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親侍(5) 想起來了曾經
世?界上?最無力的事情莫過于, 明明沒有做過,明明解釋過了,可那?些人還是只願意相信他們想相信的, 真相到底是什麽對于他們來?說根本不重要?。
文熙淳握着刀子, 指尖不住顫抖。
只要?刀尖劃過手腕,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 再也聽不到那?些惡言相向,也不用再繼續生活在痛苦折磨中。
他緩緩閉上?眼睛,呼吸紊亂,心頭跳得厲害。
閃着寒光的刀刃緊緊貼在手腕上?,只要?稍稍使勁——
倏然?間, 原本封閉的房間卻不知從哪來?刮來?一陣風,吹起桌上?的紙張亂飛,窗簾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在半空中飛揚不止。
一團黑氣忽然?憑空出現, 在文熙淳眼前不斷翻滾、擴散。
文熙淳的手猛然?頓住, 迷茫地望着眼前這團黑氣。
就在他以為是不是哪裏?着火了東張西望之際,那?團黑氣的底端忽然?冒出來?一雙腳。
一雙雪白?的、纖細的腳,腳踝上?戴着幾只細細的銀镯子, 上?面挂一小鈴铛,随着腳的動作清脆作響。
文熙淳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雙腳, 身?體下意識倒退兩步。
緊接着,黑氣漸漸散去,朦胧中,一雙金色的眸子閃着異樣的光從黑氣中浮現出來?。
妖異的、豔麗的雙眸。
“為什麽召喚我。”冰冷低沉的聲音在狹小的房間內不斷回響。
“什、什麽……你是誰。”文熙淳不斷向後?退去,手中的水果刀也因為這突然?出現的不明生物?吓得應聲落地。
那?雙腳慢慢從黑氣中走出來?, 金色的雙眸愈發妖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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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着絲質長衣,黑色長發的男子在黑氣散盡後?顯現出了原型。
他冷冷望着文熙淳, 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把我從另一個世?界召喚出來?,你想做什麽。”
要?不是親眼所見他如同變戲法一樣突然?出現在房間裏?,文熙淳真的要?懷疑他是不是什麽玄幻小說看多了的中二病。
“嘭咚!”文熙淳最終退到了牆角,無路可逃,身?體猛地撞在牆上?。
那?個妖豔的男人卻并沒有停下腳步,反而愈發向前靠近,一直到,他的前身?緊緊貼在了文熙淳身?上?。
文熙淳只覺鼻間充斥着奇異的香味,有點像供奉用的香,吸入一點便有些暈頭轉向。
男人微微垂下腦袋,冷冽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這個稚嫩又慫兮兮的男孩。
“說啊,別浪費時間。”突兀的,男人嘴裏?冒出了這麽一句不明不白?的話。
“說……說什麽。”文熙淳雙腿都軟的一塌糊塗,雙手交疊放在胸前做防衛狀态。
“願望,你召喚我出來?,不就是想讓我實現你一個心願。”
雖然?文熙淳不明白?他到底在說什麽,但瀕死之人,哪怕是根稻草他也願意相信着抓住。
“不過,心願只壞不好,我只能實現你心中藏匿于黑暗中的,那?種心願。”
文熙淳愕然?:“什麽意思。”
“你想讓誰死,想讓誰一輩子倒黴,類似于這些,其他的恕我無能為力。”
文熙淳明白?了,這個不明生物?是個詛咒,他是無法真正實現自己的訴求。
那?一瞬間,他的腦海中冒出很多張:
那?個不經調查便肆意下結論的警察,那?些添油加醋的證人,以及給自己打?上?“殺人犯”标簽,欺辱自己的同學。
他怔了怔,嘴巴微微張開,仿佛下一秒就能冒出某個姓名。
男人也回望着他,臉上?的表情始終如一。
冷漠的、又有點不屑的神态。
文熙淳慢慢閉上?嘴巴,低下頭,唇角一抹苦笑:“雖然?不知道我什麽時候将你召喚出來?,但我沒有那?種心願,即便遭受了很多非議,吃了很多苦頭,但到死,我也想做個好人呢。”
說話間,一滴淚水從通紅的眼眶中劃下。
男人嗤笑一聲:“這種時候不如正視自己,你用黑蠟燭把我叫出來?,又給我說一通什麽想做好人,你在耍我?”
黑蠟燭?
