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親侍(4) 日記本裏的秘密
“拜托了, 我女兒很怕黑,她現?在肯定一直在哭,求求你們快點幫忙找到她, 求求你們了。”
五十歲中年婦女緊緊抓着?警察的手, 眼淚浸濕胸前的衣襟。
她已經一個星期沒怎麽吃東西,幾乎是滴水未進, 瘦削的身體與蒼白的面容恰如其分,看到她這副模樣,警察們都不禁為之動容。
大街小巷貼滿了女孩的尋人啓事?,中心廣場的地面上?,印着?女孩照片的傳單被人踩在腳底, 風一吹,于?鉛灰色的天際中四散飛揚。
“這是我女兒,她叫文熙媛, 你們要是見到她一定要給我打電話?, 想要多少錢我都給,拜托了。”
炎熱的夏季,空氣中都彌漫着?濃重的灰色, 女人形容枯槁的臉氤氲不清,蒼白的臉上?只有眼眶才能勉強看出點點泛紅。
花花綠綠色彩豐富的世界, 只有女人一片晦暗,仿佛整個人都是灰色,只有泛紅的眼眶是她身上?唯一的顏色。
十九歲的文熙淳是第?二年參加高考,去年因為生病導致高考失利,沒有被錄取到心儀的大學, 本以為充足地準備了一年這次一定能打個漂亮仗。
但就在第?三次模拟考試出成績的當晚,妹妹失蹤了。
手機打不通, 學校也?說這孩子?與平時無異放學回家,但據同學反映,失蹤的女孩說今天是哥哥三模結束的日子?,她想早些回家同哥哥慶賀,所以打算抄一條人煙稀少的小道回去。
但一個星期過去了,女孩始終沒有回家。
那是一片密林,終日隐藏在暗無天日的城市邊緣,穿過這片密林再走過一條大橋就能抵達那條破舊的、處于?城市底層的弄堂。
早些年父親生意失敗,欠了一屁股債,高利貸天天上?門催債,父親不堪其擾從中心廣場的萬丈高樓頂端一躍而下,将母子?三人丢在這冷漠殘酷的世界上?。
母親無奈之下,變賣了房産還清了債務,一家人也?從臨江高級住宅區搬到了這處老舊的弄堂裏。
這是父母在創業前居住的地方,一直沒舍得賣,不成想,卻成了他們最後的退路。
最難的時候,母親天天以淚洗面,終日惶惶不安、夜不能寐,但随着?時間的推移,兩個孩子?也?慢慢長大,他們優秀、懂事?,于?是便成了母親唯一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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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這是我妹妹,她已經失蹤了很久,如果您見過她一定要和我們聯系,萬分感謝。”
烈日當頭,将文熙淳細白的臉蛋燎得微微發?紅,汗水順着?額間劃過精致的臉部輪廓線。
妹妹的失蹤對于?自己?和母親來說,是一種度秒如年的煎熬。距離高考還有二十天,可文熙淳根本無心學習,他已經三天沒有去過學校,每天和母親游走于?警局與大街小巷之間,試圖找尋妹妹的下落。
可妹妹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無論是樹木叢生的密林還是她經常會去的地方,都找不到她的一點點痕跡。
看着?母親痛苦的模樣,文熙淳也?覺得心仿佛被撕碎了一般。
他剛把一張傳單發?到一個路人手中,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響了。
文熙淳趕緊掏出手機,這似乎已經成了條件反射,每當有電話?響起他都會欣喜着?是不是有人找到了妹妹的下落。
但拿出手機一看,屏幕上?顯示的是個座機號。
他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皺了皺眉,慢慢按下接聽鍵——
“您好,請問是文熙媛的哥哥文熙淳麽?”對面的語氣有些奇怪,有那麽點質問的意思。
“是……請問您是。”
“你好,我們是刑偵總局刑事?調查科,你現?在速速來一趟警局,我們有點事?想問你。”
文熙淳怔了怔:“好。”
“還有,先暫時不要通知?你的母親,你自己?一人過來就行。”
又是個奇怪的要求,但既然是警察,他們總不可能害自己?吧。
文熙淳挂斷電話?,随手從路邊招了輛出租車直奔刑偵總局。
當他來到刑事?調查科,打開門,卻看見裏面的長椅上?坐了一排穿着?一中制服的學生。
警察從電腦後面探出半個腦袋,眼神犀利:“你就是文熙淳?”
