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塗裝(9)
鋒利的解剖刀閃着寒光,從腹部皮膚為切入點,力道均勻平穩地劃開一道長長的刀口。
口罩上方是一雙眼梢微微上挑的眼睛,睫毛垂下投出扇形,專注到仿佛全世界只剩下這具失去了頭顱的屍體。
門外,徐隊長還在和隊員們嘗試着聯系死者家屬,但即便是沒有信號屏蔽儀的幹擾,信息中顯示的楊慧蓉家屬電話卻也一個也打不通。
楊慧蓉也是個傳奇人物,據說是在貧民窟長大,父親家暴母親酗酒吸.毒,在楊慧蓉十二歲的時候就雙雙撒手人寰,楊慧蓉是跟着外婆長大的,但外婆一輩子沒清醒過,換句通俗話來講,是個精神病患者。
但這樣的女人,偏就不願向命運低頭,十七歲那年外婆去世,獨自一人離開家鄉去了大城市打零工賺錢學習醫美,又恰好趕上好時候,從那以後,全國百分之八十的醫美行業幾乎被她一手掌握。
這樣的人往往身邊都是前俯後仰,但楊慧蓉死亡的新聞都曝出去了,一度霸占微博熱搜前三,可這個時候卻連一個能決定是否進行屍體解剖的人都沒有。
文熙淳坐在一邊默默看着那具屍體,眼神浮動了下。
其實并沒有讨厭她,反倒是很佩服她那種不願讨好任何人的個性。
死的确實有些可惜。
“胃內容物飯粒尚且清晰,胃內分泌液增多,食物呈糜米狀,胃內排空程度為百分之五十五左右,所以具體的死亡時間是在兩小時左右,也就是八點鐘。”
姚景容摘下口罩,嗅了嗅:“投毒致死首先被排除了,但除了頭顱被摘掉外死者身體并無其他致命傷,頸間肌肉僵硬程度較低,所以判斷是死後被砍下了頭,而作案工具……”
說到這兒,姚景容好像在故意賣關子。
他看向文熙淳,見對方也是一臉渴求知識的表情緊緊盯着自己。
姚景容笑了笑,轉過頭:“兇手将頭顱砍下帶走看似是在愚蠢的隐瞞死者身份,但,不得不說他很聰明,把能證明死者死亡原因的唯一證物給帶走了。
文熙淳看着屍體,忽然問道:“死前有無掙紮痕跡。”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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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人作案。”文熙淳一口咬定。
“這麽肯定?”
“楊慧蓉本就敏感多疑,警惕性很高,甚至連一同前來參加典禮的嘉賓都無法獲得她的信任,她唯一說過話的人,只有我們,昨天她來找我們讓我們送她一程,證明她已經察覺到了某些威脅因素,但由于某種原因她無法說出口。所以她是在一個比較放松的環境下被人殺害的。”
說到這兒,文熙淳忽然扯起嘴角露出一絲自嘲的苦笑:
“你說要是我們護送她去坐船,是否……她就不會是這個下場。”
姚景容慢慢将裹屍袋的拉鏈拉好,摘下手頭,擰開水龍頭,表情是說不出的漠然:
“不好意思,我并不會覺得自責,畢竟這不是我的義務。”
聽到這句話,文熙淳冷笑一聲:“我當然知道,從第一天見你時就已經見識過你的冷漠。”
原本正在洗手的姚景容忽然手指頓了下,冰涼的水流順着手背劃過,到後面,他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文熙淳也站起身,不想和他繼續浪費口舌,拉開實驗室的門,前腳剛邁出去一步——
随着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一道巨大的拉力将自己整個人拽了回去,還不等反應過來後背便生生撞在了牆壁上。
他馬上擡起頭,對上一雙冷冽的眼眸。
手腕被姚景容緊緊抓住,力道之大以至于他一個大男人都掙脫不開。
“如果說熱心就是要付出生命的代價,失去一切重要的東西,那我甘願做個為人唾棄的冷漠之人。”
文熙淳皺了皺眉:“你在說什麽,誰讓你付出生命為代價了,簡直莫名其妙。”
一個使勁,文熙淳将人推到一邊,整理下衣服,表情已經明顯的不耐煩了:“發瘋也要挑個好時候。”
姚景容愣了下,他不明白,這個人現在怎麽變成這副模樣了,明明以前……是個很溫和的人。
雖然本打算拍拍屁股走人,但走到一半,卻又不得不折返回去:
“跟我去見個人。”
姚景容擡了擡眼,低低嗯了聲,收拾好東西也跟着文熙淳出了門。
這一路氣氛是說不出的尴尬,明明上一秒兩人還在互相指責,下一秒卻又不得不佯裝相安無事共同處理工作,文熙淳只想抽自己大耳刮子。
憑着記憶,隐約記得白簡曾經說過她是高二三班的學生,在教學樓裏晃悠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高二三班,裏面卻空空如也。
看了眼黑板上的課程表,三班的學生好像都去了琴房上鋼琴課。
倆人又是無頭蒼蠅般轉了大半天,終于在即将放棄之際聽到了隔壁樓裏傳來細微的鋼琴聲。