文熙淳的腦海中一閃而過課桌上?那?根寫滿了紅色符文的黑蠟燭。
他明白?了,不是自己将他召喚出來?,而是有人希望借他之手讓自己死,但陰差陽錯的,這個人似乎搞錯了用途。
文熙淳笑笑,笑容苦澀:“随你怎麽想吧,就當是我耍你玩,你可以回去了。”
話音剛落,脖子上?便落了一道重力。
文熙淳擡眼,就見眼前的男人渾身?散發着黑氣,他那?細長的手指正緊緊扼住自己的脖子,嘴邊的空氣也在一點一點被慢慢抽離一般。
“玩弄神靈的代價,你可能承擔不起。”男人加大了手上?的力道,語氣中也漫上?一絲愠怒。
“沒有玩弄……你”文熙淳勉強從嗓子眼裏?擠出這幾個字。
雖然?他知道,不管是人還是所謂的神靈,他們永遠都只相信他們想信的,所以就連解釋他都覺得有些多餘,只是出于條件反射,随口說了那?麽一句。
他也沒有掙紮,任由這個男人死死掐住自己的脖頸。
但聽到這句話,男人卻詭異地松開了手。
文熙淳嗆的直咳嗽,孱弱的身?子失了力般癱坐在地,無助地顫抖着。
“好煩,快點說心願吧,随便什麽都好,實現了你的心願我才能回去。”男人将他從地上?拉起來?,按在牆角站好。
文熙淳緊緊攥住手指:“那?,我的心願是,希望文熙淳去死。”
男人低聲道:“知道了,但是作為回報,我也要?從你身?上?拿走一樣東西。”
文熙淳張開手:“随便,拿去吧。”
男人冷笑一聲:“就是不知道,當我從你身?上?索取的時候,你還會不會如此坦然?。”
男人也在想,從他身?上?拿走什麽比較合适,但看看這小子,幾乎是一窮二白?,什麽之前的也沒有,但自己總不能白?來?人間一遭,既然?拿不走,享受一番也不虧。
于是,他把人推倒在床上?,欺身?上?去,大手輕易扯開文熙淳的衣襟,指尖從他的鎖骨一路下滑,一直到平坦的小腹。
(晉江不讓寫,各位自己腦補吧。)
只是當男人開始助他實現心願,殺死這個名叫“文熙淳”的人時,才發現文熙淳不是別人,正是這個一身?淫.靡紅印,倒在床上?喘.息不止的男孩。
失策了。
文熙淳說不出心願,導致男人一直滞留在人間無法離去。
但莫名其妙的,原本還尋死覓活的文熙淳卻忽然?變了個人似的,安安分分去上?課,打?起十足的精神去參加高考,即使,每天還是帶着一身?傷痕回來?。
考場上?,坐在前排的文熙淳筆尖如飛,男人就在考場裏?四處游蹿,站在其他考生的頭頂看他們的答案,然?後?再到文熙淳耳邊告訴他答案。
但是文熙淳擡手捂住耳朵,努力将答案隔絕在外。
後?來?出了高考成績,他以597的高分報考了國家?警察學院,只是因為父親的原因在政審方面多次受阻,本以為這學校基本不可能了,但也不知道為什麽,那?些政審人員卻忽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拐彎,莫名其妙的,自己被警察學院錄取了。
不用問,他覺得大概是男人在背後?搞的鬼。
一直到入學那?天,妹妹終于有了消息。
只是再見到她?時,她?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
被人發現在密林的廢棄石灰管道裏?,腹部被人剖開,內髒全?部丢失,死前沒有遭受過性.侵,但手上?卻多了不屬于她?的紅色指甲油。
一直到現在,這案子還是沒破,甚至變成了懸案。
而男人也這樣在人間滞留了很多年?,看着文熙淳求學幾年?間一直在為了妹妹的案子四處奔波,看着他在自己身?下時心不在焉的模樣,以及有時候,看着他坐在窗邊望着外面發呆。
開始是走不掉,後?來?便是不想走。
哪怕選擇,放棄神位,做一個百年?後?便銷聲匿跡的普通人。
一次事後?,他伏在文熙淳身?邊,指尖繞着他的發絲,輕聲道:
“我叫景榮。”
多年?以後?,文熙淳終于知道了他的真實姓名。
“姓氏呢。”他随口問道。
“沒有姓氏。”
“我給你取一個吧。”文熙淳笑笑,蒼白?的臉上?附着一層薄薄的汗。
“我不可以跟你一起姓文麽?”
