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四十九顆南瓜子
伏黑惠搖頭:“聽過名字, 但具體的不是很清楚。”
畢竟是他監護人從高層手裏保下來的人,伏黑惠肯定有聽到一些相關的消息。但他并沒有接觸過‘乙骨憂太’本人,只知道對方現在也是五條悟的學生。
完全沒有見過面。
村田有點遺憾, 嘟哝:“不認識啊——”
伏黑惠:“你問他幹什麽?”
村田道:“好奇。因為真依說乙骨憂太一個人把京都校所有的參賽選手都打倒了,就忍不住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喔,出票了, 走走走, 我們去車站。”
他積極主動的抓住伏黑惠手腕,朝車站走。伏黑惠快行幾步跟上村田,最後變成兩個人并排着走。
村田問完之後就把‘乙骨憂太’的事情抛到了腦後。
兩人取票後又檢票, 最後登上車。
因為周末的緣故, 車廂裏人很多,等到他們上去時已經沒有空位了。村田和伏黑惠一起站在車門口,伏黑惠站在村田稍後一步的地方,默不作聲的将他與車廂裏擁擠的人群隔開。中途也有人撞到伏黑惠後背,但看起來瘦高的少年卻站得出乎意料的穩,被撞到後連晃都沒有晃一下。
車子穿過一小段隧道後,窗外出現冷綠色的松樹林, 再往前,是蔚藍色的海灘。村田側過頭, 對伏黑惠道:“看, 大海!”
伏黑惠眼底錯落着窗外飛掠而過的景色,高架橋偶爾遮擋住陽光時他們會陷入短暫的陰影,很快又被太陽籠罩。他只看了一眼大海,冷綠色的眼睛重新注視向村田。
村田仍舊看着他。
太陽光在他黑色短發的邊緣勾畫出燦爛的金色, 他臉上溫和的笑容, 欣喜的表情——無一不讓伏黑惠覺得可愛。盡管伏黑惠知道‘可愛’用來形容男生并不是很貼切, 但是他看見村田的瞬間,腦子裏好像只剩下可愛這個形容詞了。
不是長得可愛,是村田這個人,非常可愛。
高架橋不長,大海很快消失在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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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內廣播播報站名,車門打開,烏泱泱的人群開始往下擠。村田和伏黑惠并不在這一站下,他們竭力往旁邊避,想讓出路來。
但總是無法避免被擠到,村田覺得自己像攤大餅似的被壓在牆壁上滾來滾去,有點生無可戀。
後背被長布條裹起來的日輪刀咯着,村田不得不挺直腰,正想往裏面挪一挪時,伏黑惠抓住了他的手腕往自己面前拉,村田順着他的力道貼上去,有些疑惑的表情:“怎麽了?”
伏黑惠若無其事的看着車門口擁擠人潮,道:“我這邊人少。”
這句話尾音未落,幾個人被擠得撞過來,撞到伏黑惠肩膀。人太多,即使是伏黑惠也沒能定住自己身形,壓着村田撞到牆壁上。
他們的腦袋是錯開的,伏黑惠鼻尖差點撞到灰白色的金屬壁上。他及時用胳膊撐住了牆壁,在自己和村田中間撐開一點距離。
一時間呼吸可聞,伏黑惠莫名嗅到點甜蜜的糖果的味道——從村田嘴巴上。
他想起出門的時候,村田拿走了糖罐。
村田身子略微往旁邊彎,看向伏黑惠身後。他道:“沒人了。”
伏黑惠抿了抿唇,站直,轉身,繼續和村田并肩靠着灰白色的車壁。村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腰,眉頭一皺,擠出苦瓜臉:“嘶,後腰好像刮破皮了。”
“……那裏怎麽會刮破皮?”
“日輪刀沒放對位置,剛剛撞到牆壁的時候就被刀鞘邊角刮破皮了。”
村田手探進上衣裏面,摸了下自己的後腰。手指碰到靠近日輪刀的那塊肌肉時,綿密尖銳的痛意湧上來。
他表情沒有什麽大的變化,低頭看自己縮回來的手,指尖沾着一點粘膩的紅,看來是出血了。
這時候車子再度入站,響起了報站的聲音。村田把手随便在衣服上擦了擦,擦幹淨後去拉伏黑惠的手:“到站了,走走走,下車。”
伏黑惠垂眸,默不作聲的跟着他下車。
兩人出了車站,外面溫度偏低,但是太陽卻很刺眼,天空晴朗得沒有一絲雲彩。村田看了眼手機時間,道:“還早,現在去森川家的話頂多也就半個小時……”
他原本是站在原地看手機的,突然被伏黑惠扣住手腕拖着往一個方向走。村田不得不放下手機,有點疑惑的看着伏黑惠後腦勺。
從他後腦勺只能看見炸毛似的黑色短發,幾縷往外支棱着,像海膽似的。
村田疑惑:“惠?你要買什麽東西嗎?”
