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這事兒,皇都城早就傳開了
相比起白日,入夜後的集市裏倒更顯幾分熱鬧和繁華。
長街兩側家家戶戶都挂起了燈籠,燈光映照的整座皇城金碧輝煌,來往行人也個個有說有笑。
商鋪小販的叫賣聲不絕于耳,不少姑娘都圍繞在這鋪面跟前,動手翻看那剛從北疆送回來的新鮮玩意兒。
秦君恩今日心情不錯,她原是給自己套了一襲馬裝,可誰知青果卻将她緊緊拽住,死活不許出門,非得要換上一條漂亮的裙子才行。
拿了二姐那邊送來的團錦琢花裙,披了一件粉白色的外衫,發髻梳的簡單,但也配了一枝赤金花葉的簪子。
現下街道上的人逐漸多了起來,秦君恩拎着裙邊在這路上左避右閃跑的飛快。
青果手裏捏着一張絹兒,氣喘籲籲的追在她身後,“小姐,小姐,慢些,你跑慢些。”
秦君恩回頭沖那小丫頭喊,“都怨你,非得要我換上這身衣裳才耽誤了時辰,原是與那陸家小少爺約好了,這下倒好,咱們足足晚了三炷香。”
“陸家小少爺為人謙和,是不會與我們計較這些的,何況您又是姑娘,他作為男子禮讓,或是多等您一段時日,這也是平常之事。”
“瞧你這話說的,人家是男子就得等我讓我?我們雖是女兒家,又哪有自甘屈于人下的道理,約了是什麽時辰就是什麽時辰,我若是去晚了由人等着,那便是不對,一會兒見了人該得要賠禮道歉的。”
姑娘邊跑邊回頭,說的是有幾分急切,可面容上又止不住興奮和歡喜,倒像是一匹一匹脫了缰的野馬。
宋瑾修長身而立,他站在這高閣之上,手裏拿的是一把友人方才送于自己的竹骨折扇。
原是嘈雜紛擾的集市,但偏偏秦君恩的笑聲清脆悅耳,像是能透過重重屏障,只留着一道餘音在自己耳畔。
在這窗邊瞧了許久,直到身旁伺候的管家拿了一件外衫來給人披上,宋瑾修才回頭問。
“這秦家姑娘着急忙慌的是要做什麽去?”
管家答道,“回王爺的話,聽聞這禮部侍郎家與秦老将軍家欲結秦晉之好,今日秦姑娘出門,該是要與那陸小公子見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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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瑾修垂眸想想,他又問,“這自古婚嫁,都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們二人見面也不肖家中長輩陪同?”
管家笑道,“回王爺的話,這秦家姑娘自幼長于北疆,性情爽朗,自是與別家閨閣小姐不一樣,據聞十歲那年便能喊出邊疆不平,自己也沒有嫁人的道理這樣的話來,秦将軍為了她的終身大事也是頭疼許久,這下好不容易說服她去見見那陸家的小公子,想來也是姑娘家古靈精怪自己提的主意。”
宋瑾修又擡眼望向那人群,姑娘已經跑遠了,混在人群裏尋不見蹤影。
管家道,“王爺,今日出門多時,咱們該回府歇着了。”
