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囍(8)
兩人默契地對視一眼,慢慢走到兩兩座靈牌前。
“這是……死者兒子兒媳的靈位。”文熙淳看着靈牌上的名字,輕聲喃喃道。
“所以,這兩人根本就沒有失蹤,而是一直被困在……”姚景容敲了敲其中一只棺材蓋,“這裏。”
“把棺材打開,我要看看裏面。”文熙淳的聲音非常堅定,當他說完這句話的後,嘴巴咬上手電筒,騰出兩只手掰住棺材蓋的一邊,卯足了勁要把棺蓋推開。
但棺蓋是黃楊木材質,重的像大理石。
“你覺得能從這兩具不知死了多久的屍體上找到殺害老兩口的兇手線索麽。”姚景容眯起眼睛,水滴順着頭發滴下,落在頸窩中。
文熙淳拿下嘴中的手電,冷笑一聲:“我只知道,有因必有果,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叫何盈盈的女孩很可能是活着時被封進棺材裏和一個從未謀面的男人配了陰婚。”
“是直覺告訴你的?”
“黃赳發給我的所有村民信息中,并沒有這個叫何盈盈的女孩父母信息,所以她可能不是這個村子的人,相差了十三歲的年齡,男方還疾病纏身,完全适配的陰陽生辰八字,這麽巧合,你覺得可能是女孩自願配了陰婚?”
姚景容撓撓頭發,英氣的眉毛一挑:“OK,那就開棺驗屍。”
兩人各站一邊,朝着一個方向使出渾身解數把棺蓋推向一邊,只開了道縫隙便沒有再推下去。
因為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一具身着中式男式喜服的屍體,臉部呈淺棕色,肌肉高度萎縮,大睜的雙眼裏是兩枚渾濁高度自溶的瞳孔,體表伴随着片片白色絮狀物密密麻麻覆蓋在皮膚上,燈光打過去,隐隐能看到表面的反光。
“屍體已經開始幹屍化,體表形成屍蠟,死亡時間在三個月左右。”姚景容戴上手套,順着屍體頭部輕輕摸下去,一直摸到膀胱處,“體內好像沒有積液,有可能是臨死前大小便失禁,這種情況多發生于重病。”
“開另一只看看。”
文熙淳把棺蓋推回去,對着棺材禮貌地鞠了一躬表示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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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摩拳擦掌,雙手按上另一具棺材,咬緊牙關,腳掌抓地,使勁把棺蓋推向另一邊。
靈堂內陰風陣陣,但這吊腳樓建築卻是全封閉的,陰風起源于何處,沒人知曉。
棺蓋打開,一股腥臭味霎時彌漫開。
兩人幾乎是迫不及待湊上去,但看到裏面的場景後,卻不約而同擡起頭奇怪地對視了一眼。
這是一口空棺。
棺內只有一只繡花枕頭,兩支不知真假的翡翠簪子,以及兩塊染着血跡的木頭,木頭一端被削得極尖,如同一把利刃。
以及,一根閃着寒光的銀針,銀針半截都被血跡覆蓋。
文熙淳戴好手套将銀針取出裝進證物袋,又怔怔看了會兒,忽然擡腿踏上棺椁一邊,長腿一邁就這麽踏進了棺材裏。
姚景容猛然一愣,忽然下意識擡手去抓他的手。
但文熙淳絲毫不為所動,慢慢在棺椁中坐下、躺平。
他拿過手電對着棺材蓋的腹側慢慢照過去,淺色的木頭棺蓋上出現了條條深淺不一的抓痕,像是用指甲抓出來的。
“是活人配陰婚沒錯了,這麽大的出血量不可能是從死人體內流出來的,而且這些抓痕,很有可能是何盈盈被困在棺材裏時……最後的掙紮。”
“現在最大的疑點是何盈盈到底是否還活着,如果活着去了哪裏,如果已經死了,屍體是被誰擡走了。”
文熙淳搖搖頭:“這麽重的棺材蓋兩個人搬都費勁,一個身負重傷的女性,還是完全沒有力點支撐的姿勢,不可能擡起棺材蓋。”
“那些村民也都在說謊,錄口供時都說最後一次見夫妻倆是上個周,但袁建宏明顯死亡時間超過三個月,也就是說他們知道死者兩口子在做什麽勾當,但根本沒打算說實話。”
