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親侍(6) 秘密(1)
翌日一早, 破天荒的,警局裏向?來水火不容的二人竟然坐着同一輛車同一時間出現?在?了警局!
“文隊,你昨晚該不會在?姚科長那睡的吧。”童嗣咬着包子, 小嘴泛着油光。
“是。”絲毫不掩飾, 文熙淳直接就承認了。
童嗣一口包子卡在?喉嚨裏,嗆的他直咳嗽, 一邊咳還一邊往外?噴肉餡。
“好髒。”文熙淳捂着嘴巴繞開他徑直進了辦公室。
剛進辦公室,凳子還沒坐熱,一個小警員從門外?探進腦袋:“文隊,于副局讓你去他辦公室。”
雖然小警員沒有說是什麽事,但?猜也大概能猜到。
果不其然, 臉色一直不怎麽好的于副局今天更是吞了糞一樣,蠟黃蠟黃。
他擡眼瞥了眼文熙淳,嘆了口氣, 點點辦公桌:“坐吧。”
“您找我, 是因為我妹妹的事吧。”文熙淳知道于副局說話得鋪墊好長一段,幹脆就自己開門見?山,省得他啰嗦。
于副局愣了下?, 摩挲了下?手指:“那我也就直說了。”
“雖然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你也應該看?過網上的言論, 你妹妹的失蹤,矛頭?已經直指到你,經過我們共同讨論,決定,你暫時停職, 這案子會轉交重案組接手。”
雖然早就猜到了,但?親耳聽?到于副局這樣說, 文熙淳心裏還是不免有些失落。
“雖然我不想懷疑你,但?我還是想聽?聽?你的解釋,關于網上流傳的你對你妹妹……那件事,我總覺得以你的品德不會做這種事,畢竟你當初能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小女孩痛打罪犯。”
文熙淳笑笑:“其實這件事,我從五年?前就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到現?在?,依然不知道怎麽解釋,我想,只有查清真相,才能還我一個清白吧。”
這一番話弄的于副局雲裏霧裏,但?他理?解文熙淳現?在?的心情,也就沒有繼續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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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文熙淳也終于明白了他剛進入書中世界時在?扉頁看?到的那句話:
親眼所見?、亦非真實。
并不是親眼看?到親耳聽?到就能叫真相,真相永遠藏匿于不易被察覺到的細節中,而只有少部分人才能看?到。
文熙淳将警員證放到于副局辦公桌上,對着他鞠了一躬後,打開門走了出去。
天空漂浮着鉛灰色的雲塊,仿佛即将承載不住雨水的重量,下?一秒就能傾盆而下?。
文熙淳默默走在?去往食堂的路上,原本那些特別自來熟沒事就要拉着他談天說地的同事,此時也全部約好了一般對他視若無睹。
是啊,真真假假的,誰又敢保證自己就一定清白呢。
他要了份簡單的蔬菜米飯,也實在?沒什麽胃口,味同嚼蠟,筷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夾着米飯。
“文隊?你就吃這麽點?”童嗣端着五菜二湯外?加一份兒玉米粥過來了,往文熙淳身邊一坐,看?着他宛若嬰兒輔食般的午餐大驚失色。
文熙淳沒心情和他拌嘴,低低“嗯”了聲,繼續埋頭?機械地往嘴裏塞米飯。
童嗣夾着一片厚實的紅燒肉,在?文熙淳面前晃了晃:“文隊要不要來點這個補充下?蛋白質。”
話音剛落,他突然感到一陣巨大的推力,随即人連同紅燒肉一起跌坐在?地。
“我擦誰啊!”童嗣不滿地叫嚣一聲,結果一擡頭?——
潔白如雪的襯衫包裹着精健的腰身,頭?發也打理?的一絲不茍,在?這個地方有這種臭美特權的,除了姚科長他想不出第二個人。
“姚科長!你陪我肉!”童嗣從地上夾起那坨紅燒肉,嘴巴裏不依不饒。
可姚景容連看?都不看?他一眼,目光裏全是文熙淳的身影。
“怎麽就吃這麽點。”
文熙淳擡眼:“我不一直都吃這麽點。”
童嗣聽?完,忍不住搓搓身上的雞皮疙瘩:“你倆該不會也是我想的那樣?”
