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血祭(8) 驅鬼天師(2)
在姚景容看來, 文熙淳此?時的眼神與其說是不善,倒更像是在看什麽智障。
半晌,文熙淳別?過頭, 手指在鍵盤上飛速劃過:“驅鬼天師?你在逗我笑。”
“你不信, 自然有人信,現在我們要考慮的是嫌疑人的動?機思路, 建議把個人思想暫時放一放呢。”
姚景容慢慢湊近,昳麗的面容愈發明豔:“人有時候,該學會妥協。”
話雖如此?,但即便?是被某種神秘力量帶入書中,文熙淳也依然不願相信那些有的沒的怪力亂神, 他從小接受的就是社會主義教育,對于牛鬼蛇神堅持不信,或者說——不屑。
他也在與內心作鬥争, 如果真的去找了這個所謂的“驅鬼天師”, 事情但凡傳出去,以後老臉可就沒地方擱了。
去,還是不去呢?這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倏然間, 電腦屏幕上好像一閃而?過什麽奇怪的影像。
去還是不去這個問題瞬間被他抛之腦後。
“等等,剛才?那是什麽。”文熙淳握着鼠标, 滑動?案發現場的監控錄像進度條。
屏幕中播放的是死者裘亞傑在菜市場自殘的畫面,他旁邊的商鋪門口?就裝了一只?攝像頭,攝像頭正對着菜市場的主道,一眼望到底。
而?就在裘亞傑自殺的時候,幾乎是所有人都湧了過來, 所以根本沒人注意?到,在不遠處的鐘表修理行門口?, 一個奇怪的身影緩緩從店鋪裏面爬出來,沒錯,的确是爬出來的,而?且四?肢扭曲詭異,看不出是男人還是女?人。
只?是這人慢慢擡起頭,透過不清晰的監控看過去只?能看到煞白一張臉上兩只?黑漆漆的眼洞。
然後,這人看向了監控。
一瞬間,文熙淳和視頻中的不人不鬼對上了視線——
“這,是什麽啊……”文熙淳驚愕,握着鼠标的手微微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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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将視頻倒回去再看了一遍,确認的确是有這個麽一個人,四?肢扭曲的從鐘表修理行裏爬了出來。
并且他直直地看向這處監控,那種感覺,就好像知?道監控後面正有人在觀察他一樣。
但他只?待了十幾秒,眨眼間便?消失在鐘表行。
“那個,是人麽?”文熙淳發出了來自靈魂的疑問。
“是人。”姚景容自信地肯定道,“起碼具備人的一切器官構造。”
文熙淳只?覺頭皮發麻,他馬上找出鐘表行老板的信息,根據照片對照事發時他到底身在何處,眼珠子都快黏在屏幕上,文熙淳終于在一堆不清晰的人臉中找到了鐘表行老板。
看起來沒什麽異樣,事發時他同其他人一樣全?程圍觀裘亞傑自殺。
文熙淳看着看着,覺得?似乎是哪裏不對,他又翻出陪酒女?趙小琪死亡地點附近的監控,調慢速度。
按摩店裏沒有監控,畢竟也不是什麽能見得?人的勾當,只?在那條紅燈區的巷口?處裝了一只?攝像頭,拍到的也只?是這部分區域的影像。
晚霞将小巷上方的天空都染成了血紅色,老舊的樓房錯落林立,頭頂的電線縱橫交錯,密密麻麻幾乎織成了一張黑色的網。
這裏來往的人非常多,聲音嘈雜混亂,尖叫聲嬉笑聲此?起彼伏。
文熙淳按了按耳機,被這些聲音吵得?頭昏腦漲。
“刺啦——”忽然一聲刺耳的電流音,刺的文熙淳耳朵一痛。
他趕緊摘下耳機,揉着飽受摧殘的可憐耳朵。
只?是,就在這時,一旁的其中一棟老舊樓房中,一張奇怪的臉赫然出現在窗口?。
慘白、腫脹的一張臉。
那張臉頓了頓,繼而?徐徐轉過頭,目光再次與屏幕之外的文熙淳對上了視線。
那空洞的眼睛,看不出焦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向了攝像頭,但此?情此?景還是惹得?文熙淳渾身起雞皮疙瘩。
和鐘表行裏的臉,是同一張。
此?時的文熙淳,滿臉驚愕,呆呆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有這麽巧麽,每次都會出現在案發地。”姚景容看起來沒事兒人一樣,還在那對着那張詭異的臉上下研究。
文熙淳怔在原地,只?有指尖細微的抖動?還在提醒神經自己還活着。
強烈的恐懼感瞬間襲來,他不知?道該對這個詭異的現象作何解釋,因為那人站立的窗口?裏面隐約還能看到人頭攢動?,包括樓下來來往往的人群,只?要擡頭便?能看到窗口?的人,但,卻沒有一個人發覺他的存在。
“你怎麽了。”姚景容一回頭,就看到了如同雕塑般一動?不動?的文熙淳,“吓到了?”
