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瘋丫頭到現在也沒個合适的
秦君恩若是看上了其他人倒還好說,以秦家目前的勢力,她瞧中哪家公子少将那都是人家高攀了。
可偏偏這個晉王,論身份論地位都是位碰不得的活祖宗,秦家大伯雖是被自家丫頭氣的不輕,可回回夜裏點着燈,身上披着袍子,他照樣是唉聲嘆氣的愁着這姑娘到底該如何打發才算合适。
性子野,脾氣爆,捏腰捶腿照顧人的細致活兒她是一樣也不會,整天舞刀弄槍,喊打喊殺的像什麽樣子?
人家晉王雖說身體不好,可如何也是個出挑的人物,他得要是瞎了哪只狗眼,才能看得上自家這野丫頭。
心裏壓着火,犯着愁,秦家大伯脫了鞋子把這姑娘一頓好打,又罰着人去祠堂跪了整整三天,誰知自己這頭還沒尋摸出個合适的主意來,那頭人家秦君恩就又生龍活虎,上蹿下跳,綁着根紅發帶在府上好不威風。
日日上朝下朝前來說親的人仍是絡繹不絕,秦家大伯看着哪家公子都是有眼緣十分中意,文臣家的,武将家的,個個都是意氣風發的少年,再回頭一看自己姑娘,他臼恃広就恨不得狠啐一口。
“這都是誰家養出來的混賬玩意兒?”
罵完之後再仔細一琢磨,哦,自己家養的啊,那沒事了。
秦君恩當日被大伯和大哥從晉王府裏給拎出來的時候就挨了一頓暴揍,不過她膽子肥,一邊挨着收拾還敢一邊不怕死的大聲嚷嚷着諸如‘今生今世非晉王不嫁’的丢人話。
同時也正是因為這番話害的自己跪了三天三夜祠堂不說,還害得人大伯連着好幾日上朝都是膽戰心驚的。
老人家生怕這消息走漏出去,回頭哪個沒眼力見兒的還得跑來問上一句‘聽說你家姑娘要嫁晉王?’,那自己這張老臉崩不住,就真得當場挖個地縫再擠着腦袋朝地底下鑽。
不過好在這幾日在朝堂之上進進出出,倒也并無人提及此事。
并且秦君恩挨完罰後也沒有做出非得要去人家晉王府內左右伺候這等大逆不道之事,姑娘家閑來無事只是翻翻院牆,捉捉魚,要不就是去纏着她哥哥,倒像是忘了自己早前的豪言壯語,也忘了晉王這個人。
秦家大伯難得省了幾分心。
“瘋了吧,帶姑娘去打獵?我家嫂子細皮嫩肉連弓箭都拉不開,馬背也翻不上去,你帶她去打獵?你是不是吃多了?”
