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囍(12)
文熙淳拿起對講機:“呼叫0114,何盈盈的嫂子已經到了門口,通知她上來吧。”
女人小心翼翼地來到辦公室,看到文熙淳,緊張地垂下腦袋。
“別緊張,我們這次請你過來其實是就何盈盈的事,想向你打聽一下。”文熙淳給她倒了杯熱水,又瞬時看了眼她的身後,“你丈夫沒來?”
女人搖了搖頭:“他……他在家打牌。”
文熙淳冷笑一下,果然是預料之中的事,不過他不來也好,省得他來了胡說八道。
“何盈盈是什麽時候離開了家。”
女人仔細想了想:“三,四年前吧……”
“當時她去了哪裏你知道麽。”
女人咬着下唇,點了點頭,一張嘴,聲音嘶啞:“當時她高二,公婆不讓她繼續讀書,要她嫁人,她不依,自己跑了城裏半工半讀,考了個還不錯的大學,過得也很辛苦。”
“她後來又是怎麽流落到崇門村的。”
“崇門村什麽的我不清楚,但是盈盈上大學的事被公婆知道了,他們就跑到盈盈學校去鬧,我丈夫也跟着去了幾次,鬧得她在同學面前擡不起頭,聽說還背了學校處分,最後被公婆強行帶了回來,給她找了一個很有錢的菜販子,盈盈就……又跑了,可能這一次就是躲到了那個村子吧。”
女人說話的樣子非常真誠,語氣裏也透着絲憐憫和同情。
文熙淳擡眼:“你們家很缺錢?”
女人猶豫半晌,輕輕點了下頭:“我丈夫愛賭,欠了一屁股債,自己也沒有正當工作,全靠公婆和盈盈打工賺錢幫他還債。”
“那麽,何盈盈被賣了配陰親的事,你知道多少。”
女人猛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搖搖頭:“我丈夫和我說,她是嫁給了一個很有錢的,但是好像身體不好的外村人,沒有說是配了陰親,我真的不知道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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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嫁日期呢。”
“就,兩個星期前吧,後來我丈夫經常說什麽她死了,我以為是咒她呢,沒想到是真的……”女人皺着眉頭,眼眶微微泛起紅,“其實我和盈盈感情挺好的,你也看到我丈夫公婆那個樣子,盈盈是我唯一能說心裏話的人,她死了,我……”
女人一把捂住眼睛,嘴唇不住地顫抖,似乎真的很難接受這件事。
文熙淳心頭動了動,勉強撐起一抹苦笑:“節哀,人死不能複生。”
“你公婆知道麽?”
“我覺得他們肯定知道,後來盈盈在那個村子的事被他打聽到,他們就連夜趕過去,回來後帶回來兩萬塊錢,還特開心,跟我們說可以拿錢做試管了,一晚上都在給孫子想名字。”
文熙淳暗暗嘲諷,原來世界上還真有這樣的父母。
恐怕在何盈盈出生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經被當成了明碼标價的商品。
“那她有沒有和你說過,她的感情問題。”
女人想了想:“說過,她被退學之後,有個小夥子來過我們家,是個殘疾人,沒有爸媽,被我公婆給攆走了,他就說他喜歡盈盈,想等盈盈畢業之後和她結婚。”
“小夥子是做什麽的。”
“聽說是在城裏給人打小工,後廚洗碗擇菜之類的活兒。”
“那何盈盈是什麽态度。”
女人抹了把眼睛:“喜歡啊,她說這個小夥子以前家庭條件很不錯,父親還是當官的,後來家道中落,自己又落下了殘疾,高中畢業之後就沒再讀了,但是,人很實在也很求上進。”
“小夥子的名字你知道麽。”
“叫……任……任思什麽的,我記不清了。”女人搖搖頭,“但是盈盈說,這小夥子他們家出問題是被冤枉的,說是父親開車被碰瓷,有個老太太突然沖出來,賠了很多錢,最後上面的領導還查出他父親受賄什麽的,我也不太懂。”
“被碰瓷?”文熙淳做記錄的手忽然停下。
“對,說當時是綠燈,一個老太太從路邊沖出來,撞斷了腿。”
“好的,我知道了。”打上句號,文熙淳站起身,“麻煩你跑一趟,一會兒我會派車送你回去。”
女人站起身,沖文熙淳慢慢鞠了一躬:“如果可以的話,盈盈的事有結果了可不可以告訴我一聲。”
女人說着,喉嚨一陣發緊,最後幾個字俨然變成了氣音。
“我會的,還有。”文熙淳忽然叫住她,“雖然別人都說勸和不勸離,但我覺得,如果你實在看不到希望的話,不如早早脫身,我們都會幫你的。”
女人一下子捂住嘴巴,淚水無聲地流下。
