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那個惡魔一般的姑娘
手腳有傷,早起穿衣方便都成問題,宋承治傷口還覺得疼,這已經是被打後的第五天,可他卻半點傷勢好轉的跡象都沒有。
身體的撕裂痛感愈發嚴重,而這一切需得全數歸功于自己瘋狂想要追求的那位秦家小姐。
那日杏花樹下被人折斷手、踹傷腿,還附贈一個讓自己耳鳴了三天的大耳刮子,秦孝恩連連道歉後将這妹妹帶走。
宋承治被下人擡回卧房,大夫接骨的時候他疼的嚎叫不止,藥都未曾上好,丫鬟又匆匆跑進來喊道。
“七爺,不好了不好了,秦家小姐又回來了。”
簡簡單單一句話,吓得宋承治一個哆嗦差點兒沒直接從床上摔下去,他還沒來得及害怕,所幸從丫鬟嘴裏蹦出來的下一句便是。
“秦家小姐說她打傷您很抱歉,要來府上照顧您直到傷好才肯離開。”
本當是守的雲開見月明,想來武将世家出身的姑娘就是這般野性難馴,宋承治再度安慰自己,而後趕緊讓人收拾出卧房旁邊的那間書房以供秦君恩居住。
想着人家姑娘都肯住過來了,自己還愁得不了手嗎?
結果終歸是人算不如天算,殘酷的現實再次教會宋承治做人,只說是過來賠禮照料,哪曉得這是直接請了尊祖宗回家。
秦君恩倒是不難伺候,只是這姑娘鬼主意過于多,一天一個想法,一刻一個念頭,上一秒說要上山打鳥,下一秒就要下河撈魚。
宋承治這頭還傷着呢,人姑娘興沖沖的拿着漁網往他這房間裏沖,他又不好意思拒絕,只是看着自己那腫的更加厲害的腳踝陷入深深沉思。
“後院池子裏也養着不少魚,要不,咱上後院撈去?”
脫下一身繁雜的衣裙,秦君恩換上一套窄袖輕便的男兒裝,青衣素袍,馬尾高束,倒也是個英姿飒爽的小公子模樣。
肩膀上扛着的漁網有夠大,這不曉得還當是去捕什麽怪物呢,宋承治想就這網子,秦君恩都不肖費功夫,只随手往那池塘裏攪上兩下,那滿池子用來觀賞的錦鯉就都得被她撈個幹淨。
果不其然,這話剛一說出口,秦君恩興致滿滿的小臉兒就立刻垮了下來,她擡頭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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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治哥哥是不是不願意陪我出去玩?”
背地裏叫人狗東西,但當着面,只要對方表現出一絲一毫不依着自己的苗頭,秦君恩便會立刻換個稱呼,只軟刀逼人,架着那宋承治上下不得的吃癟模樣,自己心裏便是一陣暗爽。
“不不不,不是不願陪你,只是我這腿。”
宋承治為難的看着自己腫成饅頭的膝蓋,又看秦君恩站在自己床前那委委屈屈的小模樣,終是不好在姑娘面前認慫示弱,于是大義凜然将牙關緊咬,他伸手掀開身上的薄被。
“我這腿今日即便是斷掉,那也得陪你出門走這一遭。”
秦君恩眉頭輕佻,眼底染上幾分虛情假意的驚喜。
回想前世,二人還未成婚之前,宋承治也是這般對自己好,他什麽都能答應,也什麽都願意陪你去做,包括騎馬,射箭,上山,下河。
姑娘家做起這般事總是粗魯,手上有繭,肩上有傷,比不得拿針拿線的姑娘軟糯細膩,甚至那般疼愛自己的哥哥有時也會責備幾句。
只有宋承治,只有那個男人,只有他在面對自己的的時候,眼底流露出的是愛,是欣賞,是山崩地裂、海枯石爛也一定要與你攜手并肩的勇敢。
因為那時看見過,所以秦君恩曾經固執的認定宋承治是愛自己的,可時至今日她才曉得,原來這些情緒也照樣可以僞裝,他能愛你,卻也從不妨礙他還能去愛別人,他能娶你,卻也從不妨礙他能回頭無情再捅你三刀。
那年十六,涉世未深,秦君恩從來沒有過多要求宋承治為自己付出什麽,反倒自己一頭紮進別人布好的局中,沉溺愛河無法自拔。
掏心掏肺把自己擁有的,能做的,全數混着心肝血肉全數捧出去交給人家,再由人利用完之後揚手摔到地上,踩的稀碎。
“翻過青白山便能瞧見漫清河,這個季節正是魚肉最鮮美的時候,承治哥哥腿傷未愈,今日君恩定是要撈他百十條大魚回來給你熬湯補身子。”
背上背着弓箭,打發了宋承治讓人準備的馬車,那哥哥被丫鬟從內堂扶着出來時,便見只有一匹白頭駿馬孤零零的在門外等候,他慌張的四下望去,只在尋着自己出門的馬車呢?
