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膽大的丫頭
萬若塵仔細翻了翻手中的詩冊,“一本先賢詩集而已,從那小奴的身上,就只搜出了這東西?”
徐東躬身答道:“送賀禮的隊伍突然便被截回了律城,那小奴怕是也有所疑惑,便将重要之物給毀了。等湯、于兩位大人查到那身份不明的小奴時,他已經服了毒。小奴的真正身份,也正在調查。”
萬若塵凝眉,“就真沒留下其他線索?”
“府衙那邊還在調查。”徐東看了萬若塵一眼,“但凡與那小奴接觸過的人,都會審查一遍。小奴進城之後除了紫曲園還去過哪些地方,奴才也會派人留意。”
合上詩冊,萬若塵淡淡一笑,“又是蕭越心留下的爛攤子,她那紫曲園還真是三教九流,什麽人都混地進去。”
呃,徐東可不好接這話。蕭家雖是從商,但當年太祖爺一統淮國時,蕭家老爺子可是又出財又出力的。如今的蕭記掌事,蕭越心的本事也不小,如今有這地位,還真不是花架子。
紫曲園到底不同驚寒莊,蕭記又家大業大,混進一些亂七八糟的人,也在情理之中。而且在徐東看來,蕭越心這個蕭記掌事當地可不輕松,能管理到這個地步,已經很不錯了。
蕭越心還有一樣本事,便是用人得當,眼光極好,底下幫着打理蕭記生意的幾位掌櫃,一個比一個能耐。
只除了……看上了一個不該看上的男人。
想到這裏,徐東開口,“爺,斜陽居那邊的小侍晨間傳了話過來,說是伍先生這兩天在整理東西,只怕有離開律城之意。”
萬若塵輕嘆一聲,“動情之人往往不由自主,而情深之人,更是如着了魔一般。伍歲晏如此,蕭越心,也是如此。這兩人的情帳,也不知何時才扯得清。”
想了想,萬若塵道:“讓人去斜陽居告訴伍先生一聲,就說我晚上過去讨杯酒喝。”
徐東應了聲,一揖,正要轉身離開,只聽萬若塵又道:“那野丫頭……這兩天可是折騰夠了?”
徐東奇怪地看了萬若塵一眼,答道:“回爺的話,那枕歌好吃好喝地呆在院子裏,既不亂走,也沒鬧騰。”
萬若塵不由錯愕地看向徐東,徐東趕緊垂下眸子,忍住了嘴角的笑意。一向清冽寡淡的爺也會有這副神情,還真是少見,倒是……多了一絲人情味。
手指敲擊桌面的聲音響起,徐東微微抿唇,一個讓爺看不透的小丫頭,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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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徐東又有些隐憂起來,卻不知那枕歌,到底是何來歷。
還沒走進小院,萬若塵便聽見一陣古怪,甚至可以用難聽兩個字來形容的聲音傳了過來。皺了皺眉,萬若塵越過向他行禮的守院護衛,踏進了小院。
換了身水紅色印花裙的枕歌坐在正屋階前,手持兩片葉兒,吹着那污染耳朵的“樂音”,神情專注,似乎絲毫沒有留意到進來的兩個人。
除非是瞎子,不然不可能看不到。
他,堂堂萬六爺,竟然就這樣被無視了!
萬若塵不可思議地看了枕歌兩眼,終于忍不住輕咳一聲,“好大膽的婢子,見主不知行禮嗎?”
徐東眨了眨眼睛,爺是不是搞錯了什麽事情?眼前這枕歌來歷不明,也并沒有賣身驚寒莊。就算她真的擔了奴婢的身份,那……也是蕭越心的婢子才對。
枕歌松開手中的葉片,轉頭看向面前不遠處的萬若塵,聲音平靜地道:“我想萬六爺搞錯了兩件事。第一,我名枕歌,是自由身。第二,我與驚寒莊,與萬六爺更沒有主仆關系一說。
倒是,我救了萬六爺身邊真正的奴才,非但沒有得到報答,反而被你們囚禁在這裏,不得離開。敢問,這就是聲名在外,好俠重義的萬六爺的待客之道?”
萬若塵眼中微光一閃,徐東也有些好奇地看向了枕歌,這丫頭,小嘴還挺伶俐。最重要的是,她明明知道爺是什麽人,卻還能如此淡定,甚至不輸半分氣質。
可越是如此,也就越說明,這個枕歌,只怕真不是什麽普通人。
萬若塵淡淡一笑,聲音有些發冷,“我想,你也搞錯了一件事。不管你是什麽身份,在這律城,我說了算。我說你是奴,你便是奴。我說你有罪,你便有罪。要試試嗎?”