“我們倆還沒成親呢,你別老是嫂子嫂子的叫。”秦孝恩伸手奪過秦君恩從自己打包的行李裏拿走的那套騎射服,他說,“讓清清聽到得多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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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君恩撇嘴,這時只在心裏想着,過不了今年你倆就得成婚了,這會兒還羞個什麽勁兒。
“你這人就是一點兒也不細致,哪有姑娘喜歡頂着這麽大太陽滿山亂跑的,別仗着人家喜歡你就胡作非為,我嫂子這麽好,你得對她再好一些才行,姑娘家出去看看花燈游游湖多好,再不行去戲園子聽幾場戲,上山打獵,我可真是頭一回聽着這等奇事,你也不怕傳出去會被人笑掉大牙。”
“得了吧,有這閑功夫操心我,還不如先管好你自己,小瘋丫頭到現在也沒個合适的着落,居然還數落起了有對象的哥哥。”
其實兄妹倆都是一個德行,做着同樣直來直往的事兒,卻偏偏是你看不慣我,我看不慣你。
秦孝恩将自己收拾好的行裝甩在肩上,他伸手撥了撥箭弦确認松緊合适後,便頭也不回的大步邁出門去。
秦君恩慢步跟上他,只将這步子停在門口,伸出手指去抓住門框就再也沒有挪動半步。
哥哥的背影還是和記憶中一模一樣,英姿飒爽,堂堂正正的少将,可前世卻因為自己遭受那般欺辱,家裏的人、狗、甚至就連池子裏養着的魚,都被宋承治那個狗東西一抔土給填了個幹淨。
遙想自己活不過二十五歲,居然還成為秦家在宋承治身邊茍活到最後的一個活物。
今日陽光正好,即便不站到太陽底下也能感受到來自風中的溫暖。
可是秦君恩站在這裏,背脊處卻是接連不斷的滲入絲絲涼意,她似乎能透過秦家如今的風光看到日後的衰敗。
從高聳入雲的梧桐樹被砍斷,大堂之上由先皇賜字‘忠肝義膽’的匾額被人一腳踢斷,磚瓦墜地,石橋斷裂,秦家從鼎盛到衰敗,就從秦君恩死的那一刻起,徹底畫上句號。
而這一切,全是拜宋承治那個狗東西所賜。
有些事情分明不願意去想,可是家裏的點點滴滴,身邊每一個還活着的人都在反複不斷的提醒自己,這一世重來身上背負着的是血海深仇。
只要宋承治這三個字在自己腦海裏出現,秦君恩就有幾分控制不住這憤恨的心情,她扣住門板的手指連續不斷收緊,漂亮的指尖被摳斷到破裂,凝聚出鮮紅的血水,卻也絲毫察覺不到一星半點的疼。
只是正肖自己在這處想着怨着憤着恨着,忽而自南苑一路尋人尋過來的青果便在秦孝恩這小院兒門口探了個頭。
“小姐你怎得又來了公子住處?叫我這一通好找。”
确認人在此處,青果這才松了一口氣,她留在原地跺了一腳像是在發氣,而後又才小步颠簸着朝這屋院裏頭跑。
秦君恩打小便是個獨來獨往的性子,受傷醒來之前她并不時常黏着秦孝恩,青果念着自家主子這以往的習性,只曉得小姐又尋不見人,便是跑了馬場,獵場,練功房等她時常會去之地。
誰知全數撲了個空,要知道大伯這幾日可是特意吩咐過務必将小姐看牢,結果自己不過是倒個水的功夫,秦君恩人就沒了。
實在是怕這祖宗又偷溜出門去闖禍,前幾日剛惹了七皇子不說,後來居然還敢惹上晉王這般大人物,若是按這規律再繼續惹是生非,過不了幾日她還非得單手輪着四十斤的大鐵刀打上金銮殿不可。
青果急的渾身大汗,只待這時好不容易尋着秦君恩,心裏頭才松下一口氣來。
小姑娘往秦孝恩這屋門口一站,累的是連腰板都直不起來,她彎腰伸手撐着膝蓋,悶聲低頭喘着粗氣喘到快要昏厥。
滿頭豆大的汗珠順着臉頰一顆顆往下滑落,平日裏最是愛幹淨最是打理得體的小丫頭這時也顧不得許多,雙腿發軟只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口幹舌燥到喉嚨口都快要冒出青煙來。