秦君恩額頭系上一條紅發帶,她一腳踏上馬蹬翻身上馬,姑娘背着光,意氣風發的模樣比男子更要帥氣豪爽幾分,她伸手拉住缰繩安撫了馬兒,這才探出一只手去給宋承治道。
“承治哥哥。”
二人共乘一馬,這般主動邀請,宋承治屬實無奈只好伸出自己那只沒被折斷的手去。
今日天氣正好,想着若非自己受了傷,能陪姑娘出門騎馬、射箭、游湖、撈魚也都是不錯的游玩選項。
陽光灑在身上暖意十足,但始終還是比不過秦君恩手心裏傳來的溫度更加令人周身舒适。
宋承治身邊不是沒有女人,就現下府上,陪着睡覺的通房丫頭他都有好幾個。
外頭養的也不少,大多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別人可他也可的風塵女子罷了,上心的倒是不曾有過,而秦君恩也不過是自己謀劃着往上走的一枚棋子,即便這棋子如今還未拿下,但真心實意為誰人動心的情況,卻是還不曾有過。
只是這幾日接觸下來,宋承治又覺得秦家這姑娘屬實與旁人大不一樣。
她不曾嬌軟,不曾柔弱,有想法有主見,二人雙手交握在一起時,能感受到對方手心裏握着的全是力氣,只輕輕一把便能拉着自己這麽個大男人躍上馬背,半分不曾耗力不說,背脊直挺挺的一拉這缰繩,馬兒便揚蹄而去,跑的飛快。
上一秒還在感嘆人姑娘不一般,一下秒便被這颠簸的馬背折磨的痛苦不堪。
秦君恩騎馬騎的野,常年在邊外混跡的她也養了一身馴馬的本事,宋承治只覺得這馬跑起來像是長了八條腿,他手也有傷,腿也有傷,夾緊馬肚子做不到,抱緊秦君恩也做不到。
馬兒一跑,自己整個身子往人姑娘背脊上一砸,下意識抱住人腰身,屁股在馬背上颠的快要起飛。
秦孝恩這時正帶着禮部侍郎的小女兒袁清清在這街上挑扇子,身後突然蹿過一匹狂馬,小姑娘吓的一驚忙往秦孝恩身後躲去,而後還驚異的問上一句道,“孝恩哥哥,你看那姑娘是不是你家君恩啊?”
秦孝恩手裏拿着一則玉珠穗子,他回頭随意一瞥便道,“那不是個男的嗎?”
“是兩個人,前邊兒坐的是個姑娘。”
“那不能,人七皇子還傷着呢,君恩在他府上照顧,要說傷筋動骨一百天,這才幾天,他們哪能出門玩?還将馬騎的這般快,腿腳不想要了?”
袁清清疑惑的偏頭,只道,“可是真的好像。”
“別管了,君恩再莽撞也不至于拿人身體去開玩笑,再說就算她胡鬧,人七皇子也不至于做到這般,來看看這把扇子喜不喜歡。”
接過那把白底繡紅梅的扇面,指尖輕輕撫過扇邊,袁清清又擡頭道。
“喜歡,可是剛剛我看見那姑娘額頭還系了一條紅發帶,真的不是君恩嗎?”
“...........”
秦袁二家有意撮合這倆小輩,秦孝恩對袁家小姐也頗為喜歡,二人算是青梅竹馬、兩情相悅,上回為了救一只挂在樹上的貓,秦孝恩無意損毀了袁清清的一把長柄團扇,這次再邀她出門便是想賠上一把新的。
哪曉得聽見這話,秦孝恩頓時如遭雷擊,他忙轉身朝着秦君恩離去的方向追上幾步,而後覺得不對勁,便又将從衣襟裏掏出一把碎銀來扔給那小販。
“清清,喜歡什麽自己拿,我先去七皇子府上看看君恩,她這回要是再敢惹麻煩,大伯真的會打斷她腿,今日真是抱歉了,下次孝恩哥哥再送你別的更漂亮的禮物。”
“欸!”