伏黑惠拽着他走近最近的便利店,臭着臉到店主面前,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無波:“老板,你們這有醫療箱賣嗎?”
櫃臺後面的老板是個年輕女生。她疑惑的看了看伏黑惠,又看向被伏黑惠拽着手腕,同樣滿臉懵逼的村田——然後女生訝異開口:“村田?你怎麽回來了?”
村田有點無奈,道:“回來辦點事情。”
女生臉上露出親切的笑容:“你回來了和我說一聲啊,這位是你同學嗎?”
村田剛要說男朋友,就被伏黑惠打斷:“嗯,同學。”
村田微妙的瞥了伏黑惠一眼,但是伏黑惠沒有看他。他有些郁悶,耷拉下眉眼頗不高興的應和:“嗯,是同學。”
我妻燈子總覺得這兩個氣氛都怪怪的,但又說不上哪裏怪。但她并不是敏銳感性的人,所以完全沒有多想,從櫃臺底下抱起醫療箱推給二人:“喏,這是店裏的醫療箱。既然是村田同學那就不用付錢了,直接拿去用吧,用完還給我就行了。”
伏黑惠低聲道了謝,拿過醫療箱。村田小聲問:“你受傷啦?”
伏黑惠指了指便利店的休息區,示意他過去。村田莫名其妙的跟着伏黑惠過去,見伏黑惠坐下了,他也要跟着坐下。
但是被伏黑惠攔住了:“你轉過去坐,把衣服後面掀起來。”
村田慢半拍的意識到,伏黑惠去借的醫療箱是給自己用的。
他按照伏黑惠說的背對伏黑惠坐下,摘下刀,然後把衣服下擺往上卷,露出腰腹。後腰那裏确實擦破了一塊皮,傷口出現在村田過于白皙的皮膚上,明明不嚴重卻也顯得可怕起來。
伏黑惠垂眼,不自覺咬了下後槽牙,很快又松開。他沒有多說話,打開醫療箱後從裏面找出消炎藥醫用棉布——粘飽了消毒水的棉簽滾過那塊傷口,伏黑惠動作很輕,手腕因為常年練習而格外的穩。
傷口沾到藥水後泛起一層白沫,伏黑惠問:“痛嗎?”
村田聲音還是和平時一樣:“不痛,沒什麽感覺。”
伏黑惠‘嗯’了一聲,開始往上面抹藥,然後貼紗布。
村田趴在椅子背上發呆,後背接觸到空氣的地方有點冷,但只是有點。他覺得這種體驗很特別——因為在家裏除了村田夫人之外不會有人關心這種過于細小的傷口。
但是伏黑惠幫他處理傷口的時候,和媽媽幫他處理傷口的時候感覺很不一樣。
村田也說不清楚是哪裏不一樣。明明兩人手法都是一樣的輕柔,一樣的熟練。非要找出一點什麽區別的話,大概就是伏黑惠語氣要比媽媽冷硬一點。
但是……
伏黑惠的手指好熱。
少年格外灼熱的指腹,在握着棉簽時曲起,總是不可避免碰到後腰其他的皮膚。被碰到的地方好像有細微的電流竄過去,讓人的腦子都變得遲鈍了。
村田一直不覺得腰部是什麽敏感部位。但是原本不敏感的地方被伏黑惠手指碰到後,突然就好像變得敏感起來了。
每次伏黑惠手指不經意碰到一塊皮膚,他都不自覺的想躲開——
驀然,身後傳來伏黑惠古井無波的平靜聲音:“阿理,別亂動,紗布會貼歪的。”
村田:“……好。”
他抓住椅子邊緣的手不自覺用力,指尖都泛出一點緋色的慘白來,才努力克制住了自己躲開伏黑惠手指的欲/望。
“好了。”
貼完紗布,伏黑惠将他卷起來的衣服放下。
放衣服的時候,伏黑惠的手指明明沒有碰到村田,村田卻打了個寒戰。伏黑惠疑惑:“你冷嗎?”
村田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不——有、有點冷。”
“我先去把醫療箱還給燈子!”
他迅速把棉簽消毒藥水之類的東西原位擺回醫療箱裏,然後拎起醫療箱快步回到櫃臺前。
我妻燈子兩手撐着收銀臺,眯起眼湊近:“村田,你很可疑。”
村田:“嗯?”
我妻燈子接過醫療箱,又瞥了瞥不遠處休息區坐着的伏黑惠——那位不認識的漂亮少年安靜默然的看着村田後背,眼神讓我妻燈子都起雞皮疙瘩。
她湊近村田,小聲:“那個黑色頭發的小哥和你到底是什麽關系?真的只是同學?”
