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愛義難兩全
枕歌轉頭看去,還來不及消散的煙霧與火光旁邊,赫然站着的身影不正是冷夫人嗎?
這一聲響,不算大,但對于洞內的空間來說,的确算是震撼了。因而,打鬥之音漸漸小了下來。
冷夫人揮舞着手中的火把,朗聲道:“我只要将火把扔向後面的火藥池,今天這裏,誰也別想活着出去!”
“桑株!”冷丘山早已與萬若塵分開,見狀,正想上前,冷夫人冷冷道:“你再上前一步,我說到做到!”
冷丘山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冷夫人,腳下的步子卻是不敢再動。
“都住手!”冷丘山沉聲下令,洞穴內漸漸恢複了寧靜。
“桑株,你想怎麽樣?”冷丘山一嘆,“洗秋山莊也算是你從小長到大的地方,你真的忍心看到這麽多人跟着陪葬嗎?
就算你現在将我們都埋葬在了這裏,驚寒莊也不會放過洗秋山莊的其他人。你就算恨,也不會希望看到那些無辜的人,不知情的人,跟着一塊兒出事,對嗎?”
“不要以為你很了解我。”冷夫人輕嗤一聲,“就正如,我從來不曾了解過你一樣。若早知如此,我寧願自己不要有那份‘幸運’,倒不如跟他們一樣,眠于此地……”
冷夫人的目光看向了旁邊的成堆白骨,“誰又會想到,曾經行俠仗義、抱打不平的少年英雄有一天會變成一只惡鬼,無情又殘酷地收割着這些無辜孩子的性命,甚至……連親兒也不放過!”
聞言,枕歌等人全都震驚地看着冷夫人。枕歌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這世上怎麽會有人這麽殘忍,對着自己的親生骨肉下手?這麽說來,冷夫人當年夭折的幼兒,根本是另有內情?
這樣一想的話,現在所發生的事情也就能夠理解了。難怪冷夫人和冷丘山的感情大不如前,也難怪冷夫人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與洗秋山莊和冷丘山作對。
“桑株,我……”冷丘山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冷夫人給打斷,“不想聽你說話,你不配!從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天開始,從你親手害了吾兒開始,我對你就已經徹底死心了。
我之所以隐忍到今天,只是想要弄明白,山莊上下到底有多少人參與到了這些肮髒的事情當中。也一直在等待一個合适的機會,完全徹底地毀了這一切!毀了這地獄!”
說着,冷夫人作勢往後一扔手中的火把,衆人大驚。
“桑株!”冷丘山飛撲過去,想要截住那火把,眼看着觸手可及,眼前人影一閃,随即心口劇烈一痛,冷丘山慘呼着被冷夫人撞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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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火把摔在了黑乎乎的小池內,卻并沒有意想中的火光大盛與爆炸聲響起。
被萬若塵撲倒在地并護在身下的枕歌不由朝着冷夫人與冷丘山的方向看去,只見冷夫人生生挨了冷丘山一掌,卻還是一手死死地抱着冷丘山,一手緊緊地攥着插在冷丘山身上的短刀柄。
“你……”看着冷夫人倔強冷冰的眼神,冷丘山想要掐上冷夫人脖子的手爪終究還是松開,随即笑咳了起來,“如願了。”
冷夫人定定地看着放棄掙紮的冷丘山,只聽他繼續道:“如果我說……我後悔了……信嗎?”
長長一嘆,冷丘山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淚珠顆顆滑下,冷夫人艱難地拔出短刀,緩緩調轉方向。
“不要!”枕歌爬起身,想要沖過去阻止,遠處突然響起轟隆隆幾聲巨響,随即整個洞穴都劇烈搖晃起來,身後再次響起混亂的打鬥聲。
幾塊大石滾落在冷夫人面前,萬若塵緊緊抱住掙紮的枕歌,看向了毫不猶豫的将刀插入心口的冷夫人,眼中不無震憾。
“火藥安在外面……快逃吧。”冷夫人擡頭看向枕歌,“小食,對不起……我食言了,好好……活……”無力地垂下握刀的手,冷夫人軟倒在地,通紅的雙眼緩緩阖上。
枕歌停止了掙紮,一幕幕過往的記憶終于如潮水般湧入了腦中。
“桑……桑株姐姐……”枕歌呢喃出聲。
巨響聲再度響起,無數碎石墜下,徹底陷入呆滞的枕歌,無力地任由萬若塵帶離原地,眼睜睜地看着那熟悉的身影越來越遠,終于消失在了視線中……
“我叫桑株,你叫什麽名字?”
“我?我沒有名字。”
“這麽貪吃,就叫小食好了。”
“五哥哥是壞蛋!”
“哈哈,小食小食,将來肯定是個大胖妹!”
“哼!桑株姐姐也是壞蛋!”
