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十八顆南瓜子
在伏黑惠身邊, 村田一整晚都睡得很安穩。記憶裏他少有睡眠質量這麽好的時候,以至于起床的時候村田還恍惚以為自己在家裏。
緊接着就感覺到了身邊另外一個人的呼吸聲和體溫。
村田轉過頭,視線裏是伏黑惠安靜的側臉。他睡覺的時候姿勢很乖, 和在學校裏當‘伏黑哥’的兇惡形象截然不同。
閉着眼睛的時候,他的眼睫毛就顯得更加長且密了,甚至是可以在臉上投下一層陰影的那種程度。
村田輕手輕腳的翻身起來, 好奇的靠近——除了産屋敷醫院的嘴平醫生外, 他還從來沒有見過哪個男生的眼睫毛可以這麽長這麽密的。
他伸出手,手指輕輕的從伏黑惠眼睫上掠過。
一根,兩根, 三根……
伏黑惠密密的眼睫一抖, 眼睛睜開了,冷綠色的眼瞳望向村田。他眼裏還有一絲剛睡醒的迷糊,但很快又變得清醒,聲音沙啞:“你在幹什麽?”
村田:“……數眼睫毛。”
伏黑惠覺得莫名其妙。他從床上坐起來:“我的眼睫毛有什麽可數的?”
“不知道。”
村田老老實實的坦誠:“就是剛剛睡醒的時候看見它又長又密的,忍不住就去數了。”
伏黑惠擡眸看他,村田滿臉乖巧老實的表情。伏黑惠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放棄掙紮:“起來洗漱吧, 我去做個早飯。”
村田翻身爬起來,自覺地将被子疊好。他疊的被子非常整齊, 是标準的豆腐塊, 邊緣不夠鋒利的地方,村田還特意用手掌給它壓出了一個棱角。
伏黑惠拆開一支新的牙刷,還有新的毛巾給村田,進廚房去做早飯。村田自己洗漱完, 順便看了眼手機——未讀信息很多, 他過濾了一遍, 不重要的信息點進去發個已讀就草草略過。
【一年級班級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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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院真依:@村田
三輪霞:@村田
機械丸:@村田
村田:兔兔探頭.jpg
禪院真依:一拳給你打回去.jpg
村田:……
禪院真依:【醫院圖片.jpg】
村田:哇,你們去醫院做任務了嗎?
三輪霞:不,是被打進醫院了QWQ
機械丸:學長們就在隔壁病床。大家一起集體住院。
村田:哇
村田:厲害啊,你們是怎麽做到同時受傷的?
禪院真依:???
禪院真依:不會說話可以把嘴巴捐給需要的人,謝謝。
村田:兔兔茫然.jpg
村田:所以你們是集體任務翻車啦?
三輪霞:是交流會集體翻車了【大哭.jpg】
三輪霞:幸好學校幫忙墊醫藥費嗚嗚嗚
村田:……
村田:好慘哦。被誰打了啊?
禪院真依:東京校那個特級,乙骨憂太。
禪院真依:他也用刀。
原本懶洋洋刷着牙的村田,忽然眼神一淩,目光落在最後句禪院真依的信息上:可沒有人告訴過他,東京校的那位校友也用刀。
用刀把他的同學打進醫院了?牛逼啊——
“阿理,還沒有洗漱完嗎?”
伏黑惠的聲音從客廳裏傳來,村田關掉手機,随便放水沖了沖臉:“洗完了——我們早飯吃什麽啊?”
伏黑惠:“煎蛋,我熱了牛奶。”
村田把自己用過的洗漱用具收好,穿着伏黑惠的拖鞋慢悠悠出去。客廳裏回蕩着一股早飯的味道,他拉開椅子坐下:“我等會要出去,做任務,就在這附近。做完任務然後回京都。”
伏黑惠:“很麻煩的任務嗎?”
“說不上麻煩吧……”
村田咽下嘴裏的煎蛋,拿出自己手機扒拉幾下,然後遞給伏黑惠:“和我的一個朋友有關系。”
他遞過來的手機屏幕上,是張合照:村田很好認,過白的皮膚,黑發,紅瞳。照片上的他看起來不過八九歲,穿着武士服,懷抱木刀,随意瞥向鏡頭。旁邊拽着他袖口的女孩子穿白色長裙,纖細柔弱,神色羞怯。
重點是,女孩黑發綠瞳,眼睛顏色和伏黑惠有點相似。雖然只是顏色相似,眼睛形狀氣質外貌沒有半點重疊。
但這讓人很難不多想,伏黑惠擡眸,看向村田。村田啜着牛奶,黑色短發不時落到臉頰邊。他感覺到了伏黑惠的視線,于是擡頭,兩人對視——伏黑惠語氣平淡:“她是誰?”
“我以前的朋友,森川樹裏。”
村田大方而坦然的解釋:“小時候和我是一個村的,關系很好。她心理狀态有點問題,但是家裏人不重視,後來就發展成了抑郁症。”
“她家裏人覺得抑郁症是精神病,如果帶去看醫生留下病史會影響家裏的名聲,所以堅持要樹裏像正常小孩一樣去上學,每天晚上抽兩小時和她談心,講講這個世界上美好的事情,希望通過這種方式去治好她。”
“樹裏受不了這種生活,十二歲的時候跳樓自殺了。”
伏黑惠一愣,垂首,片刻後,他輕輕道:“對不起。”
村田三兩口喝完牛奶,疑惑:“你說對不起幹什麽?樹裏跳樓又沒有你的事。”
“我這次去辦的任務也和樹裏有關。昨天我變小之後,九十九老師帶我來找你——但我在居民樓的窗口看見了樹裏。初步懷疑可能是沒有被窗收錄在案的咒靈,但問題正出在這。”
村田拿回自己手機,皺眉看着屏幕上神色羞怯的少女,道:“樹裏死後是埋在我老家那邊的,距離埼玉縣有三個小時的車程。距離這麽遠,除非那只咒靈可以讀取我的記憶,否則就是它在我老家那邊見過樹裏的模樣,然後變成樹裏的樣子。”
“但是這樣也有點說不通。如果它是在藤襲山見過樹裏的樣子,為什麽要千裏迢迢跑到琦玉來呢?真奇怪。”
他自言自語着,眉心微微皺起。伏黑惠用上自己兩個眼睛不管怎麽努力的看,也實在沒辦法從村田臉上看出什麽私情來——他心裏莫名感到一點微妙的意味。
村田吃完早飯,順手把碗筷收去廚房洗了。等他出來準備換鞋的時候,發現伏黑惠也在換鞋。村田納悶:“你換鞋幹什麽?”
