不愛惜自己?”
小陳子嘆了一口氣,只同他無奈說道,“害,這新王妃性情強勢,王爺又素來溫軟,自然別人就說什麽就是什麽了,王爺總是盼着大家都好的。”
宋承治又道,“新王妃與十七皇叔近些日子相處可好?”
小陳子道,“王爺謙讓,倒是不會與人起争執,相處起來還算和諧,只不過這商姑娘算是觸了我家王妃的逆鱗,吃些苦受些罪也是可憐,王爺雖是對她上心幾分,但有新王妃架在這處,始終也是救她不得。”
“這我明白。”宋承治輕聲道,“不過秦家可是出了什麽事兒?他們怎得突然回去?”
小陳子笑道,“倒也是件大喜事兒,這新王妃的親哥哥,秦孝恩少将要與袁家那長女袁清清成婚,前些日子才向王爺讨了張賜婚的旨意,這多給他們兩家添面兒呀。”
“袁家?”
聽至此處,那宋承治的眉頭便又緊緊擰住。
這秦孝恩若是與袁清清成了婚,那他們秦家豈非又拉攏了朝堂之上的一股勢力?
現下這秦家,袁家,陸家和晉王府若是都成了一家,他宋承治日後縱是有謀反的本事,那也無論如何都翻不過這天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