“等一下。”文熙淳忽然出聲打斷他。
他打開藍光探照燈,循着棺材周圍照過去。
即使前期被擦掉了,但在藍光燈的照射下,棺材周圍還是出現了點點細微的血跡,很長一串,像是條小道一樣指引着人往某個方向走。
兩人跟着血跡一路走出了吊腳樓,再次踏入黑不見五指的密林。
或許是血流到一定程度後傷口凝固,也或許是這雜草叢生将血跡埋沒,一時間,就連藍光探照燈都照不到血跡。
“之後往哪走。”望着完全找不到北的密林,姚景容問道。
文熙淳白了他一眼,蹲下身子:“草地有明顯的踩踏痕跡,看這深淺程度不是一個人的重量,除非他二百多斤,縱觀整個村子沒有體重适配的,也就是說,當時他可能抱着個人行走在草地裏。”
姚景容背着手如同一個老幹部,半晌,嘴角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之前內涵你們做痕檢的,現在我收回我的話,并為我的無知道歉。”
文熙淳站起身,冷笑:“道歉的話起碼要說聲對不起吧。”
姚景容猛男沉默。
文熙淳也懶得和他計較,将手電光照調到最亮,照着草叢中那些塌陷的痕跡慢慢往外走。
“等等,你不覺得這些腳印有些奇怪麽?”姚景容猛然蹲下身子,将手電慢慢移近。
兩串腳印,其中左邊那串鞋印拖得很長,形成了一道不易察覺的溝壑。
電光火石間,一條微跛的腿赫然出現在腦海中。
今天早上,村長派了個小夥子過來送早餐,記得他就是個跛腳。
“這村裏有幾個跛腳。”文熙淳沒頭沒尾來了一句。
姚景容眉頭緊蹙:“不知道,這個要去問村長。”
“這樣,我們先回去,我先讓隊員查一下今晚勘察到的線索,看能不能找到何盈盈的家人問問情況,剛才那個潛入死者家中的雨衣人不知道現在在哪,說不定還在某處盯着我們。”
“也好,今晚我們确實太張揚了。”姚景容關掉手電,回頭望向那座隐匿于夜色中的吊腳樓。
回了祠堂,簡單洗漱過後,兩個人爬上了床。
興許是太累了,剛沾枕頭沒多久,兩個人就沉沉睡了過去。
此時此刻,阒寂的黑夜中,一道身影在窗前來回踱步,忽然間,那道黑影慢慢貼在窗戶上,眼睛睜得極大,眼珠來回亂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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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行,這幾天麻煩劉叔了,我們就先回去,過幾天再來。”文熙淳站在車前,裝模作樣和村長交代道。
說話的時候,那個跛腳的小夥子也站在旁邊,垂着腦袋不發一言,只有兩只手,稍有不安的摩挲着褲縫。
依然未停的蒙蒙細雨模糊了小夥子的面容。
文熙淳清了清嗓子,忽然從口袋裏掏出錢夾抽了幾張一百塊,走到小夥子身邊,低聲道:“那天早上謝謝你給我們送早餐,拿去買點好吃的。”
小夥子微怔一下,随即倒退兩步,兩只手幾乎是條件反射性地背在了身後。
他搖搖頭,聲音嘶啞低沉:“謝謝大哥的好意,但是,無功不受祿,我也沒為你們做什麽。”
文熙淳嗤笑一聲,将錢塞進村長口袋裏,湊到他耳邊小聲道:“小小謝禮,不成敬意。”
村長忙慌不疊點着頭,笑得跟朵喇叭花一樣,連連點頭:“成成成,兩位老板有事就聯系俺。”
兩人上了車,透過後視鏡,文熙淳看到車後并排站了兩排男人,都是進村時問他們收過路費的閑漢。
車子緩緩發動,在一片陰霾中漸漸駛離這座小村莊。
那群漢子的目光緊緊追随着車子的離去,他們的眼神是說不出的怪異,像是憎恨,也像是似有若無的嘲弄。
“你有沒有聽到,那個跛腳小夥子說話的口音,也不太像本地人。”文熙淳在車上問道。
“這個村子秘密太多了,男扮女裝的外地人,把何盈盈屍體搬走的外地人,潛入死者家中的雨衣人,村民故意隐瞞的冥婚。”姚景容節奏地輕輕敲擊着手中的文件袋,“這是什麽百強富裕村麽?吸引這麽多年輕人蜂擁而至。”
“而且那座吊腳樓明顯是新建的,卻不是用在正道上,而是供奉了兩具屍體,是誰建的?”