秦君恩還站在屋門檻內,破裂的手指甲這時才隐約傳來一陣刺骨的痛意,她就站在那處,院子裏吹來的風撩起發絲和裙擺。
其實仔細算來,青果跟在自己身邊的時間并不算長,前世秦君恩從在邊關中了敵軍的埋伏負傷而歸,遇着翻上那堵紅牆的宋承治後她便再也沒有回去過。
青果雖然做的是個使喚丫頭,但秦君恩自幼在軍營裏住的習慣,她日子雖然過的糙了些,但絕大部分起居事宜也都能夠親自動手處理妥帖,并不需要青果過多的插手來管。
确确實實是不太記得自己和青果之間的主仆情義,只在記憶裏身邊總是有個愛笑的小姑娘,前一世一顆心一心一意全撲在一個男人身上,直到被打入冷宮之前也記不住有人一直陪在身邊伺候照顧。
秦君恩只記得青果死的時候,那年冬天下着好大的雪,主仆二人窩在荒涼破敗的宮殿之中,她還始終念着宋承治為何突然對自己這般冷血殘酷。
生龍活虎的女将軍腳趾尖竟然都被磨的生出了凍瘡,日子雖然難過可也不至于被凍死餓死,直到有一天自己披着毯子站在院裏看雪,突然從冷宮門口沖進來的那一幫子人,才又讓秦君恩有了自己不是一具行屍走肉,而是實實在在活着的人的感受。
“來人啊,把這宮裏那膽大包天的小賊給我抓出來。”
小人得志,仗勢欺人的老太監捏着自己的公鴨嗓子,只一聲令下,秦君恩便見有人從自己的宮殿內拽出那瘦小瑟縮的青果來。
“青果。”她上前一步想要去救,可誰知腳底下的步子挪不過一瓦石磚,秦君恩就被眼前的侍衛們架起長刀攔在原地。
老太監踩着小碎步,上前兩步開口諷刺道,“皇後娘娘,可真是看不出來啊,你們秦家滿門忠烈,在這般嚴正的家風之下竟然養出這麽個手腳不幹淨的東西來,真是丢人啊丢人。”
“你說什麽?青果整日在我身邊從未出去,她做了什麽你們要冤枉她手腳不幹淨?”
“她做了什麽?”老太監回頭斜睨一眼,他伸腳踹了踹青果那雙撲跪在地上的小腿,“皇後娘娘,您不會真不知道您這段時日的吃穿用度,炭火供給,都是您家裏這小丫頭去偷的人家商美人的東西吧。”
秦君恩吃驚,她轉頭去看青果,卻見那丫頭深埋着腦袋半句話也不曾反駁。
原來自己這段時日喝的茶,吃的飯,添的衣,烤的火全數都是由青果趁庫房掌事不注意,偷摸着從這家娘娘的用度裏抽取一些,再從那家娘娘的用度裏抽取一些,這才能顧着秦君恩的周全,顧着秦君恩不被餓死,凍死。
“我家美人大度,她也不願意同這小丫頭計較,只是宮中被偷取過半的碳火不足,害的殿內大大小小的丫鬟仆人都染了風寒,單是請太醫院的大夫來看病就是一筆不小的開銷,為在這後宮之中做小小懲戒,我們商美人說了,既然青果這小丫頭這麽怕冷,那就賞她一個烹煮之刑,黃泉路上至少不做凍死鬼。”
“什麽?烹煮?不行,商知雪算什麽東西,青果是我身邊的丫頭,就算被打入冷宮我也是皇後,聖上他還沒有廢我的封號,她區區一個美人有什麽權力懲治我身邊的丫頭?她有什麽權力?”
秦君恩大力掙紮,可手無寸鐵的她又哪裏是這幫子侍衛的對手。
那日青果被人拖走,自己被人按在雪地裏,本就發寒發冷的身軀被人壓進一半在雪地之中。
她只記得自己那天一遍一遍撕心裂肺的喊着青果的名字,而青果雖然嗓音微顫,但卻絕不是因為害怕,秦君恩知道,青果她只是衣着單薄被這雪風刮的有些發冷而已。
“我不過是秦家的侍奉丫頭,手腳幹淨不幹淨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們不必由此拉整個秦家下水,秦家也是你們這些卑賤之人所能随便議論的?我們秦家滿門忠烈被你們這幫奸詐小人害得這般,你們會遭報應的,西鄞的江山,左不過十年,左不過十年,西鄞就要亡,西鄞就要亡啦,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