徐東轉開目光,看向了遠處。嗯,他什麽都沒有聽到。
這話要是傳了出去,真是要驚掉衆人的下巴。這些話,想想就好了,爺也完全可以這麽做,可好歹別這麽大喇喇地說出來啊。
“随萬六爺的便,管飯吃,有瓦遮頭就好了。”枕歌一邊說着,一邊整理着自己的裙擺,一副完全無所謂的模樣。
“……”
徐東轉回頭看了一眼枕歌,再看了看自家爺的後腦勺,然後垂了目光。
萬若塵先是臉色一肅,随即又舒緩了表情,聲音也放柔和了些,“我剛剛,不過開了個玩笑而已,枕歌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既然枕歌姑娘知道我是什麽人,也應該知道我的能力,要查出你來自什麽地方,有什麽目的,只不過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但如果到那時,再有什麽話,可就不好說了。若然枕歌姑娘現在便說出所有的實情,或者,我還能幫助枕歌姑娘實現心中一些所想所願。”
“萬六爺這招先硬後軟,先唬後哄,的确用地不錯。”枕歌道:“不過,我想萬六爺可能誤會了什麽。我枕歌既沒有什麽來歷,背後也沒有什麽陰謀。我到這裏來,只是為了……”
枕歌看了看萬若塵腰間的墨玉佩,“你的墨玉驚塵令。”
聞言,萬若塵與徐東都是一震。
萬若塵震驚的是沒想到這丫頭,就這麽輕飄飄地說了出來。
徐東震驚的是,這枕歌居然是為了驚塵令而來。
“你……”萬若塵還是有些不太相信,“到底知不知道驚塵令,意味着什麽?”
萬若塵話音剛落,枕歌便已答道:“十數年前,太祖爺受敵所困,危在旦夕。驚寒莊萬老莊主親領莊中壯士救出了太祖爺,自己卻身受重傷,不久離世。
太祖爺深感萬老莊主大義,不僅接了六爺入宮陪伴皇太子,并賜下驚塵令。雖未明言其用,但無論王公貴族,還是府衙官吏,見令者必以禮尊之。
加之萬六爺回到律城後,多年苦心經營,驚寒莊在江湖上也名望漸高。同樣的,驚塵令在江湖中也就極受人尊崇。說它為盟主之令,也不為過。”
萬若塵眸中神色不定,只是靜靜地看着枕歌,不發一言。
“既然如此。”徐東道:“你便該知道此令,是動不得的。”
枕歌一嘆,“我對這驚塵令不感興趣,只是我的一個……朋友需要它。其實,那天我已經放棄,準備回去另想法子了,誰知道又被你們給帶了回來。要說的,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是放我離開,還是怎麽樣,你們自己看着辦吧。”
“你準備回去哪裏?”萬若塵問道。
“芙城。”枕歌答道:“我朋友就在芙城。”
萬若塵垂眸想了想,然後道:“驚塵令向來不離我身,不過我恰巧要去芙城一趟。如果你所言屬實,你朋友的事又不算太離譜的話,我不介意幫上一幫。”
枕歌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萬若塵,“當真?”
萬若塵輕輕一笑,“若然,我幫了你的朋友,你要怎麽回報我?”
枕歌轉了轉眼珠,“你肯幫,再說吧。”
萬若塵又是一聲輕笑,轉身離去,徐東看了枕歌一眼,連忙跟在了萬若塵身後。
等離地遠了,徐東不禁問道:“爺真的打算去芙城?”
“嗯。”萬若塵應聲,“雨肖盟的總部就在芙城,我記得不錯的話,不久後,雨肖盟便有一次集會。雖說,雨肖盟如今不成氣候,但三番五次地過來律城挑釁,我也容不得了。”
徐東道:“這點小事,還不值當爺親自出馬。”
“當然不止雨肖盟的事。”萬若塵沒有再說下去,徐東便也沒有再問。反正,自家主子,一向是個有主意的。
一陣微雨過後,竹葉上的落珠随風輕墜,倒給斜陽居添了兩分俏意。
閣樓圓窗,竹簾半卷。靠窗的小桌上擱着幾盤吃食,一壺酒,兩只杯。
萬若塵深吸了一口氣,沉醉道:“斜陽居自打伍先生入住後,真是越來越雅致,越來越讓人流連了。”
伍歲晏輕笑了一聲,執起酒壺替萬若塵斟了一杯,“心若自在,無論何處,都是一樣。”
萬若塵也跟着笑了起來,“先生既知這道理,又何必要刻意回避呢?你若真對蕭越心無意,從今往後,我便再不許她踏進這斜陽居半步。”
輕嘆一聲,伍歲晏看向了窗外,“半年了,她還是這般執著。”
萬若塵也輕嘆一聲,“十年了,你還是未曾放下。”
聞言,伍歲晏原本清淡的眸子,瞬間染上了一層濃濃的傷郁,“我與她不同,我沒得選擇,她還有。所以,我必需離開。等時間久了,事情淡了,她自然便會忘了。”
萬若塵搖頭,“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說句老實話,我與蕭越心這些年在生意往來上亦敵亦友。她樣樣都出色,唯獨只有你這一樁,真是栽了。而且,我并不覺得你離開,就能斷了她的念想。”
伍歲晏轉回頭,執起酒杯靜靜啜飲。
“不妨……”萬若塵給伍歲晏滿上酒,“試試?”
伍歲晏有些疑惑地看向萬若塵,只見萬若塵含笑道:“我打算去芙城走一遭,芙城是個好地方,先生可要同往?也借此機會,讓先生瞧瞧,蕭孟爺的執著。到時,是去是留,先生再作決定,我絕不阻攔。”
萬若塵舉起酒杯,定定地看着伍歲晏。
幾息過後,伍歲晏終是執杯輕碰,算是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