“我不喜歡這個姓氏。”文熙淳将臉埋在男人懷中,“因為這是爸爸死後?,媽媽幫我們改的。”
想起母親曾經對自己的侮辱謾罵,文熙淳苦笑一下。
“我爸爸姓姚,你以後?就叫姚景容吧。”他收緊雙手攬住男人的脖子,“這樣我才會感覺,我們是一家?人。”
但是某一天,姚景容還是消失了,文熙淳照常放學回家?,看着空蕩蕩的屋子,那?個原本特別愛翹着腿坐在窗臺看着自己放學回家?的男——
不見了。
并且從那?以後?再也沒有出現過。
生命中唯一的依靠,也這樣在一個悄然?間,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
站在高檔江景房的樓下,文熙淳忽然?想起來?那?句“這是父母買給我的,如果靠我自己可能我要?不吃不喝一百年?,然?後?向天再借五百年?”。
他緩緩回過頭,看着姚景容的臉。
終于明白?了,他為什麽對自己如此上?心,即便自己明确拒絕了他很多次,可他還是窮追不舍。
“你妹妹應該只是貪玩,不會有事的,今晚好好泡個澡早點睡覺好不好。”姚景容說每一句話的語氣都特別真誠,真誠到要?不是文熙淳回憶起了全?部,他一定?堅信不疑這句話。
“你能說服得了我麽。”沒頭沒尾的,文熙淳忽然?來?了這麽一句。
“什麽。”
“我說,你連自己都說服不了,還妄想說服我麽。”說這話的時候,文熙淳臉上?是平和而溫柔地笑,像是在訴說類似于“今晚吃什麽”這種無足輕重的小事。
姚景容不明白?,微微歪頭。
“當初為什麽離開了。”又是一句意味不明的話。
“你在說什麽,瘋了麽?”姚景容擡手試了試文熙淳的額頭。
“我說你,當初為什麽不在窗臺上?繼續等?我回家?,為什麽消失了,讓我一直找一直找,然?後?像個傻瓜一樣望着空蕩蕩的房間回憶過往。”
姚景容猛然?愣住,微微上?挑的雙眼慢慢睜大。
怎麽可能,他……都記起來?了。
文熙淳笑笑:“算了,你不說,一定?有你的苦衷對吧。”
姚景容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的話異常晦澀,難以開口。
“不喜歡了?不喜歡為什麽又回來?了,還糾纏不休的。”文熙淳的語氣依然?平和。
“不是。”姚景容表情沉了沉,“從開始到現在,我對你的感情沒有改變過一分一毫,只是有些事,不得不離開。”
文熙淳回過頭,看着高樓的房頂隐匿于茫茫夜空中。
“雖然?知道你不會說,但我還是想問問,能把我傳送進?書中世?界的,應該只有你吧。”
姚景容沉默着,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我可以理解為,你把我帶回從前,想杜絕這件事的發生,想讓我開心對麽。”
姚景容擡頭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微翕動,似乎想說點什麽,但最終還是咽回了肚子裏?。
“但是有些事,不是靠外界幹預就一定?不會發生,即便想着回到未來?阻止發生,但也一定?會以另一種方式重現。”文熙淳說着,似乎是感到疲憊,腦袋一歪,沉沉地靠近姚景容懷中。
“但這不算壞,至少,我可以通過這種方式,找到殺害我妹妹的真兇。”
當年?刑偵技術不發達,再加上?找到屍體時還下了場雨,大部分案發現場的證據都這樣被銷毀掉,但至少現在,還來?得及。
看着電梯班上?不斷上?升的數字,文熙淳忽然?擡起頭:“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麽。”
聽到這句話,心頭猛地跳了下,姚景容攥了攥手指,反手輕輕握住文熙淳的手。
冰涼、纖細,就像蠟做的一樣沒有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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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熙淳擦着濕漉漉的頭發,膝間攤着從小周那?要?來?的文件。
“今天不看了吧,早點睡吧?”姚景容坐在他身?邊,手臂輕輕攬上?他的肩膀。
“我想去樹林那?裏?看看,我妹妹的屍體曾經就是在那?裏?發現的。”
根據屍檢情況,其實妹妹在失蹤第一天當晚就遇害,即便現在過去了也于事無補。
“現在?”姚景容皺了皺眉,“現在太晚了,光線也不好,不如明天。”
聽到這句話,文熙淳破天荒的沒有反駁他,反倒是乖乖地順從,擦幹頭發後?默默爬上?了床,像以前一樣睡在靠牆的那?半邊床。
因為狹小的空間能給人安全?感。
奔波了一天,姚景容實在是疲乏了,可是一想到日思夜想之人就睡在旁邊,手便不安分起來?,指尖輕輕摩挲着文熙淳的大腿。
“我是個很不稱職的哥哥吧。”黑暗中,他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妹妹的屍體還在外面漂泊,我卻還在這裏?想些風花雪月的事。”
“不是這樣。”姚景容翻了個身?,輕輕抱住他,将他的腦袋按在自己懷中,“這個世?界上?,除非你離開我,不然?誰離了誰都能活,總不能因為一個人的逝去,接下來?的日子也不過了吧。”
文熙淳輕笑一聲:“歪理。”
“真的,你只覺得,我當年?一聲不吭消失很可恨,但其實離開你的每一天我都在想念你,很多時候,都想着要?不放棄手中的事,再去看看你就好了,但考慮到長遠,還是忍住了。”
“你到底在背着我偷偷做什麽。”文熙淳眨眨眼,睫毛刺着姚景容的頸間有些癢癢的。
“秘密,以後?你會知道的。椒???????樘”姚景容抱緊他,“睡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