袁清清伸了手,卻沒抓住那人,雖然這話是自己起的頭,可她仍是埋怨一句道,“說好今日只陪我的。”
秦君恩拉住缰繩一路騎馬上了青白山,還沒來得及下至漫清河,宋承治便開始求饒喊道,“秦姑娘,秦姑娘,停一停,快停一停。”
山頭上風大,秦君恩只覺自己耳畔邊全是呼呼的風聲,宋承治的話雖是在自己耳邊炸起,可她仍是故作聽不清的模樣,只偏頭喊道,“你說什麽?”
“君恩妹妹,停下來。”
腿腳夾着馬背要用力氣,手臂抱着秦君恩也要用力氣,屁股在這馬背上颠來颠去颠到自己腰身像是要被折斷,手腳本來都有傷,這時的疼痛和難受更是以十倍的方式再反彈回自己的身軀□□之上。
宋承治從出生至今也從未這般受人折磨,他實在精疲力盡,又看秦君恩沒有半分要聽自己話的意思,于是經受不住的手腳一松,幹脆直接被人從馬背上給甩下來。
那一刻是有聽天由命的自暴自棄感,宋承治生不如死。
身子先是砸中地面,而後再咕嚕嚕不停朝下滾,最後停下來的時候只聽‘咔嚓’一聲脆響,都不知道哪裏又斷掉了。
宋承治只覺得自己渾身發麻,他雙眼望着天,刺眼的陽光一下明,一下暗,此刻的心情很絕望,宋承治雙眼空洞,像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會在這裏。
秦君恩睜着自己圓圓的大眼睛,腦袋突然探到宋承治的眼前,遮住了那刺眼的陽光,她眨巴眨巴眼睛,嘴角帶着笑,卻是一副不明白的模樣問道,“承治哥哥,你怎麽了呀?”
若非自己動彈不得,宋承治想此時此刻他或許應該尖叫一聲,然後推開眼睛這個惡魔般的女子,再抱頭鼠竄朝山下逃去。
秦君恩伸手摸了摸宋承治的眼角,“承治哥哥,你怎麽還哭了呀?腿又傷到了嗎?腦袋撞到了?腰斷了?要不你再翻個身給我看看?”
“不要不要,不要動我,啊............”
慘叫聲劃破荒山的寂靜,樹叢裏驚起一衆飛鳥。
剛剛這麽提醒着、哀求着,秦君恩卻像是聽不見。
這姑娘照顧人的手段宋承治也不是沒有體會過,她剛來七皇子府的時候就說要幫宋承治換藥,本以為有人照顧還覺着貼心了幾分,哪曉得這姑娘手重成這般。
她系的白布因為捆的太緊,勒的宋承治整條右腿發麻,膝蓋便淤青一片到現在也沒消下腫去。
後來又說要喂藥,滾燙的藥汁吹也不吹就往宋承治嘴裏倒,燙的那滿嘴小泡到現在喝水吃飯都還成問題。
不過來了五天,折騰人傷痕累累,倒還不如不來也許自己能好的更快些,宋承治悔不當初,而這一切噩夢的開始,都是因為花燈節那天自己就不該去爬人家姑娘的牆。
額頭被砸傷的地方又裂開一道口子,鮮血‘噗噗’的直往外湧。
秦君恩擡手一掀便将宋承治跟煎鍋貼的似的給翻了個面兒,那哥們兒疼的已經沒辦法大吼大叫,唯一能做的便是小聲哼哼,一抽一抽的模樣倒真像是被人折騰的快要瘋掉。
秦君恩忍不住笑,索性趁宋承治趴在地上動彈不得的時候,她伸手捂着肚子,一只手還捶地不止,樂的不行又不好直接笑出聲來,高興的差點兒沒在地上打起滾兒來。
本以為這荒山之上除開自己也不會再有人來,但機警的察覺到前方草叢有細微響動,秦君恩收了笑,她眉頭一皺剛從地上爬起來便迎面射-來一支長箭。
長箭飛射,‘嗖’的一聲在人面前停下。
秦君恩面色凝重的伸手緊緊握住那支離自己眼球不過一指距離的箭身,她厲聲問道,“是誰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