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塗裝(12)
文熙淳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這人總是這樣,就喜歡賣關子。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晚在禮堂吃的晚餐吧。”姚景容問道。
文熙淳馬上點點頭,似乎是想讓他快點說下去。
“其實肉質成分很簡單,就是鯊魚肉,有人研究過,鯊魚肉的口感是最接近于人肉的。”
文熙淳:“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研究出來的……”
“所以這種口感相近的鯊魚肉,勾起了楊慧蓉不好的回憶。”
文熙淳沉思片刻,忽然擡眼:“你的意思該不會是……”
姚景容深吸一口氣,點點頭。
“當時無意間翻到她的檔案,你應該知道她父母的情況,她是跟着患有精神疾病的外婆生活,那時她只有十三歲,外婆除了意志不清外還患有很多致命性疾病,所以在某一天,外婆就這麽悄無聲息地去了。”
文熙淳覺得自己現在不應該插嘴,也不要提任何問題,因為姚景容接下來要說的話,很重要。
“沒有經濟來源也就意味着沒有食物來源,聯系不上父母,沒有任何人幫她,那麽楊慧蓉要怎麽活下去呢。”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記得以前有個法學生問過一個問題:
如果人快要餓死了,而他旁邊只有一只大熊貓,那麽他吃掉大熊貓算不算犯法。
事實上,一個人如果被逼到絕境,別說大熊貓,很可能會像楊慧蓉一樣,把她的外婆含淚吃掉。
所以當她吃到了與人肉相仿的鯊魚肉之後,那些試圖抛卻的記憶卻再次排山倒海般湧來,而且,她吃得非常着急看起來好像非常美味,是因為她知道這是鯊魚肉,只是在用這種方式自我催眠,不斷告訴自己當初吃的不是外婆,而是鯊魚肉。
或許這就是她離開的原因,因為頌月女高裏已經有人知道了這個秘密,不知出于什麽心理端上一盤大家都不願吃的鯊魚肉招致楊慧蓉的膈應,她察覺到了危險因素,所以必須趕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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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至于是不是她遇害的原因,這就不好說了。
“好了,早點睡。”姚景容站起身,回頭看了眼還在出神的文熙淳,笑笑,“硬件不行的話不必強迫自己去思考,只要……”
“出去。”文熙淳毫不留情打斷他。
姚景容一聳肩,打開門走了出去。
文熙淳還坐在桌前發呆,他現在非常疑惑,知道楊慧蓉要離開的就只有校監,因為校長行政主任他們根本不會過問學校的事,記得邀請函下面的邀請人寫的就是校監的名字,也就是說,學校現有所有工作活動都是校監一人在負責。
而且就目前發現的種種跡象表明,她也是嫌疑最大的一位。
就這麽思考着,興許是到了點,也興許是用腦過度,困意一波波襲來,文熙淳迷迷糊糊從椅子上起來打算換衣服洗澡,結果屁股剛挨上軟乎乎的床墊,身子一歪,就這麽以一個奇異的姿勢睡了過去。
夢裏也是亂七八糟的,而且還意外的,夢到了妹妹。
那時去參加她的高中畢業典禮,作為優秀畢業生代表的她穿着漂亮的制服站在禮堂的頒獎臺上,文熙淳覺得很神奇,當初那麽小一點點的她,流着鼻涕喊哥哥的她竟然會出落得這麽亭亭玉立,真為她驕傲啊——
“最想感謝的還是我哥哥,因為我是單親家庭,媽媽工作很忙,基本上是哥哥在照顧我,如果說大家希望我給出什麽建議的話,那我只能說,人生建議愛哥哥。”
“沙沙——”突兀的,随着一陣刺耳的雪花聲,妹妹的臉忽然發生了奇怪的扭曲。
原本清秀美麗的臉龐開始一點點裂開,濃稠的黑血順着她的眼眶流出。
“沙沙——”雪花聲越來越響,像是有人在耳邊用指甲用力劃着鐵板一樣,刺的鼓膜生疼。
一個激靈,文熙淳猛然驚醒。
眼前是昏暗的房間,走廊上傳來陣陣談話聲。
文熙淳慢慢坐起身,疲憊地揉揉眉心。
這時候,敲門聲驟然作響。
“誰。”文熙淳不想起身,他實在是太累了。
“六點了,還沒起床麽,一會兒趕不上慶典了。”姚景容的聲音很清朗,但這個時候聽到他的聲音只會讓人覺得厭煩。
本來就因為夢到了妹妹心情down到了極點。
他匆匆起身,随意洗漱下,身上還穿着昨天的衣服。
一開門,白似落雪的襯衫赫然出現在眼前,繼續往上看去,是硬實服帖的深藍色西裝,白的一塵不染的衣領包裹着優雅的天鵝頸以及——那張不怎麽讨人喜歡的臉。
心情煩躁到了極點。
看到這副打扮的文熙淳,姚景容愣了下:“你就打算穿這身去?”
