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周樂湛從樓上下來,锃亮的皮鞋毫不留情地踩在時遇肩上,原本蜷縮的身體被迫舒展,腹部的傷口痛得他悶哼一聲。
周樂湛此人亦正亦邪,黑白兩道通吃,唯獨對他那個親弟弟頗為庇護,護得他不谙世事,不知人心險惡。
林繁縷和周琦瀾稱兄道弟,好得能穿一條褲子,但與周樂湛卻稱不上熟絡。林繁縷挺怕他的,覺得他不好相與。
“周大哥。”他有禮貌地叫人。
周樂湛挑眉,啞巴居然不啞了,不過他對此并不關心,“來找小琦的?”
林繁縷說是。
周樂湛說:“小琦手受傷,為了方便照顧,我把他接我那兒去了,他現在不在這邊。”
說是照顧,實則是囚禁。
周琦瀾既然在周樂湛那裏,那應該是沒事了,林繁縷現在更擔心的是時遇。
商與楓瞥了眼地上的人,“這是幹什麽?”
“時遇。”周樂湛一身邪氣,相貌生得俊美無比,挂着陰柔的笑,手段卻是狠毒,“容爺的私生子。容家大公子,也就是他大哥容沛,要砍下他的一只右手和一條左腿。”
對他幹得那些勾當,商與楓早就見怪不怪了,“是嗎?我還當是買兇殺人。”
“怎麽會?我怎麽會幹殺人的買賣?”周樂湛笑吟吟的,“不管怎麽說賤命也是命,殺人倒是簡單,但若要瞞天過海卻不那麽容易。”
“讓你們見血,實屬意外。”周樂湛繼續說,“小琦不在,你們先回去吧。要是不怕,你們也可以在一旁看着,我倒是不介意。”
也不避着人,一條人命說得如此輕巧。周琦瀾不在,林繁縷不敢對這笑面虎,情急之下拽了拽商與楓的袖角。
商與楓早就看見他眼中流露的驚慌,思慮片刻後才開口道:“既然殺不成,那就當人自己跑了。”
周樂湛眼神掃過來,“認識?”
不認識,但是木木有求于他。
周樂湛莞爾:“放了他也不是不行,可容沛那邊我不好交代,而且他給的報酬可不低。”
“你開個價。”
周樂湛報了個數。
交易達成,周樂湛眉峰一挑,撓有興趣地看了林繁縷一眼,有點兒意思。
話卻是對商與楓說的,“救他,你可別後悔,這是給自己找麻煩呢。”
商與楓沒接話。
人帶走了,扔進後座。可車內氣氛詭異,三人各懷心事。一個在擔心時遇的傷勢,一個在想容沛那條忠心的狗是誰,一個在想林繁縷是什麽時候認識的人,他居然不知道。
車開得平穩,商與楓率先打破沉默,狀似不經意地問:“他誰啊?你同學?”
林繁縷身邊的所有人他都查過,如果真是認識的,他不可能一點印象都沒有。
林繁縷坐在副駕,卻一直回頭留意身後的情況,他沒多想,回答道:“朋友。”
木木會說話這件事,商與楓幻想過多種情況:比如克服了心理障礙,病好了,願意開口了;比如原諒他曾經犯下的錯;比如時間是治愈良藥,日子一久,這事也就翻篇了。
無論何種他預想的原因都行,可偏偏,偏偏是因為另一個男人。
商與楓心頭憋着火,卻喜怒不形于色,甚至還笑得出來,“是嗎?哪個朋友?什麽時候認識的,我怎麽不知道?”