等他們趕到目的地時,悠揚的下課鈴聲瞬時回響于偌大的校園中。
一群穿着制服的女孩擎着滿臉笑意絡繹不絕地從琴房裏走出來,看到門口站着兩個男人,均是偷笑着跑到後面樓梯拐角處縮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偷看。
在這裏幾乎見不到異性,除了頭頂寸草不生的行政主任。
她們經常覺得自己都快和這個世界脫軌了,什麽流量明星當紅小生,一個也不認得,對于男性的認知甚至還停留在三年前。
所以當青春期的女孩見到這樣兩個眉宇不凡氣質出落的男性,還是不免犯了悸動。
“請問你們是這次校慶的特邀嘉賓麽?”一個女孩大着膽子上前詢問道。
她們确實和之前見過的普通高校的女孩不太一樣,無論是言談舉止還是着裝打扮,都有着與這個年齡不符的成熟。
文熙淳點點頭,目光卻停留在琴房內:“你們班的白簡呢。”
女孩聽到這個名字,眼底一瞬而過一絲異樣,接着她微微一笑,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
“應該還在裏面呢,找她有什麽事麽。”
“沒,就是一點小事想向她詢問。”
說話間,屋裏再次響起了鋼琴聲,清脆悠揚的曲調中彌漫着清晰可聞的憂傷,曲名為《River Flows in You》,和傳統古典樂曲不太一樣,更像是現代流行風格。
那個女孩抱着樂譜,目光随着樂聲望過去,半晌,她的嘴角漫上一絲意味不明的笑:
“哥哥,關于白簡呢,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不知道就別講。”姚景容毫不留情打斷接下來女孩要說的話。
女孩愣住,臉上漸漸浮現出一絲尴尬。
事實上她要說什麽姚景容不用想都知道,俗話說相由心生,她的臉上就已經寫滿了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惡意。
文熙淳暗笑,接着擡手敲了敲門。
白簡坐在鋼琴前,看起來與正常的女孩無異,甚至從相貌身段上來講遠超大部分同齡人,文熙淳都有點懷疑她的真實年齡。
她坐在那裏,像是遙遠而唯美的畫面,伴随着源遠流長的樂聲,令文熙淳也一時陷入了沉思。
姚景容循着他的視線看過去,花季的女孩,微妙的身姿——
他終于忍不住清了下嗓子,這才把文熙淳的魂兒從遙遠的京畿道給拉了回來。
“別看了,再怎麽看也不是你的。”姚景容的語氣酸溜溜的,恐怕他自己都沒察覺到。
文熙淳白了他一眼,懶得搭理他,轉而繼續敲了敲門。
這時候,琴房裏的白簡終于聽到了敲門聲,停下手中的動作扭臉一看,就在她與文熙淳四目相接的時候,原本黯淡的眼眸中忽然飄起點點星光。
這孩子不顧一切扔下手頭的事邁着小碎步急切地向門口跑去。
盡管禮儀老師說過,作為一個淑女,不可慌張,不可跑跳,但強烈的興奮勁兒早就讓她忘記一切叮囑教導。
“文哥哥!”白簡一瘸一拐沖了過來,腦袋用力埋進文熙淳不算厚實的胸膛裏,“你來看我啦,這麽快就想我了麽?”
如此盛情,文熙淳覺得自己受不起,趕緊尴尬地将白簡推開。
“真受歡迎呢,文哥哥。”一旁的姚景容已經慢慢捏緊了拳頭,但臉上還是笑得像朵花兒一樣,要不是這聲“文哥哥”,誰也聽不出他話中的諷刺之意。
“你過來,我彈琴給你聽,我剛學會的曲子哦。”在白簡的眼裏,姚景容就是一個過于高大的晾衣架,沒什麽實質性的人的意義,所以直接無視掉,拉着文熙淳就往琴房裏走。
文熙淳一個急剎車,把自己的小手從白簡那像鉗子一樣的手中掙紮出來:“曲子先不急,我們找個地方坐下,我有點事要問你。”
白簡馬上又黏過來,兩只手牢牢環住文熙淳一只胳膊:“那文哥哥去我寝室說吧,我們是單人寝室,絕對不會有其他人打擾哦~”
文熙淳尴尬的一批,關鍵是門外還有不少女孩站那好奇打量這邊。
但還沒等他先掙脫開,一只手伸過來,抓住文熙淳的後頸衣領給拖了過來。
“大可不必,我們是警察,要對你進行正常的案件調查問詢,希望你如實回答不要隐瞞。”
姚景容明顯在繃着,嘴角的笑容還在,只是嘲諷之意愈發明顯。
白簡慢慢收回手,原本臉上燦爛的笑意慢慢淡去,她擡起妖豔的丹鳳眼,一動不動盯着姚景容,接着冷笑一聲,轉身拿起桌上的琴譜,往椅子上一坐:
“那你問吧,不過我有權不回答哦。”
文熙淳清楚,白簡這孩子是典型的順毛驢,恐吓她沒用,要順着她來。
“我知道這個時候找你打擾你練習了,但現在你是唯一能幫我的,所以,照實說,好麽?”
白簡一挑眉,把琴譜往桌上一拍,翹起二郎腿,雖然在笑,但她的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
“讓他出去。”
她尖細的下巴點了點站在一旁的姚景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