村田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變小聲了,但也配合的壓低聲音:“就是同學啊,不然還能是什麽?”
我妻燈子信誓旦旦:“你相信我的直覺,這個人要麽就是在暗戀你,要麽就是想暗殺你,你自己二選一吧。”
村田被她無厘頭的話逗笑,嘴角往上勾了勾:“你少女漫畫看多了吧?這學期就要高考了,你還是好好學習吧。”
我妻燈子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不聽我這個大師的話,你遲早要翻車!”
怎麽可能翻車?
那是我男朋友好嗎!
村田在心裏吐槽了一句,但是沒有當着我妻燈子的面說出來。雖然他是很想跟大家都炫耀一下伏黑惠沒錯啦——如果是惠的話就算麻煩一點村田覺得自己也完全可以接受——但還是算了。
他回到伏黑惠身邊:“走吧,先去森川家看看有沒有咒靈的殘穢。如果森川家沒有問題的話再去墓園看看。”
伏黑惠點頭,拎起村田的刀,解釋:“你後背剛上了藥,背着刀容易蹭到,我幫你背。”
村田想了想,覺得伏黑惠說的也有道理,便就默許了。
兩人轉乘公交車到藤山站,下車後就可以看見一個藍色的孤零零的站牌立在馬路邊。馬路兩面都是稻田,早春的秧苗已經插下去了,田裏淺水蕩開一片清亮粼粼的光。
藤襲山就在稻田後面不遠處,非常好認——因為整座山都是紫色的,那種紫色像是潑灑開的墨水,或濃或淡的暈染。
村田指了指那座山:“我就是在那上面長大的,藤襲山。”
兩人穿過田埂,不一會兒就走上藤襲山。
山腰紫藤間隐約可見一些複古的民居建築,黑白相間的屋子從濃郁的紫色裏面露出冰山一角,看起來就好像動漫裏的場景一樣。
從山腳往上,有一條青色石頭砌成的寬闊階梯蔓延向上。階梯兩邊建造有朱紅色鳥居,紫藤花粗壯的藤條彎曲越過頭頂,垂下密密串串的紫色花朵。
那些紫藤花長得太過于茂盛,甚至從外表上看起來已經完全不像是柔弱依附的藤,而是健壯的樹。
伏黑惠仰頭看着垂到頭頂的花串,有細碎的太陽光從藤蔓縫隙裏落下來,穿過紫色花苞,帶着幹燥溫暖的香氣,落到他臉頰上。
“惠,走了——”
前面傳來村田的聲音,伏黑惠擡頭望去,村田已經往上走了幾個臺階。他站在稍高的地方,回首望向伏黑惠,向他伸出手。
伏黑惠将手搭上去,但這次不再是克制的只抓着手腕。他的手指輕輕穿插進對方指縫,然後手指相扣,若無其事的牽手了。
村田還一無所覺——或者說他感覺到了,但又覺得他們牽手是正确的,所以沒有關系。
伏黑惠背着村田的刀,走在漫長的,紫藤花環繞的階梯上。頭頂的紫藤花在這條生長着些許青苔的石階上投下重疊的陰影。
他擡頭看着前面一眼根本看不到盡頭的階梯,開口:“你小時候會走這條階梯嗎?”
村田被紫藤花濃郁的香氣熏得打了個噴嚏,另外一只手揉着自己鼻子,甕聲甕氣:“會走啊,因為下山只有這一條路,其他的路都不安全。”
伏黑惠:“這條路好長。”
村田擡頭往上看了一眼,道:“是有點長……不過我從小走習慣了,就覺得沒什麽。”
伏黑惠沒有再說話。
他又想起小村田的模樣——八九歲的村田,大約也是抱着他的日輪刀,板着臉一步一步走在這條漫長的路上。
從小小的面無表情的男孩子,一路走成高挑的少年,最終走到伏黑惠面前來了。
八歲村田走在這條路上摘過的花,未來又會送給誰呢?
“惠!”
又聽見村田喊自己了。
伏黑惠轉過頭,還沒來得及問村田又想幹什麽,眼前視線就被紫色柔軟的花瓣遮住。他愣了一秒,耳邊是村田的沒忍住的低笑。
村田擡手把花串的位置挪了挪,臉上帶着笑意:“你反應好慢啊,我都把花戴到你頭上了也沒有感覺到嗎?”
伏黑惠擡手,從自己頭發上摘下那串村田簪上去的紫藤花:“我是男孩子,你不要總是想把花戴到我頭上。”
村田理直氣壯:“可是好看啊。惠真的很适合在耳邊挂長串的花,特別——”
他語氣有了微妙的停頓,随即漲紅着臉,眼神飄忽的補全那句話:“特別好看,我特別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