文熙淳點了點頭,站在門口有些不知?所措。
看到來人,長椅上?那排一中的學生目光頓時詭異起來,馬上?湊到一起不知?在竊竊私語什麽。
“站過來。”警察皺着?眉,語氣生硬。
文熙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乖乖上?前幾步站到警察辦公桌前。
警察打開抽屜從裏面拿出一本黑色硬皮本甩到文熙淳面前:“你先看,看完了我有話?要問你。”
這本黑色硬皮本,看起來實在有些眼熟。
好像……在妹妹房間裏見過。
他猶豫半晌,緩緩拿起本子?,翻開第?一頁:
3月1椒???????樘2日 星期三 小雨
“雨下了很久,整個人都黏糊糊的,曬在陽臺的衣服好久都沒幹,今天穿着?潮漉漉的校服去了學校,在這種微濕的空氣中悶了許久,我似乎都聞到了那種悶潮的臭味。”
“放學回家後,我本打算把沒幹的內衣褲用吹風機吹一吹再穿,但是去到陽臺時,卻發?現?,哥哥真拿着?我的內衣,不知?在做什麽。”
3月14日 星期五 多雲
“我有點怕,晚上?洗完澡從浴室一出門,就看到哥哥站在外面,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浴室的門鎖已經壞了半年,媽媽一直說找人修但拖了這麽久也?沒修。”
3月26日 星期四 晴
“明?天學校組織春季游學,我和同學們一樣,興奮的失眠了,一直拿着?手機在群裏聊天,但是淩晨三點的時候,我聽到我的房門響了聲?,接着?,好像被人打開了。”
“我開始以為是媽媽,她經常會在半夜時過來看看我有沒有蓋好被子?,本以為今天也?一樣,但是,她進來後就一直站在我的床邊一動不動,我開始還以為我玩手機被發?現?了,也?縮在被子?裏不敢動。”
“可是,忽然的,一只手摸上?了我的身體,頭頂傳來鈍重的呼吸聲?。”
“不是媽媽,是哥哥。”
4月12日 星期一 小雨
“今天忍無可忍,哥哥又偷拿了我的內衣,我實在受不了,和他大吵了一架,我想快點畢業去大學,早早遠離他。”
文熙淳一個字一個字看完,眼睛慢慢睜大。
這……這是妹妹的日記?可是自己?什麽時候做過這些事?。
而且,文熙媛可是自己?的親妹妹,自己?再禽獸也?不可能打妹妹的主意。可是看字體,又真真切切是妹妹的筆跡。
“她日記裏所寫?的事?情你承認麽。”
警察擡眼,目光冷椒???????樘冽。
文熙淳一時慌了神,連連搖頭:“不、不是,我沒做過這種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妹妹的日記是在胡言亂語,就為了抹黑你?”
“不是……”文熙淳連忙反駁。
他不覺得妹妹是這種人,這個女孩從小善良可愛,并且自己?和她的關系也?非常好,特別是小時候好的像是一個人,只是長大了有了男女之別後才開始與她保持距離。
絕對不存在她與自己?鬧不和,賭氣離家出走的情況。
因為在她失蹤的前一天,媽媽上?晚班,自己?放學回家後馬上?準備飯菜等妹妹回來,回來後,妹妹還親昵的從背後抱住自己?,說“哥哥我很喜歡你”。
文熙淳猛地擡眼。
雖然只是兄妹間表達感情的一種方式,但文熙淳卻覺得似乎哪裏怪怪的。
警察對着?長椅上?幾個學生道:“那你們也?說說,失蹤者文熙媛在學校裏到底是怎麽和你們說的。”
其中一個女孩讪讪低下了頭,文熙淳認識她,是妹妹的好閨蜜,來家裏玩過幾次。
那女孩聲?音小的像蚊子?哼哼:“熙媛她……不止一次向我抱怨過,說她哥哥很奇怪,好像對她有超出兄妹的異樣感情,經常偷窺她什麽的……”
文熙淳皺着?眉頭,忍不住質問道:“她怎麽可能這麽說,你是不是記錯了。”
警察不耐煩地敲了敲那本日記:“人證物證俱在,你還要狡辯?你知?不知?道對于?青春期的女孩來說,身邊有個肆意窺探她生活甚至對她抱有異樣感情的家人是件多可怕的事?!”