三個瘦弱小孩在大風雨的洗禮下,相互依偎在廢屋裏。
“以後,我們三個有吃的一起吃,要挨打一起挨!”
“還有還有,要一輩子,永永遠遠在一起。”
……
往日清靜的洗秋山莊,如今已成了喧嚣之地。附近不少村民特意放下手中的活計,跑來看熱鬧。也有不少哭哭啼啼的人家,坐在洗秋山莊的大門口哀嚎不止。
眼見着一個又一個的山莊弟子被官府的人押了出去,蕭越心不禁一嘆,“誰會想到,仁名在外的洗秋山莊,居然會是如此的地獄?只是可惜,那些無辜的性命無法再複生,而這些失去至親的人也只能一輩子忍受着這傷痛了。”
身旁的伍歲晏表情清淡,“這世間,總有許多無奈之事。你看地見的,你看不見的。你能拯救的,你無法阻止的。”
蕭越心看向伍歲晏的側臉,他說的,是他的未婚妻吧。生離死別,情愛之間,傷痛莫過于此。這一刻,蕭越心竟然深深地感受到了伍歲晏心中的那種無奈。
冷夫人的院子冷冷清清,即便如此,似乎也與往日沒有太大的區別。
飛濛和徐東靜靜立在院門口,若有不知情的官府辦事人員闖到此處,徐東便會亮出驚寒莊的令牌,再說上一句,“萬六爺暫歇此處。”
如此,便不會再有人不長眼地硬闖進去。
“在想什麽?”徐東看向對面的飛濛。
飛濛聽着遠處的喧嚣,搖了搖頭,“只是沒想到,有生之年,還會遇上令我如此震憾的事情。”
徐東淡淡一笑,“不要以為自己看慣了生死,這世上令人驚奇的事,還多了去了。”
飛濛看徐東一眼,兩人都沒再說話。
主屋內室,枕歌坐在梳妝臺前,靜靜地展開手中的信箋,娟秀的字跡映入眼簾:
“小食,我知道是你,看着你的眼神,便知道了。很慶幸,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那靈透的眼神還是一如從前。也希望,它永遠不會蒙塵。
當年一別,我還以為再沒有相見的機會,甚至不知道你和五哥哥是否還好好地活着。如今再見,我卻沒辦法與你相認了。我,愛上了一個滿手血腥的惡鬼,即便,我恨着他。
自從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後,我沒有一夜能夠安然入睡。我真的很懦弱,如果,我能早一日揭出所有的事情,或許,就會少許多性命受他們殘害吧。這樣,我又何嘗不是一個雙手沾滿血腥的惡鬼?
我無法原諒他,更無法原諒自己。死,并不能贖清我所有的罪孽。但對我來說,卻是真正的解脫。小食,原諒我的自私,原諒我的食言。然而,我相信,你會比我有更好的選擇,更好的生活。
不知道五哥哥怎麽樣了?好想再見他一面啊,可惜,終是不能了。我想,他大概也好好地活着吧。
雖然有太多的話想和你說,卻也不得不停筆了。最後,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情。你和五哥哥逃走後,我一度想盡辦法查找你們的下落。
後來,我找到了那個抛棄你的護養人。他當時已經奄奄一息,他并不清楚你的身世,只知道,你很可能與雨肖盟有着莫大的關聯。
當時雨肖盟正在經受朝廷的清洗,他害怕受到牽連,所以不顧當年将你托付給他的人,丢棄了你。我已經無法得知自己的父母是誰,但希望你可以……”
枕歌合上信箋,遞向了一旁靜坐的萬若塵,“要看嗎?”
萬若塵詫異地看了枕歌一眼,“上面寫了什麽了不得的秘密?”
枕歌看向萬若塵,“桑株姐姐說,我的身世很可能與雨肖盟有所關聯。我相信,你大概也在調查我的來歷。”
萬若塵眉頭微微一動,沒有伸手接信箋,“聽你說,還有一個五哥哥?”
枕歌收回信箋,點頭,“當時我年紀最小,五哥哥年紀最大,我們都是無依無靠的孤兒。我們相依為命了半年,如果不是後來的事,或許我們現在還在一起……”
話語一頓,枕歌深吸了一口氣,才接着道:“我們無意中發現呆在同一個地方的乞兒突然消失了許多,好奇之下,也中了圈套。
五哥哥練過些拳腳功夫,人又精明,搗亂了邪祭之地,将已經躺在祭臺上的我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但是,我們卻和桑株姐姐分散了。
五哥哥帶着我努力奔逃,但兩個小孩哪裏跑地過那些壯漢?五哥哥他為了護着我,便将我藏了起來,然後獨自引開那些人……”
枕歌垂下目光,“我當時太過害怕,又擔心桑株姐姐和五哥哥,不小心摔到坡下,之後便昏沉了一段時間。可能便是那個時候,我選擇性地遺忘了這裏的事情。五哥哥他……大概是沒能逃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