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心裏不準罵,嘴上更不準罵
一聲喝下後,叢中便傳出馬蹄踏過落葉的‘窸窣’響動。
單去分辨這聲音,能聽出對方人數很多,秦君恩剛喊出聲,便是瞧見一批訓練有素,身着獵服的男子從林中魚貫而出。
心下稍有不悅,秦君恩擡手将那長箭扔到地上,要知道自己生平最恨的便是這般背後朝人放冷箭,也正是因着性子莽撞,從來不屑于去琢磨人心,只自幼生的是個堂堂正正,所以才在上一世同人争鬥時輸的一敗塗地。
“無恥小人。”
低聲唾罵一句,秦君恩反手從身後抽出一支準備用來打獵的長箭,只是還未來得及架上弓弦,便聽得身後趴着的宋承治伸出一只手來虛弱喊道。
“長風,救我。”
馬首男子聞聲大驚,像是同宋承治認識,見人有難,那家夥自是忙從馬背上跳下來,快步上前喊道,“七皇子?”
秦君恩伸手将人一攔,她皺眉怒道,“你是什麽人?”
那男子也跟着皺眉,反問一句,“你是什麽人?”
雙方僵持而立,一個不肯讓,一個不肯退,秦君恩手臂有力,她但凡伸手想攔,便是極少有人能突破她的防守進入身後陣地。
那被叫做長風的男子年紀稍輕,看着許是比秦君恩還要小上一歲,少年意氣即便是撞上姑娘也不肯退讓,更何況宋承治同他還是熟人,看着七皇子這般重傷摔倒在地,這頭自己還被個女人給攔下來進退不得,他心中自是氣惱極了。
“你對他做了什麽?還不趕緊讓開?”
秦君恩得意抱臂,她下巴一揚,語氣裏盡是挑釁,“你還沒說你是誰。”
“我是誰跟你有什麽關系?你知道你身後那位是誰嗎?”
“你是誰跟我沒有關系,那我身後那位是誰跟你又有什麽關系?”
無奈攤手,也無意與人糾纏,秦君恩此人能動手就絕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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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與長風占了兩句嘴上便宜便回身一把将重傷在地的宋承治給拉起,她手重又粗魯,架着人家的胳膊往自己肩上一抗。
宋承治本來只有腿傷,摔那一跤大抵又是磕到了右肩的骨頭,秦君恩扯這一下子着實要命,他疼出一身冷汗又不好大喊大叫,無奈只能低聲悶哼。
可秦君恩卻充耳不聞,只想反正也不是疼在自己身上,只是轉身要走的時候又遭人攔下。
“你這女人好生不講道理,七皇子都傷成這般,你一個姑娘家要如何帶他下山。”
長風見狀氣急,他上前一把抓住秦君恩的肩膀吼道。
習武之人最是忌諱有人在身後動手,秦君恩條件反射轉身一把向其攻去,好在這長風年紀雖輕,武功卻不低,他側身一避,險險躲開秦君恩擡手劈來的手刃,身姿輕盈後退兩步便是‘铛’的一聲拔出了自己腰間挂着的那把長劍。
“@##¥%&呸”
低頭罵了一句髒話,今日上山本也就只是抱着收拾宋承治的心思,秦君恩哪裏還能想到會碰上長風這麽個倒黴玩意兒。
現下雙方擺明要動手,可自己卻兩手空空,渾身上下獨獨能拿來攻擊對方的武器還是背上挂着那把拿來打野兔子的弓箭。
先不說架箭拉弓不适合近身戰的這些話,就算她秦君恩百發百中,手搗的比人家舉劍還快,那這破玩意兒也沒有人家手裏拿着的家夥殺傷性更強。
秦君恩自幼好鬥,有人願意陪她打,她自是高興的,一看長風拔了劍,雖是憤憤不平對方欺負自己手裏沒兵器,但戰士的熱血在體內流淌,她仍是興奮,于是擡手一揚将宋承治給推開,自己後退兩步拉開架勢準備動手幹架。
雙方都是血性兒女,氣血上湧之時,似乎沒人在乎那位七皇子重新滾回地面的時候到底還有沒有喊上一聲疼。
長風氣惱,一連朝秦君恩刺去七八劍,結果劍劍不中不說,到還像是被那女人牽着鼻子玩弄。
秦君恩側身、低頭,回回皆是以毫厘之差避開長風的攻擊,她頭兩招還游刃有餘,可連着在這麽高強度快頻率的近身攻擊之下,腳下的步伐也略微有了幾分淩亂。
再匆匆躲開長風朝自己刺來的幾劍,秦君恩想,自己如何說也是從秦家出來的女将,今日若是敗給他一個區區無名小兒,那不是等于丢盡了全家人的臉面?