“我真的沒有!”文熙淳急了,他真的不明?白,為什麽妹妹會寫?這些東西,又為什麽要對同學這樣說。
如果她真的讨厭自己?想抹黑自己?,還會天天對自己?表示親昵、黏着?自己?麽?
“現?在,你要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包括文熙媛失蹤前發?生的事?情一字不落給我交代清楚!”警察怒喝道,“年紀輕輕也?不知?看了些什麽東西,那可是你妹妹啊!”
那個時候文熙淳就明?白了,在所謂的“被害者證據”面前,不管什麽樣的解釋都十分蒼白無力。
盡管警方說這事?暫時不會和媽媽講,但這世界上?傳播的最快的就是風言風語,這些話?還是不可避免穿到了媽媽耳朵裏。
那天晚上?,媽媽從外面沖進來,對着?文熙淳拳打腳踢,一邊打一邊哭喊:
“你這個怪物!你怎麽能做這種事?啊!我為什麽養了你這麽個東西!”
文熙媛的失蹤對于?母親來說是種折磨,對于?自己?來說,更是一種死一樣的煎熬。
第?二天,他渾渾噩噩去了學校,一進大門,就看見同學們三兩成群湊在一起,見到自己?忙躲到一邊小聲?嘀咕什麽。
他就像病毒一樣,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當他走進教室的時候,原本喧嚣的教室一下子?鴉雀無聲?。
他慢慢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就見原本幹淨如新的桌面上?用各種顏色的筆寫?滿了大字:
“強.奸犯。”
“殺人犯。”
“變态狂。”
下筆用勁之大,以至于?桌面都被劃出了淺淺的凹痕。
現?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能證明?自己?清白的只有文熙媛,但她卻早已消失不見。
“你還敢來學校?警察怎麽沒把你抓起來,惡心死了!”後座的男生擡腳使?勁踹着?文熙淳的椅子?,不滿的叫嚣着?。
就連之前很看好他的老師,也?在背地裏直呼自己?眼瞎看錯了人。
更有甚者,往他的桌洞裏塞黃.片,然後再假裝不小心翻出來,耀武揚威地謾罵他是色.情狂。
這段日子?,文熙淳仿佛生活在地獄裏,每天都是無休止的辱罵,以及母親瘋狂的抽打。
高考前的兩個星期,班主任組織同學們下樓鍛煉身體放松大腦,文熙淳獨自一人坐在操場上?,他已經完全?被同學們孤立,就連以前勾肩搭背的好兄弟也?躲得遠遠的。
不管真相是什麽,在同學眼裏他就是造成文熙媛無故失蹤的始作俑者。
文熙淳沒什麽心情,蔫蔫回了教室。
空無一人的教室裏,他在門口便看到自己?的桌子?上?好像放了什麽東西。
他走近一看,是根蠟燭。
黑色的蠟燭,上?面用紅色的顏料寫?了一些奇怪的符文,燭光搖曳,黑色的蠟油順着?蠟燭流下,在桌面凝結成一灘。
他怔怔地望着?那根蠟燭,心中一片死寂。
教室外面,虛掩的門縫裏,同學們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眼睛使?勁往教室裏面瞅,就像比目魚一樣眼珠子?骨碌碌亂轉。
“這玩意兒真的有用吧。”其中一個男生小聲?道。
“肯定有用,這是我表姨媽親手制作的,能召喚出邪靈,這種人,法律制裁不了他,就讓鬼神來制裁!”
高考前一個星期,文熙淳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不想回家,也?不想去學校,無論走到那裏都是謾罵和唏噓。
他窩在自己?的房間角落,雙手抱着?膝蓋,只要一閉眼,那些密密麻麻的辱罵聲?便像蜂群一樣鋪天蓋地襲來。
快要崩潰了。
與其這麽活着?,真不如一了百了,聽不見看不見,也?就不會難過。
他眼神飄忽,忽然落到了桌上?的水果刀上?。
文熙淳踉跄着?站起身,身形虛晃,他走到桌前,指尖輕輕摸上?了那把水果刀。
刀刃閃着?寒光,映照出他蒼白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