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囍(11)
眼前的男人,毫無反應地被人架着,腦袋歪向一邊,臉色煞白毫無血色,額頭、腮幫、頸間,露出來的皮膚上布滿大片屍斑,已經呈現淡淡的褐色。
何盈盈倒吸一口涼氣,眼珠子都快彈出眼眶,幾乎是無意識的就劇烈掙紮起來。
“現在,儀式開始,新郎新娘就位——”一聲長長的吆喝,何盈盈被兩個大漢拖到那個已死男人的身邊,強行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在地上。
“不要,不要!我不要跟他結婚!他已經死了!我不要和死人結婚!”何盈盈使勁抻着地面往上起,剛擡起三分,又馬上被大漢按了下去。
“一拜天地——!”喜婆一聲喊,兩個大漢随即抓起何盈盈的腦袋,再猛地按下去。
旁邊那個已經死了的男人也被以同樣的方式按着磕了個頭。
“二拜高堂——!”喜婆又是一聲喊,何盈盈便被從地上拉起來,強行轉了個圈。
面前是端坐在太師椅上的老兩口,他們一臉哀愁,眼角噙淚,似乎也并未因為兒子的婚禮而感到半分開心,有的,也只是失去兒子的悲恸。
望着眼前陌生的“公婆”,身旁早已沒有生命跡象的男人,何盈盈覺得自己腦袋已經轉不過彎了,強烈的恐懼感侵襲而來,手心一片冰涼。
她知道自己是被父母賣了,但從沒想過,是被賣給了一個……死人。
“夫妻對拜——!”令人絕望的喊聲傳來,何盈盈再次被兩個大漢從地上提起來。
眼前那個滿臉煞白屍斑的男人被架着慢慢拖到何盈盈面前,近看他的臉,更是恐怖詭異。
何盈盈使勁搖着頭,用盡全身力氣往後退,但礙于架着她的男人人高馬大,何盈盈根本掙紮不動,只能任由他們按着頭,極其恐慌屈辱的同眼前這個男人拜了堂。
“送入洞房——!”
聽到這聲喊,何盈盈終于陷入徹底崩潰,身上的力氣好像一瞬間被抽離,只能瞪着一對大眼無助地望着面前走來的“公婆”。
“婆婆”手上拿着把剪刀,她顫巍巍走到兒子面前,剪下他一小撮頭發,用紅線紮好,最後又憐愛地摸了摸兒子布滿屍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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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娘的好兒啊,要是在下面缺什麽就托夢給俺,俺一定燒給你。”
說罷,她緩緩轉過身,手裏還攥着那把剪刀,慢慢踱步到何盈盈面前。
“你呀你,嫁到我們家是你的福氣,你可千萬要把我兒子照顧好了,聽到沒有。”
何盈盈因為極度驚恐幾乎已經陷入半昏厥狀态,但是看到眼前這個滿臉陰翳的老太婆後,瞬間清醒過來。
後面的喜婆一擺手,兩旁的隊伍拿起唢吶,很快,刺耳的唢吶聲蓋過了何盈盈絕望的嘶叫。
老太婆一把捏住何盈盈的雙頰,用勁之大以至于指節都透着一絲蒼白。
因為劇痛,何盈盈只好張開嘴巴,老太婆随即将那搓紮着紅繩的頭發塞到她的嘴巴中,又拿起紅線,穿針引線,捏着何盈盈的嘴巴,一針下去——
即使是沖破三界的唢吶聲,也再難以掩蓋何盈盈痛苦的尖叫,但也只叫了一聲,很快只剩下從鼻腔裏發出的“嗚嗚”聲。
文熙淳猛然睜大眼睛,推開大門疾步沖過去,擡手想要拉開這幾人制止這場荒誕的鬧劇。
手穿過了幾人的身體,如同穿過空氣。
而文熙淳不管多麽明目張膽,也始終沒人注意到他。
原來真的是夢。
一針一針,紮破美麗的紅唇,血肉模糊的嘴唇上落滿密集的針腳,鮮血順着下巴滴下來落在喜服上,落在了地上。
“縫上你的嘴,到了閻王爺那裏,別亂說話。”老太婆将針線收好,語氣盡顯惡毒意味。
到此,事情并沒有結束。
何盈盈被兩名大漢猛地擡起來,和那個已死的男人一起,被放到了大堂中央的兩口棺材裏。
她無力的掙紮着,淚水模糊了視線,沖刷了唇上的鮮血。
兩個男人手中各拿一根木頭錐子,對準何盈盈的肩膀用力紮下去,還用鑿子使勁錘了兩下。
疼痛感模糊了意識,何盈盈疼得脖子上挑起道道青筋,想喊想哭,但嘴巴被縫得嚴嚴實實,只能從鼻子裏發出聲聲嗚咽。
最後,“婆婆”又拿起一根十幾公分長的銀針,粗糙的老手在何盈盈頭頂摸索幾下,找準穴位後,用力刺了下去——
棺材板緩緩合上,唢吶聲戛然而止,一場婚禮由此結束。
衆人褪去,只留下棺材中無力地拍打聲和痛苦的嗚咽。
“文隊,文隊,醒醒,你這麽睡容易嗆着。”熟悉的聲音傳來。
文熙淳兀然驚醒,眼睛一瞬間瞪得老大,胸膛随着劇烈的呼吸而上下起伏。
面前是黃赳那張憨厚可笑的臉。
“咋的了這是,做噩夢了?”黃赳擦着手,好奇看着文熙淳。
文熙淳茫然地看看四周,發現還是那間熟悉的辦公室,他這才意識到,剛剛所經歷的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場夢。
但實在是太真實了,到現在,好像還能聽到何盈盈絕望的哭泣聲。
“我夢到何盈盈了。”
黃赳不明所以:“誰?”