文熙淳機械地轉過頭,緩緩看向姚景容,嘴巴張了張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其實就連姚景容都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人是鬼,只?是怪異的現象發生了,就需要想着該如何去調查。
“如果害怕,可以來我懷裏,他總不能,也在我身上出現吧。”姚景容笑笑,随手關?掉了監控錄像。
文熙淳終于回過神來,眼神似刀狠狠剜了姚景容一眼。
他覺得?,最好用的驅鬼神器,是姚景容這張破嘴。
“那個……”文熙淳撓撓腮幫子,似乎是在掩飾自己的尴尬,但表面上還要裝作一副坦然模樣,“你說的的那個驅鬼天師,去哪裏能找到他。”
姚景容笑笑:“我可以幫你聯系,但我有個要求。”
“少在這沒事找事,我是為了自己麽,我是為了警局盡快破案。”文熙淳頓了頓,“什麽要求……”
姚景容還是笑:“時間很晚了,回家?吧。”
車內一片阒寂,文熙淳疲憊地倚在車窗上,目光毫無焦點地望着車窗外,腦海中卻始終是那張令人毛骨悚然的臉。
姚景容開着車,時不時扭頭看他一眼。
看他死氣沉沉的模樣,姚景容随手打開音樂播放器,點了首舒緩的外文歌,試圖緩和下氣氛。
文熙淳深吸一口?氣,思緒被打斷有些煩躁,于是想也不想擡手關?掉音樂。
“這麽大脾氣,我又招你了?”每次姚景容在說這種話時,臉上的表情都很欠揍,看起來像是嘲諷一樣。
文熙淳沒理他。
“還在心煩監控錄像的事?”姚景容似乎是鐵了心,今天文熙淳要是不回應他他就一直問。
果不其然,文熙淳視若無睹,假裝沒這個人。
“其實換個角度想,你希望的解釋是什麽樣的,你就可以順着這種想法去調查,最後調查的結果多半大差不離,只?要勸慰得?了內心,真相就是你想的那樣。”姚景容一席話雖然有些意?味不明,但好像也有幾分道理。
人不就是這樣,只?要相信自己想相信的就好,至于真相,随心吧。
但說句大實話,那種長相那種爬行姿勢,文熙淳還是第?一次在恐怖片之外看到,不免多了幾分震撼,以及這種暫時無法用科學解釋的現象,會在未知?面更覺恐懼。
所以這注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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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的早間晨會,警員們精神奕奕整裝待發,但在這一派精氣神十足的光輝中,卻突兀的晦暗出了一片陰影。
文熙淳坐在第?三排靠牆的位置,手裏托着警帽,渾身癱軟無力地倚着牆,時不時還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嘆息。
于副局慢條斯理呷了口?茶水,似是漫不經心地撣了撣肩章上的落灰:“有些同志昂,要睡回家?睡不好麽?椅子多硬啊。”
文熙淳整個人都萎在了那裏,甚至沒有注意?聽于副局剛才?說了什麽。
直到坐在前排的姚景容回過頭,輕咳一聲;旁邊的童嗣也拿手肘捅了捅文熙淳的腰。
說實話,文熙淳今天着實有些反常,以前的他可是那種,即便?昨晚只?睡了兩個小時,第?二天開會時腰板也挺得?筆直的人,不光其他警員,就臉文熙淳也深切感受到自己的反常。
渾身軟綿綿,一點力氣也沒有,就算是靠意?志強行打起精神,但身體也直不起來,就像是……有人騎在自己脖子上一樣。
“文隊你沒事吧,怎麽變了個人似的。”早會結束後,童嗣追上來,看着萎靡不振的文熙淳,竟也覺得?新鮮。
因為在他眼中,文熙淳永遠是腰板挺最直的那一個。
文熙淳搖搖頭,慢悠悠擦着扶手下了樓。
“你沒生病吧。”童嗣拿手試了試他的額頭,“沒發燒啊,不然我陪你去醫院瞧瞧。”
“要去也是我自己去,別?想翹班。”
童嗣撇撇嘴:好心當做驢肝肺。
窗外的天空陰沉沉,烏雲密布遮天蔽日?,滾滾黑雲上面好像壓了幾萬噸雨水亟待而?下,雖然才?四?月份,但暴雨來臨前依然是堪比夏季的悶熱。
文熙淳整理着案發記錄,渾身不斷沁出虛汗。
他扯開領口?,将領帶随意?往沙發上一甩。
脖頸處傳來的壓迫感并未因為解下領帶而?有一絲半點的緩解,從早上醒來的那一刻,就好像在背上壓了什麽重物一樣,随着時間的推移愈發嚴郁。