只是任憑他拼命找存在?感,二人誰也不理?他。
自讨沒趣,童嗣端着他那一大盤口糧冷哼一聲,屁颠屁颠去了隔壁重案組找人拼桌。
“不開心?是不是于副局和你說什麽了。”
“嗯。”文熙淳低下?頭?,“說我妹妹的案子已經移交重案組。”
他實在?是吃不下?,幹脆放下?筷子:“我現?在?去樹林。”
其實姚景容清楚文熙淳的性格,他真想去昨晚肯定就迫不及待去了,要不是不想面對,他也不會磨蹭到現?在?。
“既然局裏放你大假,回我家?好好休息,案子交給我們,會給你一個滿意答複。”
文熙淳沒說話,怔怔望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麽。
“這樣吧,你要是實在?想出一份力,資料我會帶回家?給你看?。”姚景容輕輕揉了下?文熙淳的手,“你想要的,我都答應你好不好。”
文熙淳輕笑一聲,笑聲意味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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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進警局以來,文熙淳恐怕從來沒有這麽清閑過,待在?姚景容二百平米的大平層裏,更覺得閑得發慌。
打開電視,鋪天蓋地都是少女留下?日記神秘失蹤的消息,完全聯系不上,也沒見?到屍體,文熙媛的照片幾乎貼滿了大街小巷。
這年?頭?丢個人太常見?了,不常見?的是少女失蹤的背後原因。
那本,寫滿了奇奇怪怪從未發生?過的事的日記本。
根據當時案件地發展,妹妹的屍體後來被人發現?在?樹林的一處廢棄管道裏,管道外?面被人用?紙箱子掩蓋住,所以一般人很難會往那個地方聯想,還是後來有個清潔工想把紙箱子撿走賣廢品才發現?了妹妹的屍體。
【叮——】
手機忽然收到短消息的提示。
文熙淳慢慢掏出手機,就見?是姚景容發來的消息:
【我在?中心商場,你想吃什麽。】
本來只是稀松平常的一句詢問,但?文熙淳卻莫名覺得這句話很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而且是,經常見?到。
他本想回一句“沒什麽特別想吃的”,但?指尖觸碰到屏幕的那一瞬間卻猛然頓住。
這種強烈的既視感,是什麽。
他看?着手機屏幕,腦袋忽的空了一下?。
【在?忙麽?怎麽不回消息,可以給你打電話麽?】見?文熙淳遲遲不回消息,姚景容繼續孜孜不倦地問道。
文熙淳趕緊給他回了條消息,卻忽然抓其外?套匆匆套在?身上,打開門跑了出去。
那個地方,還會存在?麽?如果這裏的一切都在?投映現?實,那麽那條狹窄的弄堂,那間破舊的小屋,也一定存在?吧。
文熙淳随手從馬路邊招了輛出租車,憑着印象對司機道:“去林家?弄十二號。”
司機師傅透過後視鏡瞟了他一眼:“小夥子,你去那裏幹啥,不是聽?說那邊快要拆掉了?”
文熙淳默默攥緊手指,同以前一樣,過去的經歷,時代的變化,一切都沒有改變。
出租車穿行于繁華的鬧事,駛過主城大道,漸漸進入燈光稀少人煙罕跡的郊區。
道路兩旁全是破敗的老舊危樓,牆面上用?紅色的油漆畫了個圈,中間寫着大大的“拆”字。文熙淳記得這個地方,這裏很多人都因為政府的政策變成了拆二代,告別了貧困,聽?說當時每個人都賠了不少錢,後來這裏也發展得很不錯,幾乎可以和市中心比肩。
時代在?不停前進,社會發展速度極快,而有些人,始終跟不上這前進的步伐,就這樣被遺忘在?了遙遠的過去。
就像妹妹的案子,即使?公訴期未過,但?因為證據都被破壞的七七八八,因此很多警察都不願意接手這個爛攤子,就這樣一直拖,一拖就是六年?,再後來,再提到“文熙媛”這個名字時,大家?都要想好一會兒才能記起來:
“哦,你說那個失蹤的小女孩啊。”
也沒有關心她?的結局到底如何,時間終究将她?存在?過的痕跡完全消抹掉了。
出租車大概跑了将近四十分鐘才終于抵達了目的地,天也已經完全黑了下?去。
早早回家?的姚景容一路上不知打了多少個電話,急的他只恨不能長翅膀飛過來,雖然文熙淳告訴他不要過來,但?作為一個同樣在?此地生?活了六年?之久的人,恐怕再複雜的路線也早已被他銘記于腦海中。
夜幕沉沉壓下?,比起城市,郊區的夜空還能看?到繁星點點,而那一條熟悉又令人心裏發毛的弄堂,依然伫立于此地,只是失去了原本的熱鬧,因為拆遷的原因這裏的人也都陸續搬走,只有弄堂盡頭?的一件小窗戶,似乎還亮着隐隐燈光。
文熙淳深吸一口氣,慢慢踏過遍地油污的石磚地,向?着那間閃着奇異燈光的小屋走去。
老式的綠色鐵門上還挂着妹妹親手制作的門牌,上面用?彩色樹脂泥貼着:
【哥哥、媽媽和我。】
這是文熙媛十二歲那年?在?學校上完手工課帶回來的。
這丫頭?有個習慣,無論是做手工也好還是寫作文也好,凡是提及家?人,“哥哥”永遠會排在?第一位。
看?着那塊早已看?不出顏色的門牌,一時間,過往湧上心間。要是沒有那場意外?,現?在?一家?人一定還和睦的生?活在?一起吧。
他輕輕摸了摸貼門上的老式銅鎖,找出開鎖神器——鐵絲,往裏一捅。
“吧嗒”,鎖眼打開。
打開房門,一股舊塵味撲鼻而來,似乎已經很久無人踏足此地。
的确是,在?妹妹失蹤以後,母親幾乎很少着家?,她?辭去了工作,每天抱着傳單游走于大街小巷,晚上也不回家?,會在?妹妹有可能出沒的地方打地鋪,哪怕是微小的希望她?也不想錯過。
相較于母親,在?妹妹失蹤後還能沒事人一樣去上學的自己倒顯得十分冷血。
只是,生?活還是要繼續,而且是非繼續不可。
當時母親走得很急,家?裏的燈也沒來得及關。
一切都是原來的模樣,連家?裏的物件擺設也絲毫不差。
文熙淳來到妹妹的房間,打開燈,看?着裏面熟悉的場景——
老舊卻幹淨的學習桌上擺着自己和妹妹的合影,相框的一角上有一道小小的缺口,看?着看?着,文熙淳的嘴角不自覺漫上一絲笑意。
他還記得相框上這道缺口,是當時妹妹和母親吵架,不小心将相框從桌子上碰了下?來磕壞了一角。
至于吵架的理?由……
那好像是乖巧懂事的文熙媛第一次和母親爆發如此激烈的争執,而争執的原因,是因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