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塗裝(1)
黑暗狹長的走廊盡頭散發出一點微弱的光,昏暗的吊燈下靜靜伫立了一道高挑的身影,燈光将她的影子斜斜拉長。
“唔……唔唔!”奇怪的聲音在阒寂的走廊中隐約響起,多少有些聽不真切。
黑色制服裙下兩條細長的腿猶豫着向前邁動兩步,身形虛晃,好像在尋找聲音的來源地。
那細微的嗚咽聲有些近了,再往前走幾步,更加清晰了。
那道身影慢慢在一扇雙開棕色木門前停下。
木門緊閉,但聲音确實是從這裏面傳出來的。
不像是普通的交流或者笑聲,嚴格來講更像是……求救。
那道身影猶疑半晌,最終緩緩俯下身,黑色的長發傾瀉而下蓋住半邊臉。
此時,好奇心已經戰勝恐懼感,她緊緊貼在門上,努力豎起耳朵探聽裏面的一舉一動。
校監辦公室?為什麽會有這種奇怪的聲音。
倏然間,裏面的聲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利刃與某種物體摩擦的聲音,一聲接一聲,聽得她心口直犯惡心。
裏面到底在做什麽呢?
“吧嗒,吧嗒。”清脆的腳步聲赫然響起,愈來愈近。
那道身影吓了一跳,直起身子轉身想跑。
“哐當”一聲,面前的木門轟然打開。
一襲黑色長裙的女人渾身散發着奇怪的黑氣,眼神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剜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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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做什麽。”紅到發黑的嘴唇緩緩張開,低沉冰冷的聲音逐級而來。
“沒,沒事,只是正好路過……”女孩緊張地捏住衣角,九十度重重向女人鞠了一躬,接着一陣風似的逃開了。
女人望着那慌不擇路的背影,嘴角漫上一絲冷笑,黑色蕾絲手套中一閃而過刺眼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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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下最後一個句號,文熙淳關掉電腦,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他靜靜坐在電腦前,閉上眼睛,等待着一睜眼就能回到自己所熟悉的那個世界。
但這種想法就好像個笑話,不管他怎麽反複的睜眼閉眼,依然是那間陌生的小屋子,分針不過才轉動了兩格。
文熙淳忽然有點迷茫,明明案件已經以小說的形式寫完了,為什麽自己還在這裏,還是說想要回到現實世界還需要其他的什麽元素。
腦袋都想得隐隐作痛,但沒用。
手邊是前不久姚景容送來的邀請函,頌月女高建校七十周年紀念日。
雖然這所學校在日常生活中經常有所耳聞,但去網上搜一搜,有關信息卻寥寥無幾,甚至連張圖片都沒有。
有點奇怪。
最奇怪的是,紀念日邀請嘉賓怎麽不得是社會上有頭有臉的人物,請自己?為什麽?還是說這邀請函是随機發放,飛镖紮到哪個名字上就請誰。
算了,看樣子于副局他們也挺忙的,自己權當代表警局去了。
翌日一大早,文熙淳還在衛生間洗漱,手機響了兩聲。
吐掉嘴中的牙膏泡沫,拿過手機一瞧。
屏幕上恬不知恥地閃爍着“姚景容”三個大字。
接起來,還不等說話,那頭先問:“你不會忘了我們今天要早早前往頌月女高吧。”
“沒忘,別催。”挂掉電話,穿好衣服,文熙淳颠颠下了樓。
警局門口已經停了兩輛警車,于副局也站在一堆送行的警員當中,正拉着姚景容的手再三叮囑。
雲牧遙也站在其中,目光正在人群中來回游離,似乎在尋找什麽。
“不好意思于副局,來得有點遲了。”文熙淳上前一步,也不管其他人的目光,徑直坐進車裏,“那我們現在就出發了。”
“這個,給你。”突兀的,一只手伸了過來,纖細瑩潤的手指中捏着一瓶熱牛奶。
文熙淳擡眼,順着這只手看過去,對上一雙笑眯眯的雙眼。
雖然乳糖不耐受,但出于禮貌,文熙淳還是從雲牧遙手裏接過了牛奶。
平心而論,雲牧遙其實人很不錯,有禮貌有平和,但就是因為他和姚景容長得有那麽一丢丢相像,所以看到他心裏難免橫生不爽。
但面上還是要保持微笑:“謝謝,那我們先走了。”
姚景容聽到動靜,跟着坐進車裏,目光在那瓶牛奶上停頓半分,繼而別過頭,那模樣更像是在賭氣。
“文隊、姚科長,真羨慕你們能去名校參觀,女高诶,還是專門培養淑女的,肯定很多漂亮妹子。”開車的黃赳一路感嘆了好幾遍,一回頭,那哀怨的小模樣,好像不讓他去他就當場死給大家看一樣。
聽黃赳叨叨了一路,文熙淳心煩氣躁,車子一到機場外還沒停穩,他拉開車門率先下去。