“你看這村裏的人,兜比臉都幹淨,除了當初因為車禍獲賠撅損失費的老兩口,我想不出還有其他人。”姚景容将座椅靠背調低,疲憊地倚上去。
根據新聞所言,當時原□□在車禍後共向兩位老人賠償了四十五萬七千元,刨去骨折鋼板費用以及抗癌天價藥的費用,再修個木質吊腳樓,恐怕不太夠。
這個問題只能暫時存疑。
下午三點,兩人終于風塵仆仆趕回了市刑偵總局。
“頭兒!我可想死你了——”
一見到文熙淳,黃赳張着個大嘴就開嚎,一個熊抱,人還沒等貼上去,便被文熙淳按着臉冷冷推開:
“行了不用起範兒了,讓你查的何盈盈家庭信息查到了沒。”
黃赳點頭,随即又搖頭:“全國上下叫何盈盈的有将近兩萬人,用這個名字報失蹤的都有一千多人。”
“九八年農歷三月三出生的呢。”
“農歷三月三出生的,倒是只有兩人。”黃赳将二人的信息表遞過來。
文熙淳翻看着兩個何盈盈的個人信息,其中一個是獨生女,家住市區,現在就讀于本省某重點大學。另一個……家裏有個哥哥,家住臨市西部某偏遠山村,後來搬了家,現在就住在徽沅市下面的縣城。
家裏有哥哥的這個何盈盈長得倒是非常秀氣,笑得特溫柔腼腆。
文熙淳看着照片上的女孩,心頭蒙上一層失落。
他将信息表放到一邊,換好警服随口問道:“最近局裏沒什麽要緊事吧。”
黃赳沉思片刻:“也不知道算不算要緊事,隔壁刑事調查科來了個新科長,研究民俗學的,局裏攏共就那麽幾個女警,全不見了。”
文熙淳猛然擡眼:“怎麽回事。”
“魂兒被勾走了呗,你是沒見那人,白的跟面袋子似的,整個一小說裏走出的fa美男,名字也很那個,叫,雲牧遙。”
小劉也跟着湊上來:“就這個名字,你說它土吧,但又莫名覺得很洋氣,估計爹媽也是修仙小說看多了起名時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洪荒之力。”
“跟你們有關系麽?明天黃赳你跟我跑一趟這兩個何盈盈的家。”
“不是吧,還要去!”
在黃赳凄慘的叫喊聲中,文熙淳深藏功與名,去了副局長辦公室報到。
離着副局辦公室有段距離時就聽到裏面傳來說話的聲音,文熙淳本打算等他們談完再進去,結果就像木頭一樣在門口站了半小時,裏面始終沒有結束的意思。
不得已,他擡手敲敲門:“于副局,是我,文熙淳。”
裏面傳來中氣十足的一聲“進”,推開門的瞬間,文熙淳便看到一道挺拔優雅的背影,對面便是于副局飽經風霜的老臉。
“小文你來得正好,給你介紹位新同事。”于副局熱情似火熊熊燃燒,一個猛子紮過來親切地拉着文熙淳的手往裏拽。
那個背對着自己的人緩緩站起身,就在他回頭的瞬間,文熙淳便知曉了他的身份。
外號白面袋子的刑調新科長,雲牧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