文熙淳白了他一眼,甩上門,從衣櫃裏拿出有點皺巴巴的西裝套上,再次打開門,對于姚景容這個人連個眼神都不給,繞開他徑直往禮堂走去。
姚景容了解他的脾氣,特別是起床氣,本來還想言語刺激逗逗他,但看他這張冷臉後,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頌月的禮堂非常大,足有兩個教學樓的占地面積,能容納上千人,而今天,頌月全體師生都齊聚在這裏,只能說不愧是“培養淑女”的貴族學校,即便上千人站在這裏也不像早間菜市場一樣嗚嗚泱泱,大家自覺站好隊,無論是姿勢還是衣着都大差不離,臉上也都是标志性的虛假笑容,所以看起來像是一排排毫無感情的機器人。
今天的校監更加明豔動人,莊重典雅的黑色呢絨套裝勾勒出她纖細的腰身,如果不說,真的沒人看出她今年已經四十多歲了,保養的像是三十出頭的大姐姐。
“好,下面請各位同學按照班級依次入座。”訓導員在上面慷慨激昂,學生們則死氣沉沉,仿佛掉了個個。
身穿制服的女孩們邁着優雅的步子緩緩向前走去。
而這次特邀嘉賓中,有幾個中年男人就差直接說出“我喜歡這些漂亮丫頭”了,不安分的小眼神在在女孩們修長的□□來回漂移。
文熙淳覺得惡心,他開始默默祈禱自己步入中年的時候千萬不要變成這副德行。
而這些人裏,唯一看起來正派一點的也就那個白胡子老人,他還是平和的都領導們談話,始終面帶微笑,看起來非常和藹。
“文哥哥~”身邊突然傳來一道細微的喊聲。
聽這稱呼,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回過頭,白簡那張白皙的小臉都猝不及防出現在視線中。
她笑眯眯地望着文熙淳,揮揮小手。
這孩子真是典型的記吃不記打,昨天剛因為塗了潤膚乳挨了校監一頓痛打,今天就敢化着如此明顯的妝容來參加校慶,一時間,文熙淳都不知道該說她是真的不長記性還是有勇氣。
她的腿上還貼着昨天文熙淳給她貼的創口貼,并且還在旁邊用紅筆畫了個小愛心,雖然是令人頭疼的性格,但文熙淳覺得這才是青春期女孩的真實寫照。
果不其然,這孩子很快就被校監給發現了……
校監踩着十公分高跟鞋袅袅婷婷走到她身邊,雖然臉上是溫柔的笑,但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反倒透出一瞬冰冷,她俯身湊到白簡耳邊,低聲道:
“你是故意跟我對着幹?”
白簡也回以笑容:“見喜歡的人要認真打扮,這是您教給我們的呀。”
校監冷笑一聲,直起身子:“慶典結束後來訓誡室,我有話要和你說呢。”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被文熙淳聽了去。
一般人聽到要被教訓了不吓死也得丢半條魂兒,但白簡心裏可開心着呢,挨打好啊,不挨打才不舒服呢。
但說實在的,文熙淳有點擔心她。
雖然不知道姜瑜是犯了哪條校規遭到如此對待,但即便是白簡有受虐心理,但這麽打也會給身體造成實質性傷害。
校監沒有繼續和白簡拉扯,一扭頭,立馬換了副笑臉,走上臺,随着奏樂聲響起,冗長又無聊的慶典開場白終于在衆人的“期盼”中拉開帷幕——
和普通校慶沒什麽區別,吃吃喝喝觀看學生們表演節目,文熙淳對這種活動真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我看你好像興致缺缺?”一旁的姚景容端着盤巧克力蛋糕,雖然面帶微笑,但文熙淳總覺得這笑容讓人不爽不順眼。
“是啊,怎麽你要上去給我表演個節目麽?胸口碎大石?”
“那我給你個建議。”話音剛落,姚景容拿起盤中的小蛋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進了文熙淳嘴裏,“心情不好的時候吃點甜食,提高大腦中血清素或多巴胺的濃度,能令人心情愉悅。”
冷不丁被塞了一口蛋糕,當着這麽多人又不好吐出來,文熙淳只能氣鼓鼓地嚼吧嚼吧咽了。
而姚景容似乎非常享受這種投喂過程,不自覺的,唇角勾起一抹微笑。
典禮持續到中午,大家眼見着都有些疲乏了,訓導員開始組織學生回寝室休息,原本人潮擠擠的禮堂一點一點被清空,最後只剩下幾個特邀嘉賓和校監校董。
校董剛從英國過來好像還沒适應這邊,一上午臉色都不太好看,直對衆人抱歉道要先行離開。
但是校監好像個不知疲憊的機器人,那種假笑從開始保持到現在。
“各位在這裏等一下可好,我為大家準備了祛乏放松的餘興節目,各位可以稍微期待一下哦。”
那幾個一直盯着女學生大腿的猥瑣男一聽,也不藏着掖着了,猴子一樣露出了本性:
“校監女士,我覺得剛才表演大提琴的女孩不錯,好像是二班的?”
校監沖他溫柔一笑,并沒有說什麽,向衆人微微鞠了個躬後疾步離開了禮堂。
高跟鞋與大理石地面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是一只手不停地撥弄着文熙淳腦海中的那根弦。
不知是因為起得太早還是其他什麽原因,文熙淳覺得心髒跳得有點快,隐約間好像生出一股奇怪的不安感。
他擡起頭看向畫滿聖經故事的穹頂,那些原本美麗慈愛的神在鎂光燈的照射下卻顯得青面獠牙,異常猙獰。
“半小時過去了。”姚景容忽然道。
一句話提醒,衆人這才意識到,距離校監所謂的“餘興節目”離開後,已經過去了半小時,其他人正打得火熱,根本也沒意識到時間過去這麽久。
大家紛紛望向禮堂門口,但就連校監的影子都沒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