“不急。”宋瑾修将手中折扇甩開,“時日尚早,讓人出去打聽打聽秦家姑娘和陸小少爺約在什麽地方見的面,本王倒是好奇,這麽古靈精怪的姑娘,将人約出來要玩些什麽有趣的。”
難得出手幹涉他人私事,宋瑾修其一是好奇這般女子究竟要如何相得這樁親事。
二便想要确認前兩日還哭着鬧着要嫁給自己的人,這是怎麽突然改變主意又要去和別人見面了。
老管家見宋瑾修發了話,便也不再勸告,只回身吩咐旁人道,“尋個人出去瞧瞧。”
“是。”侯在一旁伺候的小厮聞言,便立即領命退下。
‘喜鴛閣’內素來熱鬧,隔着一條街也能聽見裏頭敲鑼打鼓,戲腔婉轉,繞梁三日,餘音不絕的熱鬧勁兒。
陸小少爺一早便來了此處,此時站在這二樓之上低頭朝下看着。
他手裏拿着一柄烏木骨的折扇,一邊聽戲,一邊還不忘學着那花旦轉身的手勢。
以往本是喜歡坐在一樓那離戲臺子最近的地方,但又想着今日約了姑娘在此處見面,怕人跟着自己在人群熙然之地擠來擠去會覺難受,于是便主動要了一間看戲用的廂房,備了禮物和茶水糕點在此等候。
時間已經耽擱許久,身旁随侍的小厮有些不悅道,“少爺,這秦家小姐該不會是不來了吧。”
陸小少爺頭也不回,“來與不來都是人家的事兒,我們只肖在此處候着,等時間到了,回家便是。”
“可是出門前夫人千叮咛萬囑咐,說是千萬不能開罪了秦家小姐,萬一咱們一走,她又來了,這豈非更是麻煩?不如由小的去那秦家門上問問,也好知道他家小姐到底來是不來,若是确定了不來,到那時咱們再回家的好。”
撚好的花手慢慢松開,那陸小少爺回身,只輕聲細語道上一句。
“若是人家姑娘本就不願意來,你這番上前去問,倒還像是找人讨說法了,要再讓秦家長輩知道,豈非還是給人家姑娘添麻煩?”
小厮說道,“少爺,我這不是為你抱不平嗎?”
陸小少爺不多言語,他只轉身出了廂房,長衫一撩,便是搖着扇子邁腿下了樓去。
小厮一路小跑的跟着他。
“再說今日碰面,原也是兩家說好了的,若是你們兩個見着了,喜歡了,再談婚事,咱們小門小戶雖比不上他們秦家那般權勢,何況這秦小姐就算不喜歡您,那也只肖她一句話,咱們還能上趕着硬将她娶回來?”
陸小少爺淺笑不言,但這小厮仍在抱怨,“最讓人氣惱的還是,她這頭答應了要來,可等咱們人來了,禮物備齊了,那頭卻又瞧不見人影,這算什麽?這不是眼見兒的瞧不上咱家,把咱當猴耍嗎?”
“或只是有什麽事兒耽擱罷了。”
“能有什麽事兒?咱們都是提前半個時辰到的,她們倒好,這晚的也足足有一個時辰了。”
“別說一個時辰,就算是八個,那我們也”
話未說完,突然這肩頭遭人兀的一拍。
陸小公子回過身來,見一明眸皓齒,冰清玉潔的姑娘站在自己眼前。
回皇都已有好些時日,秦君恩在閨中養了許久的病,倒是還将這肌膚給養的嬌嫩了幾分。
二人碰面之時,目光之中都略有幾分驚訝,陸小公子是未想到常年行軍作戰的秦家小姐竟也會有這般楚楚動人的一面,而秦君恩則是未有想到,時常聽聞這陸小公子柔情似水,眉目如畫,卻不曾料到這容貌竟還當真比女子更美上幾分。
“陸少爺?”