伏黑惠看了他一眼,道:“我放假,不用上學,暫時也沒有任務。”
村田秒懂:“哦,你想和我一起出任務啊?”
伏黑惠:“……嗯。”
外面還是有點冷,村田穿着伏黑惠的外套伏黑惠的衣服,連鞋子也是伏黑惠的。他倒是沒有一點不适應,走的時候還把之前伏黑惠買給小村田的糖罐也順走了。
“我訂了兩張票,先回藤襲山看看森川家有沒有咒靈的咒力殘穢,然後再去墓園看看。”
村田咬着糖塊,含糊道:“必要的時候,我們可能還要打擾一下樹裏的安眠。”
伏黑惠一愣:“……你是說,挖墳?”
村田點頭:“也沒有別的辦法了,畢竟我昨天确實看見的是樹裏本人,我的眼睛不會看錯。如果不是什麽扯犢子的狗血雙胞胎劇情,那麽最大的可能就是屍體被人二次利用了。”
“咦,我沒有和你說過我的眼睛比較特別嗎?”
他疑惑的看向伏黑惠。伏黑惠靜默片刻,輕輕搖頭,表示村田确實沒有說過。
村田撓了撓自己臉頰:“我還以為我說過呢……就是,我的眼睛裏看見的世界,和正常人看見的世界是不一樣的。”
他的手指往上,按着那雙梅紅色眼瞳的眼尾:“我可以看見所有生物骨骼的方向,肌肉的收縮,還有血液的流向——所有不管任何人和我戰鬥,只要他有用到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我就能預判對方所有的攻擊。”
“剛開始其實只能看見骨骼,肌肉之類的。後來開始學刀之後,就變得越來越敏銳,有時候哪怕我閉上眼睛不去看,也能感覺到其他生物的存在,即使是植物,也有它特殊的存在方式。”
這種技能伏黑惠并不陌生。他認識的人裏面也有人擁有類似的能力,但那個人是……
伏黑惠驚詫:“咒力,也可以看見嗎?”
“可以。”
村田點頭,按在眼尾上的手松開:“以前不知道那是咒力,所以以為是劍氣之類的東西。後來遇到老師,才知道那種東西叫做咒力。”
不過對于村田來說,叫什麽都沒差。正是因為從小就可以看見,所以即使不知道這種力量叫做什麽,村田也能熟練調動并使用它們。
他解釋完之後,卻發現伏黑惠看着他的表情除了驚詫之外,還有種一言難盡的感覺。村田茫然:“這個技能有問題嗎?”
伏黑惠:“……阿理,這種能力,是你們家家傳的嗎?”
“不是啊。”村田搖頭:“這種随機能力怎麽可能是家傳的?這種能力我們管它叫‘通透世界’,因為可以輕易察覺看穿世界上所有東西的本質,所以才取了這樣的名字。”
“在道場的雜記裏有記載,這種能力擁有者分為兩種,一種是像我這樣先天就有的,另外一種就是通過後天努力同樣可以達到這種境界。”
“不過後者需要非常苛刻的環境條件,早年還有少數劍士可以領悟。但在現在這種和平年代,基本上已經不可能有劍士通過練習達到那種境界了。”
伏黑惠:“……”
他已經可以想象,村田這番話如果傳到五條家,那群守舊派的反應了。大概就是哪怕已經老得躺在床上了,也要爬過來暗殺村田,為‘六眼’的特殊性正名的地步。畢竟咒術界人盡皆知‘六眼’是五條家百年一見的遺傳。
但是村田卻說這種能力也可以通過後天修行得到。這不亞于是把五條家舊派的家族榮耀摔爛在地上,還踩了兩腳。
當然,如果這是禪院家的榮耀,那麽伏黑惠也挺想幫忙踩兩腳的。
他深吸一口氣,按着村田肩膀:“除了我之外,還有誰知道你有這種能力?”
伏黑惠突然嚴肅起來,搞得村田更加茫然了。他誠實道:“九十九老師,我家裏人,産屋敷醫院負責我年檢和月檢的主治醫師,還有道場的一些師兄師姐也知道……因為切磋的時候他們搞不懂我是怎麽打贏的,就會來問我。”
伏黑惠:“……你是怎麽回答的?”
村田理直氣壯:“就說用眼睛看見你哪裏要動了,先打你哪裏,然後就贏了!”
伏黑惠靜默下來。他看着村田理所當然的臉,深呼吸——随後,伏黑惠拍了拍村田的肩膀,面無表情的轉過身:“以後不要随便和咒術師說你眼睛的事情。”
村田三兩步追上伏黑惠:“好哦。”
“不過我剛才回答了你好多問題,所以可不可以也向你問一個問題?”
伏黑惠:“你問吧。”
村田笑容晴朗,毫無陰霾的問:“惠,你知道乙骨憂太這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