“那個被配了陰婚的女孩,何盈盈。”
這句話說出來,實在是詭異。
“她托夢給你申冤了?”黃赳開玩笑道。
文熙淳站起身,拿過外套:“可能吧。”
丢下這句話,他疾步走出了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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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偵總局會議室——
“上午崇門村那邊的鄉鎮派出所打來了電話,關于尼龍手套調查一事基本有了頭緒,這是他們發過來的購買名單,但很多人買了就走,也不會留下電話姓名什麽的,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據老板回憶,有一個自稱是崇門村過來的,腿部有殘疾的年輕男子購買了這種手套。”
黃赳将名單分發到會議室在場所有人手中。
“任思禹……”文熙淳輕聲喃喃着這個名字。
就是之前在崇門村祠堂借助時過來送早餐的那個小夥子,臨走時給他錢他死活不收的那個。
“任思禹……?”小劉也跟着念了一遍,“這名字好耳熟啊。”
于副局看着這個名字,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我也覺得耳熟,好像在哪裏聽過。”
“這不是!”小劉一拍腦門,“這不是前□□的兒子嘛,也叫這個名字的!”
“重名?□□的兒子不是和他一起跳樓了麽。”于副局怎麽想都覺得從十幾樓跳下來還活着根本是無稽之談。
“而且村長說,這個小夥子的确是外來人,普通話很标準,舉止行為也不像是那個村子的人,怎麽說,感覺應該是讀過書的。”姚景容轉着鋼筆,“查一下信息庫不就清楚了?”
小劉馬上打開筆記本,在檔案庫裏打上“任思禹”三個字,然後投影到大屏幕上,比對着身份信息一個一個看過去。
果不其然,在其中一個“任思禹”的照片後面,看到了他的個人信息。
他的父親确實就是幾年前墜樓的前□□。
“是這個人沒錯,我們在崇門村見到的就是這個年輕男人。”文熙淳點點照片。
“命硬,十幾樓跳下去還能活下來,看來是老天不想讓他死。”黃赳“啧啧”兩聲,“前書記活着時為城市發展做出了不少貢獻,給他兒子積了德。”
“別妖言惑衆了。”姚景容打斷他,将電腦推給衆人看,“當時他們跳下去的那棟樓是居民樓,很多樓層都有陽臺晾衣架,無形中給任思禹造成了一個緩沖,活下來也不是沒有可能,但是卻摔斷了腿。”
衆人點點頭。
“我們在死者床底發現的腳印呈單腳摩擦狀,可以看出鞋印的主人腳部有殘疾,而縱觀整個崇門村,腳部有殘疾的也只有任思禹一個人。”文熙淳道。
“萬一是別的地方的人去了村子裏殺人呢。”
“別擡杠。”文熙淳冷冷道,“崇門村的地理環境是三面環山一面圍河,一個殘疾人,費盡心思穿過大山千裏迢迢到崇門村殺人,之後再費盡心思離開大山,是準備明年參加殘奧會麽?”
“我同意,前□□的兒子來到崇門村本身就是件很奇怪的事,或許說他想隐歸山林不問世事,但去哪不好,偏偏去了這麽一位置複雜難走的地方。”小劉道。
“而且我們後來在村尾處發現了一座新建的吊腳樓,裏面存放了死者兒子和何盈盈的屍體,當然,何盈盈的屍體是被擡走了,而且我們在吊腳樓周圍的草叢中也發現了這種擦蹭形狀的腳印,所以我懷疑,擡走何盈盈屍體的就是任思禹。”
文熙淳将照片一一展示給警員們看。
“但是,他圖什麽呀。”黃赳不懂。
“肯定不是圖財,我給他錢他都不要,那就是另一種可能了。”文熙淳的腦海中漸漸浮現出昨晚那個夢。
“你的意思是……任思禹和何盈盈可能……他喜歡人家?”于副局終于恍然大悟。
“我們查過了,任思禹和何盈盈基本上是同一時間到達的崇門村,前後相差不過幾天吧。”
“嗷~我就說,□□的公子怎麽可能屈身于這麽一窮鄉僻壤,感情還是個癡情種子。”
文熙淳深吸一口氣:“這個只是可能,所以我一早通知了何盈盈的嫂子來一趟警局,估計一會兒就到。”
于副局疑惑地“嗯”了聲:“怎麽不找她哥?”
黃赳禁不住發出一聲嗤笑:“得了吧,就她那個哥,咱們當他死了就成。”
散會之後,幾人剛進辦公室,文熙淳打開窗戶想要透透氣,一探頭,就看到總局樓下大門口站着個瘦弱的女人,正在那猶豫地來回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