只是這般想着便如何也不肯退讓,可是如此反複躲避卻也不是辦法,于是秦君恩開始打着主意想要旋至對方身後去搶奪那把攻擊力十足的長劍。
秦君恩實戰經驗豐富,往常以一挑十都不是問題,更別說如今這般單打獨鬥自然也不可能會落于下風。
姑娘家腿腳生的有力,體态輕盈,假動作又多,三兩下便晃的人有幾分吃力。
長風咬牙,同樣念道自己堂堂男子漢被個姑娘家連着逼退三四步,心下頓時羞憤萬分,看那女人目中無人的模樣,并且還将自己當做什麽猴子一般戲耍,心下憤慨至極便舉劍直驅。
趁人心下浮躁的機會,秦君恩伸手往長風那小臂上一纏,只輕輕用力一擊,長風手裏的劍便抓拿不穩,直接落在地上。
看長風後退兩步,腳下不穩再摔了個屁股墩兒的時候,秦君恩便是得意不已,她樂呵呵的彎腰撿起了那把劍來,‘啧啧’兩聲後,只遺憾搖頭道。
“太弱,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能徒手單挑十個你這樣的。”
“你............”
“今日不同你計較,我得先帶別人下山了。”語氣裏盡是嘲諷,說完拍拍手,正要轉身離開的時候,秦君恩突然跳起來驚叫一聲,“啊.........”
當真得意不過三秒,手上的劍柄都沒來得及抓熱乎,就被右前方打過來的一顆小石子兒穩穩當當砸中自己拿劍的右手,秦君恩手背劇痛,指尖抓拿不穩,那長劍應聲落地。
秦君恩下意識捂住自己手背,而後反應過來被人偷襲,她立刻生氣的大喊,“誰呀?”
“哼哼!”見有人替自己出頭,長風立馬回神大半,他忙從地上爬起來,得意仰頭沖秦君恩道,“讓你狂,今日本小爺還非得要和你計較到底。”
“喂!”
自己正要動手,又是一顆石子打中右肩,秦君恩害怕的捂着臉後退兩步。
這人也不知道有多大的腕力,分明瞧不見人,可是這石頭打着自己卻是又準又疼。
秦君恩氣到跳腳,她伸手指着那處不停飛出小石頭來的方位罵道。
“誰這麽無恥,江湖規矩背地裏動手可是要斷子絕孫的,你大爺的這麽不要臉啊,嘿,你他娘的還敢打我,你再打一個試試,我去,我草,喂,別打了別打了。”
越罵對方倒是越來勁,秦君恩躲避不得,她的手臂,膝蓋,屁股,腰身都連着挨了好幾下。
不過所幸這家夥還有點兒人性,至少沒撿着石頭來打她的臉,自己手忙腳亂又是捂胳膊又是捂屁股的往後逃,剛剛叫了停,對面還就真的停了手。
秦君恩保持姿勢不動,确認對方沒有再撿石頭打自己的時候,這才小心翼翼的再松開了捂住臉的手來。
倒是長風樂了,“哈哈哈,就問你怕不怕,再罵呀,你再罵呀,有膽子你再罵呀,小樣兒,有本事再來和爺爺大戰三百回合.........哎喲.........”
那孩子正叫嚣着,就被身後飛來的小石子兒穩穩當當砸中自己腦袋。
這一下子,腦瓜子都險些沒裂開來,長風哀嚎一聲,随即得意叫嚣的表情僵在臉上再立刻扭曲成一團,他抱着腦袋蹲在地上哀嚎,手指頭不停搓着那被打疼的地方。
見兩個鬧事兒的都得了教訓,秦君恩無語冷笑一聲,她雖是不樂意,但還是默認了那背後黑手倒是挺公正,至少沒有只那般不講道理的護着自家小孩兒。
和長風一并而來的馬隊接了身後跑來一小童低聲耳語,長身男人跳下馬來上前兩步,他客客氣氣的朝着秦君恩做了個拱手禮道。
“這位姑娘,您身後躺着的那位公子乃是當朝七皇子,瞧他受了重傷,這般同你下山怕是有危險,還請勞煩您将人交付于我,由在下帶他下山治傷。”
秦君恩也搓着自己被打疼了的胳膊,她道,“你們也知道他是七皇子,我這般帶人出來随随便便交于你們,他若是出了什麽事兒,我回頭可怎麽交代?”