頌月女高在距離徽沅一千多公裏外的島城,那裏三面環海一面環山,而學校就建在海中央的一座小島上,至于為什麽建在那裏,官方給出的解釋是“這裏遠離喧嚣能更好培養淑女們的心境素養”。
“文隊,一路平安,等你們回來哦~”黃赳在機場門口奮力擺手。
文熙淳本來覺得他很煩,想回頭罵他一句讓他閉嘴,但在看到黃赳臉的那一刻,瞬間視線恍惚起來。
心頭突兀猛烈跳動一下,一股不祥感油然而生。
“走吧,馬上登機了。”姚景容輕聲道。
文熙淳愣了下,擡手摸了摸不安分的胸口,努力勸誡自己不要想太多。
飛機劃過上空留下一道白色的尾巴,穿過厚厚烏雲,在最前端才能看到一點點光束,虛弱地從雲層中擠出來。
坐了兩個小時的飛機,從機場轉戰碼頭,這裏只有一艘客船通往那座承建了頌月女高的贊德島。
船上的乘客不多,大概十幾個,有男有女,但看他們的衣着舉止也是非富即貴。
文熙淳在船裏待的有些發悶,打算去甲板上透透氣。
甲板上站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身着裁剪合身的高定西裝,即使已經老态龍鐘,但仍然精神奕奕腰板挺直。
他從一旁的籮筐裏捏了條小魚,視線在海水中游離幾分,接着他将小魚抛進海中,一條白色的小海豚從海中跳了出來,咬過小魚,繞着客船愉快的轉了個圈。
文熙淳默默看着,半晌,站在盡量離老人有段距離的地方吹着海風。
老人又摸出一條小魚,在海面上揚了揚。
這時候文熙淳才發現,原來老人戴着白色的手套,旁邊還放了根拐杖,拐杖龍頭上嵌了枚紅寶石。
難道這就是精致的上流人士。
客船在海中行駛了半小時後,随着報站聲響起,船只也緩緩停靠在了小島的岸邊。
一行人沉默地下船,面前便是一座百米高的山,大家還要再穿過樹林叢生的山坡才算正式登入頌月女高的地界。
而剛才客船上的那十幾人似乎都是收到學校的邀請而來,但互相并不認識,都是各自冷着張臉沉默地踏過遍地雜草,所以這一路顯得十分冷清。
當所有人筋疲力盡翻過一座山頭,那些上流社會人士的優雅與素養快要繃不住之時,一條尖尖的像是避雷針一樣的石制品出現在朦胧山霧中——
那個滿頭白發的老人忽然停下腳步,努力喘勻氣息後,轉過身,對着疲憊的衆人道:
“大家再堅持一會兒,我們已經看到頌月的教學樓頂了。”
文熙淳卻覺得非常奇怪,頌月的領導人應該清楚這是怎樣一條難走的山路,也應該知道這次邀請的賓客中有六七十歲的老人,但他們并沒有派人來接應,哪怕是輛牛車呢。
其中一名穿着高跟鞋的太太恐怕也沒料到這種情況,此刻恐怕是一肚子怨氣,臉黑的像剛從煤堆裏爬出來,她绾着精致的發髻,打理的幹淨蓬松的皮草,走兩步就要停下來擦一擦自己的鞋子,努力維持自己上等人的驕傲。
文熙淳倒還算走得輕松,畢竟這山不是荒山,畢竟自己在警校摸爬打滾出來的,只是所謂的腦力勞動者姚景容同志看起來就沒那麽舒服了。
他喘得厲害,胸腔裏甚至發出雜音,像是重感冒。
當老人率先踏上山頂後,姚景容終于體力不支慢慢蹲了下去。
現在是十二月份,天氣非常冷,特別是山裏,幾乎達到了零下十幾度,運動并沒有使他們身體發熱,反倒因為前期出汗迅速結冰而愈發寒冷。
姚景容的睫毛上已經結了薄薄一層冰碴,他擡頭茫然地望向前方,看着離他越來越遠的人群。
文熙淳正跟着大部隊往前走,走着走着卻覺得不對勁,剛才一直緊跟在身後的腳步聲與呼吸聲此時卻戛然而止。
他愣了下,緩緩回過頭——
七八米遠外的地方,一道身影縮成一團,在朦胧的山霧中有些看不真切。
出于人道主義精神,文熙淳看了眼前面的人群,最後扭過頭向那團身影走去。
“站起來。”看着渾身抖似篩糠的姚景容,文熙淳沒有選擇詢問情況,也沒有問他能不能走,只是固執地讓他站起來。
姚景容聽到聲音,慢慢擡起頭。
模糊的視線中是那張熟悉的臉,好像很近,好像從來沒有離開過。
見姚景容也不知道是不是凍傻了,只一個勁兒沖着自己傻笑,不管三七二十一,文熙淳直接把人拽起來,脫下自己的外套套在他身上,然後扯開對方衣服上的扣子,整個人用力揉進他的懷裏,試圖用體溫溫暖他。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四肢回血過快會給心髒造成超負荷壓力,很有可能因心髒驟停而亡。
姚景容當然明白,但也只能裝作不明白,嘴上還不饒人:“這就開始乘人之危了?”
文熙淳都懶得搭理他,幫他取了會兒暖,确定人沒事後,扯回自己的外套穿好,招呼也不打一個繼續往前追趕大部隊。
就像西天取經一樣歷經九九八十一難,一行人終于翻過山頭。
一座龐大宏偉的西方建築赫然出現在衆人面前。
三色玻璃石貼成的牆壁玻璃,古老又氣派的建築風格,最顯眼的是頂樓那枚半球形的穹頂,典型的拜占庭建築風格,而整間學校占地面積足有四五個足球場那麽大,甚至遠超國內很多大學的占地面積。
校門口站了一排身着西式制服的老師學生,最中間的C位上是一個白人面孔,旁邊跟着個穿着高領黑色連衣裙、身材細卓苗條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