“木木。”一連三問,無人接話,商與楓側頭看了眼副駕,“木木。”
喊了兩聲,林繁縷才聽見,“前段時間在後山認識的。”
後山。
後山。
商與楓咂摸着這兩字,好像後山是什麽不堪入目的淫穢之地。
一直以來,林繁縷多乖多聽話,一切盡在他的掌控。杜姨是個女強人,生的兒子卻如此軟糯。他沒有多少玩伴,周琦瀾不來找他的時候,他就總纏着商與楓;小時候害怕打雷,鼓足勇氣敲門,說要和商與楓睡,那時候他怕打雷不怕商與楓。
是什麽時候起,這一切開始變得不可控的?二十歲的林繁縷早已經不再害怕打雷,現在的他有屬于自己的社交圈子,并且這個社交圈子甚至不受商與楓的監視範圍內。
這段期間他回來過,卻不曾發現時遇的存在,是林繁縷藏得好?又或者他根本就沒打算遮掩。
因為他可以不向任何人報備,包括商與楓。
這個想法一蹦出,燒得商與楓理智全無,腳下猛踩剎車急停在路邊。後方的時遇由于慣性直接滾下座位,卡在前後座窄小的空間,動彈不得。
商與楓下車,徑直打開後車門,毫不心軟地将時遇拽下車,将人直接扔在馬路邊上。
血拖了一路。
光刺眼,照得時遇睜不開眼,渾渾噩噩地躺在滿是灰塵的路邊。
他嘗到了喉嚨間的鐵鏽味,身上的傷痛拉扯他的每一根神經,他看見小啞巴從車裏跑下來,但是被人攔住了,他聽見小啞巴的聲音了,真好聽。
這好聽的聲音在為他求情。
小啞巴被人一路拖拽抱上了車,時遇躺在地上,半眯着眼看着車開走,駛出了他的視線範圍。
他想叫小啞巴留下來,但是他太累了,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車明明走遠了,卻見它又開了回來。
時遇眨了眨眼,不知道是不是小啞巴去而複返,想辨別卻無從辨別,他沒記先前那車的車牌號。
如果真是小啞巴,那他怎麽不下來呢?
确實是商與楓的車又開回來了。
林繁縷居然也有任性的時候,他不肯走,居然為另一個男人向商與楓求情,“他會死的,他受了那麽重的傷,別把他扔那裏,我們開回去,救救他,救救他好不好?”
“林繁縷。”商與楓很少叫他全名,整個人怒火中燒道,“我已經從周樂湛手裏救了他,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他現在是死是活和我沒關系,知道嗎?”
林繁縷泛紅了眼尾,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樣子,“哥。”
這一聲“哥”無疑是火上澆油。林繁縷的聲音多好聽啊,軟的,甜的,像一塊清甜軟糯的發糕,卻不膩人。
商與楓整一年沒聽過他的聲音了。他應該在床上呻吟給他聽,他應該摟着他撒嬌,他應該和他分享學校有趣的事,而不是為了另一個男人放低姿态,用求人的語氣喊他哥哥。
商與楓怒極反笑,“好啊,開回去。”
他果真掉頭回去了。
在時遇面前停下,落了中控鎖,副駕的人打不開,林繁縷心跳得很快,“怎麽、怎麽鎖門了?”
商與楓手指一下下地點在方向盤上,“木木。”
“嗯?”
“你能說話了,真好。”商與楓笑不達眼底,“好久沒聽你喊我哥哥了,再喊一次讓我聽聽,好不好?”
林繁縷聽他話,喊了一聲,“哥哥。”
商與楓點頭,滿意了,卻又說:“還想聽你叫床,就現在。”
他放低副駕的靠背,欺身壓近,林繁縷明白了他的意圖,不肯,推他拒他,試圖反抗。
商與楓手伸進了衣服下擺,卻沒了進一步的動作,因為林繁縷頑抗地抓着他手,不準他脫褲子。
“你不是會說話了嗎?”商與楓怒道,“說話!”
林繁縷怕得哭了,哽咽道:“哥哥,別在這裏。”他搖頭,怯怯的,“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你吓到我了。
他是怕哭的,落在商與楓眼中卻是另一番景象,另一種解釋。
商與楓恨急了,氣急了,也妒急了,“要是我說,我就要在這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