“秦小姐。”
二人相視一拜。
還是二樓,樓下一曲唱畢,又換了一曲‘珠簾寨’來。
陸小少爺拿了一只錦盒,自桌面推到秦君恩的眼前。
“初次見面,也不知姑娘喜歡什麽,便随着性子做了個小玩意兒,不值錢,還望姑娘不要嫌棄才是。”
秦君恩卻是大剌剌的伸手接過,跟着将這蓋子一開,便瞧見一只長度只有自己食指那般長的一把純金弓箭。
單論重量,這點兒金子可能确實值不過幾個錢,但若是講起這做工的精巧,那絕對是花費了功夫和心思的。
秦君恩欣喜道,“自我從北疆回來,大伯便不許我舞刀弄槍,說是姑娘家擺弄這些東西難看,陸小少爺卻是明白我,送的禮物正合我心,正好我這裏也準備了一件,陸小少爺若是不嫌棄,可也務必要收下。”
話畢,回頭朝青果招招手,那丫頭便從肩膀上取下一只包袱來。
秦君恩伸手接過,也原路從桌面上,再将這禮物推至陸小少爺的面前。
“不比小少爺花費的心思多,我只是花了些銀子在街上買回來的禮物。”
陸小少爺聽完,自還是客氣笑着,然後動手掀開那包袱,瞧清了內裏的物件後,這才驚訝的微微将嘴張開了來。
秦君恩記得,當年宋承治拉攏此人時,使的就是這般手段。
一套‘鳳還巢’的花旦戲服,千草色主調,配有小立領,對襟,寬身闊袖,水袖,服飾下擺有對稱的繡花圖案,做工同為精細。
果然,那小少爺見此,眼裏立即亮起光來。
倒是一旁的小厮頭腦還清醒着,他忙同秦君恩道。
“多謝秦家小姐好意,不過這件禮物,我家少爺怕是不能收。”
陸小少爺自幼便愛擺弄這些,不過又礙着這我朝我代這戲子身份低賤,世家子弟玩弄這些那便叫得上‘纨绔’二字,侍郎大人素來是不許自家兒子沾染此物,回回父子倆起沖突,為的都是這個。
小少爺想要,秦君恩送出此物自是正中人家下懷,不過為難的又是,這東西拿回去必然會遭到老爺反感,若是讓少爺和老爺再為了此事鬧個沖突來,那才叫做麻煩。
秦君恩明白這小厮的意思,想起宋承治當年是如何将這物件給送出去的,她便學着樣兒的說。
“小女知曉公子自幼喜愛戲曲,但因侍郎大人反對,所以這些物件都不能帶回家中,但你我今日既是第一次見面,雙方互贈禮物也是應當,若我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送了小少爺此物,想必侍郎大人就算知道,也不好多說什麽罷。”
陸小少爺略有遲疑,他将手指放在那套衣裳上反複摩挲。
“秦小姐的好意,陸某心領了,但這禮物”
秦君恩見狀,不好多勸,于是面色一沉,便将自己方才收下的錦盒也伸手推出。
“原先聽聞小少爺喜愛戲曲,君恩還當是遇着知音,現今瞧您連收件服飾的膽量也沒有,想必日後若要約您一起出來聽戲也有些為難吧,既然如此,那今日會面便到此為止,您不收我的禮物,那我也不好要您的。”
收了自己的包袱,秦君恩起身正欲離開,那小少爺心下急切,便又忙忙喊了一聲。
“姑娘留步。”
秦君恩停下腳,小少爺又問,“姑娘也喜歡戲曲?”
“當然。”秦君恩回頭,“不瞞公子說,君恩早有心上人,今日來此卻也只因家中逼迫,我本不想來,但聽聞又與公子愛好相同,您是知道,這皇都城中有頭有臉的世家,哪個敢說自己喜歡聽戲,喜歡唱曲兒?獨獨只有小少爺與我一般堅持喜愛,想來日後就算不能做夫妻,那交個愛好相同的朋友也是好的。”
“姑娘來此,原是為的這個。”
聞言,陸小少爺反倒松了一口氣,他上前,伸手再從秦君恩手中接過此物。
“姑娘的好意,陸某領了,日後就算做不了夫妻,做個一同出門看戲的朋友也好。”
秦君恩欣喜,“小少爺這樣想是最好,回頭拿着東西回家,若是侍郎大人責罵,你們盡管拿我出來當擋箭牌,就說是秦君恩堅持要送的。”
陸小少爺點頭,東西拿到手裏細細觀賞,自是愛不釋手。
偏是秦君恩臉皮厚,見狀又湊上前去同人說道。
“方才我和你講我已有心上人,你怎麽也不好奇?”
小少爺擡頭笑道,“姑娘是喜歡晉王吧,這事兒,皇都城早就傳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