文熙淳揉了揉脖子,輕輕晃晃腦袋,脖子便?清晰可聞地發出“咔咔”聲。
“那個驅鬼天師我已經聯系好了,收拾一下現在就可以動?身。”辦公室的門被人毫無禮數地推開。
文熙淳擡起酸痛的脖子,嘴巴動?了動?,似乎想罵他怎麽還是學不會主動?敲門。
疲憊感襲來,就連張嘴罵一句的力氣都沒了。
“我看你從早會起就沒精神,昨晚沒睡好?”姚景容湊近幾分,悄悄觀察着文熙淳的神情變化。
但這人卻猶如一根木頭,表情麻木,對于自己的詢問也絲毫不為所動?。
“你好像,出大問題了。”沉默良久,姚景容說了這麽一句意?味不明的話。
車子在人煙稀少的郊區小路疾馳而?過,頭頂是即将兜不住的狂風暴雨,車內是昏昏欲睡的文熙淳。
姚景容看了他一眼:“還有段路程,你先睡會兒吧。”
文熙淳搖搖頭,強打起精神,但這麽做只?會令他愈發疲倦。
終于,穿過遮天蔽日?的林間小路後,一棟老舊的兩層木屋慢慢出現在視線中。
木屋周圍擺着幾尊鹿頭獅身的石頭雕像,說是鹿頭,但嘴巴又奇長,說不清到底是什麽生物。
下了車,文熙淳只?覺一片天地旋轉的恍惚,眼前的景象瞬間變得?模糊。
“這位天師姓于,你可以叫他于先生,不過他的性格稍有古怪,對于他不想回答的事一昧追問也不會有結果。”姚景容在前面絮絮叨叨,文熙淳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木屋的門是雙開後推的結構,因為年久失修,輕輕一碰便?發出難聽的嘎吱聲。
“餘先生,我是法醫科的姚景容,早晨給?您打過電話的。”姚景容輕輕敲着門。
文熙淳這下可以百分百确定,這厮的沒有禮貌只?是針對自己一人。
門旁邊挂了只?銅制小鈴铛,當姚景容說完後,小鈴铛便?清脆響了幾聲。
“可以進去了。”
真是奇怪的待客之道,不過文熙淳也能理解,像這種神秘兮兮的人物多少都有點與常人不同的癖好。
鞋子踩在木地板上,輕微的腐朽聲赫然響起。
木屋內一片昏暗,連個窗戶都沒有,只?有牆壁上挂着一排紅色的蠟燭,随着木門打開帶進來的風微微搖曳。
兩人小心翼翼上了樓,盡量不弄出什麽奇怪動?靜。
剛到樓梯口?,一股濃烈的熏香氣撲面而?來,一度令人窒息。
往前走兩步,一道半透明的黑紗從房梁垂下,透過黑紗隐約能看到後面坐了個人,要不是那人兩旁的燭火微動?,他們真要懷疑後面只?是擺了幅畫。
兩人也自覺地停在黑紗前,沒有再往前邁動?一步。
“于先生,久仰您您大名,我們這次來是有一些疑問想求您幫我們解答。”姚景容從外衣口?袋裏掏出死者身上文身的照片,從黑紗底下的縫隙中塞了進去。
黑紗後的人從一旁拿起一根小竹竿,将照片扒拉過去,撿起看了眼。
“我們警局查遍了所有有關?邪術的文獻,但沒有找到與之想匹配的圖騰,所以還請您告知?,這文身到底是什麽。”
姚景容的語氣是難得?的虔誠。
黑紗後的人沉默了将近一個世紀之久,就在兩人懷疑他是否睡着之際,蒼老詭谲的聲音從黑紗後緩緩飄了過來:
“姚警官,是什麽,您不是最清楚不過了麽。”
聽到這話,文熙淳猛然看向身邊的姚景容。
這人雙眼含笑,并未因為于天師的這句話而?産生任何疑惑或者不悅。
“您在說什麽,我不明白。”
黑紗後傳來“噗嗤”一聲冷笑:“也是,人難得?糊塗。”
他從桌上拿過一張紙,在上面刷刷寫了什麽,接着放在地上,用小竹竿推了出去。
姚景容撿起那張紙看了眼,上面寫的是一處從沒見過的地址。
“去這個地方,你們會找到想要的答案。”
文熙淳不解:“所以您是知?道這道神秘圖騰到底是來源那種邪術對麽。”
裏面的人沒說話,只?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
“于先生?”文熙淳以為他沒聽見,又問了一遍。
于天師依然不做任何回應。
姚景容用眼神示意?他別?再問些多餘的,這位性格古怪的天師多半不會再回答這個問題。
“那麽,非常感謝您替我們解疑答惑,我們今天就先告辭了。”姚景容說着,還畢恭畢敬向着黑紗鞠了一躬。
“走吧。”他沖文熙淳輕聲道。
只?是二人當轉身走到樓梯口?的那一瞬間,蒼老的聲音在這密閉的小屋內清晰地傳了過來:
“姚警官,做人要誠實。”
這下,姚景容是真的不明白了:“我是欺騙了您什麽麽?”
于天師輕笑一聲,語氣中暗含不屑:“你打電話時明明說是只?有二人前來赴約,可是你瞧,這不是還有一位朋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