“姑娘放心,七皇子與我家主子的關系定比姑娘要更親近幾分。”
“那你告訴我,你家主子是誰,若是他真出了事,我好歹知道把責任推給誰。”
“這..........”那男人為難的往後瞧上一眼,報信小童又及時跑出來,再攀上男人的耳朵小聲耳語幾句,男人露出笑意點頭,随後直起身來同秦君恩道,“我家主子乃是當朝晉王,是七皇子的十七皇叔,不知姑娘能否放人?”
秦君恩滿頭問號,只當自己是聽錯了,于是她再問一遍,“是誰?”
男人頗有耐心的重複,“我家主子乃是當朝晉王,是七皇子的十七皇叔,不知姑娘能否放人。”
“放放放放放放放。”
秦君恩吓的直結巴,都來不及計較對方用詞不當說的是個‘放’字,忽而記起前幾日大伯說過那晉王的病莫名其妙好了大半,還要出門上山拜個佛,他不會上的就是這青白山吧。
秦君恩怕極了自己會和這位爺碰上面,顧不得宋承治半分,她只跳着腳的準備朝山下跑。
哪曉得自己剛回頭便被兩把長劍架在一起,再回頭又被兩把長劍架在一起,這麽明顯的攔人去路,秦君恩沖那男人喊道,“你們這是什麽意思?”
為首男人客氣道,“我家主子說了,既然姑娘是和七皇子一并上的山,那他負責再把兩位一并送回去。”
“不不不,不用了,我腿腳利索,自己能走。”
“來人啊,把七皇子和秦姑娘帶回佛堂去。”
根本不管秦君恩是否願意,這晉王的行徑可比旁人還要惡劣的多,秦君恩剛想反抗便見身後有人準備拿繩子來捆她,并且長身男人還持續恐吓道。
“姑娘,我家王爺的話,您還是乖乖聽了吧,今日若是您敢走,明日在下會親自登門去拜訪秦将軍的。”
“那繩子.........”
秦君恩洩了氣,想這晉王,那般身份地位不說,單講輩分估計都是和自家大伯同輩了,宋承治都還得管叫他叔叔呢,俗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她可不想再抄書跪祠堂挨大伯的打,于是伸手指指面前那人,秦君恩又問。
“不會是要捆我的吧。”
“姑娘若是聽話跟我們走,這繩子自然是用不上。”
合着她不走還得要動粗了,秦君恩無語,眼睜睜的看着宋承治被幾個男人擡走後,她這才伸腳踢踢腳底下細碎的小石子兒,再認慫的跟着隊伍一起離開。
青白山遠離皇都,是皇都與許州的交界山脈,跨過山下那道漫清河便能進入許州地界,這山頭原先住着的是一幫攔路打劫,殺人無數的山賊寨窩。
後由許州與皇都府衙合力清除後,為祭奠在此處慘死喪生的無數亡魂,便又在這山頭修了一座青白山佛堂。
因為此地離兩座城市的中心區域都有較遠距離,所以前來禮佛的人并不算多,平日裏只為過路商人提供個吃飯住宿的地方還是足夠,宋瑾修這次過來對外宣稱的便是還願,他倒是也沒料到竟然會在這個地方再遇見秦君恩。
雖是名義上的十七皇叔,但宋瑾修和宋承治年紀卻是一般大,算細了來,宋承治還要稍長他幾個月。
不過輩分終究是輩分,當朝聖上瞧見宋瑾修都得喚上一聲皇弟,更何況宋承治這個不受寵的小玩意兒,那自然也是要乖乖巧巧跟着喊一聲皇叔。
秦君恩這一路走的忐忑不安,她生怕自己會被宋瑾修給認出來,不過所幸那位爺單人一輛馬車跟在隊伍的最後方,從來也沒出來過,秦君恩一路小嘴兒不停,只小聲咒罵宋瑾修罵個沒完。
個病秧子自己不在家裏好生躺着,跑出來瞎跑什麽?也不怕出個什麽事兒都來不及找大夫直接嗝屁兒。
結果自己遠遠跟着,撿了根樹枝邊走邊扒拉地面,長風不知道被人叫去做什麽,從馬車裏跳出來後,便停在原地等那秦君恩慢慢跟上來。
“我家王爺說了,姑娘要是再敢罵他,明日他可要找人去将軍府請那秦将軍來這青白山走一趟。”
秦君恩滿頭問號,“他哪只耳朵聽見我罵他了?”
長風道,“我家王爺說了,心裏不準罵,嘴上更不準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