她對着文熙淳深深鞠了一躬,扭頭跑出了辦公室。
天空還是陰沉沉的,仿佛下一秒大雨便會傾盆而下。
現在所有的線索已經在漸漸趨向明了:
任思禹,前□□的兒子,随父母一道跳樓後大難不死,後來在餐館打工認識了到城裏求學的何盈盈,兩人就在一起了。
奈何何盈盈的父母是個重男輕女見錢眼開的,三番五次将她當商品一樣賣出去,無論她是躲到城裏還是躲到鳥不拉屎的窮鄉僻壤,她的父母總有辦法找到她。
最後一次,陰差陽錯的,賣給了當年碰瓷□□導致人家一家跳樓的夫妻家當兒媳婦,但是,他們的兒子早已因為癌症與他們陰陽兩相隔。
孤陰不長,獨陽不生,就是這樣一句話,葬送了何盈盈的一生。
或許是任思禹知道的太晚,也或許是被村裏那麽多人看着,這件事他毫無反抗之力,只能看着自己心愛的女孩被人釘在棺材裏,以這種悲慘的方式走完了短短二十年。
後來,任思禹将何盈盈的屍體搬運到了其他地方,目前具體位置上不明确。
但此案最大的疑點在于,任思禹可能長期潛伏在被害者床底,動機明顯不純,也是最有作案嫌疑的人,只是中間出現了一個意外。
一個身穿雨衣的人趁夜黑風高來到案發現場,試圖将床底的腳印擦掉,這個人腿部并無殘疾,那麽他是什麽人,目的是什麽,和任思禹是什麽關系。
并且,村子裏還有一個常年男扮女裝,随任思禹一道來到崇門村的男人,他和任思禹又有什麽關系,和這起案子是否有關。
看來有必要進行二次現場勘查。
下午,文熙淳打算去局裏請示二次勘查現場的事,于副局倒是二話不說就批了,但又順其自然地塞了個人給他。
“這樣,你和姚法醫一起,這次順便多帶幾個人,這案子不能繼續拖,網上已經陸陸續續出現了一些有關這次案件的侮辱性言論,咱們得……穩住民心啊。”
文熙淳點點頭:“我也希望,這次能夠順利破案。”
這次加上特案組的幾名協調人員,一共出動了十幾名警員再次前往崇門村。
文熙淳開車,姚景容坐在副駕駛上,手裏拿着塊巧克力,膝蓋上攤了份兒屍檢報告。
他擡頭,悄悄望向文熙淳,見他正專心致志地開車,側臉精致的像是精雕玉琢般,鼻子神仙好看,睫毛翹翹的,軟軟的。
文熙淳恰好看了眼右側後視鏡,餘光便不小心瞄到了這點小心思。
“怎麽,你想開?”
姚景容笑笑:“你見過誰家領導給下屬開車的。”
“還真把自己當塊料了。”文熙淳無情嘲弄道。
“我自己倒是沒這種想法,就是不知道不惜拉下臉面去局長請求我一起前去勘察現場的某人是怎麽想的。”姚景容笑起來還是那副模樣,一副媚态。
文熙淳翻了個白眼:“糾正一下,是于副局要求的,我從開始到現在沒有一點想拉你入夥的想法。”
兩人在前面打着嘴炮,後面的黃赳沉不住氣了,探了個腦袋過來:“文隊,姚法醫,你們倆怎麽一副中年兩口子的架勢,不是拌嘴就是吵架。”
“你懂什麽,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罵是禍害。”小劉跟着插嘴道,“你以為他們拌嘴吵架,其實這一種情趣。”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賣了。”文熙淳終于是聽不下去了,趕緊出聲喝止住。
崇門村的村長劉叔一早接到消息,說是下午警察會再次拜訪這村子,剛吃過午飯,老爺子就猴急地候在村口了。
這一次,倒是沒有再看見那些強收過路費的土匪。
“哎呀警察同志,你們實在是太敬業了,這麽大老遠來回跑……警察同志,我怎麽覺得您有點面熟。”
文熙淳趕緊輕咳兩聲,示意村長差不多得了,嘴巴得有個把門的。
警方在案發現場周圍拉起警戒線,換好衣服進了屋。
比起上一次勘察過的現場,這次更是亂出了新高度,但凡是點值錢的東西,哪怕是個針線包都被掃蕩一空。
對于這些人,文熙淳是五體投地的服。
“文隊,剛才我們做了腳印建模,根據風幹程度來看,上次勘察後至少有四種不同體型按壓形成的腳印,根據大小以及樣式來看,都是男性。”
“算了,別的不用看,把比較濕的腳印樣本單獨拿出來給我。”
黃赳猛男疑惑:“為什麽要比較濕的?”
想起和姚景容“出櫃”的那晚,文熙淳又不敢實話實說,說出來保不齊又要遭到衆人調侃。
“比較濕的有三種,而且看樣子形成時間差不多,分別是四零碼和四二碼的鞋,其中有兩組體重在一百四十斤左右,一組,體重一百一十斤左右。”小劉将建模遞給文熙淳看。
“一百一十斤,四零碼的鞋,身高大概在一米七五六左右,這個身高的話,是比較偏瘦的。”文熙淳道。
“文隊!這裏有新發現!”正在他沉思的當兒,就聽黃赳激動喊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