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次日清晨詹王出門上朝,管家婆子們便帶了府上的鑰匙賬本來到了周清清的東側院。
這還是王府衆人頭一回正經拜會周清清這個側妃,院子裏烏壓壓的擠進來一大片人,都是些有頭有臉的管事。
雖然大家規矩都還不錯,沒鬧得如同菜市一般。但這麽一大群人,光是站在哪裏便已經是氣勢駭人了。
周清清還沒露面便已先怯了三分。
她本來是很得意自己被委以重任的。但昨日先是被母親一盆冷水澆頭而下,今兒又被這種陣仗吓了一大跳——不能不被吓一跳。
她在家時管家婆子不過小貓三兩只,在她這個唯一的小姐面前,更是只有加倍奉承的份兒。可如今這一眼望去,有頭臉的管家婆子便已經站滿了一個院子,她們越是一語不發,垂首謹慎,便越是叫周清清心裏發虛。
生怕一個失誤便丢了自己的體面。
躲在屋子裏苦惱道:“啊呀,阿燭!你瞧瞧她們的樣子,活像是要吃人似的。”她以前去參加宴會,那麽多王公侯爵家的千金小姐也沒有這一群婆子給她的壓力大。
“她們若是有意為難我怎麽辦?我若是管的不好,豈不是要叫她們笑話死?說不準還要編排什麽笑話取笑我們呢。”
她都能想象到那時的話會有多難聽,什麽小門小戶撐不起場面,什麽飛上枝頭也變不成鳳凰……
阿燭意泠對視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無奈。
阿燭哄着她道:“今兒是她們來拜見你,怎麽會故意為難你呢?”
“便是有為難你的,還有我們呢。”
周清清愁的連臉上的梨渦都淺淡了幾分,道:“她們若是連我都敢為難,你們又能頂什麽用?”
“正因為我們是丫鬟,所以若是真的有你不好意思和她們計較的地方,我們來計較就是了。”說着,推她出去:“現在咱們還是先出去的好,叫她們等的久了,才是真的要被笑話不懂禮數呢。”
周清清帶着滿心的不情願,調整好自己的表情,去到了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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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婆子幾十人,為首的是個容長臉的老太太,看起來大概有五六十了,表情一派嚴肅。
行禮的姿勢也極其的标準,一板一眼,像是拿尺子量出來的一般。看的周清清心裏直發虛:這老婆子不會待逮着我走路的姿勢不夠标準說我一通吧!
預想的事情當然是沒有發生的。
老媽媽自稱姓申,是先老王妃的陪嫁。王府最近七八年的事情都是她一手打理的。
這便是元老級別的人物了。
周清清忙堆着笑說了些客氣話,又叫厚賞。
接下來又将剩下的婆子們都一一的認識過了。
每個人都很和善——至少現在表面是這樣的。
周清清不由的放下了一點心。
既拜會過了,那些不相幹的,自然領了賞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到最後只留下了七八個婆子,大約便是管賬房和倉庫的婆子們了。
申媽媽開口道:“今兒來拜會的,都是管咱們府內事務的。跟着王爺的,還有外頭賬房與咱們府內事務不大相幹,王爺只吩咐了叫将府內的事務都交給側妃,所以他們便依着規矩,沒有前來拜見。”
周清清道:“自然應該如此。”
“頭幾日一直耽擱着,沒有前來拜見,自然也就不曾來和周妃說說咱們府上的規矩。今兒便借着這個機會,一道說說吧。”
“媽媽請坐下講。”
阿燭也悄悄的叫小丫鬟們一人上了一杯好茶待着。
幾人接了茶,紛紛告罪,然後才坐下。
那些随便外面打聽打聽就能都知道的,申媽媽一概沒有提及,只道了一些王府舊習俗和周清清打理家事必然要知道的一些銀錢問題。
“咱們府裏現如今行的是老規矩,按規矩側妃一月月銀八十兩,四位貼身伺候的姑娘,每位五兩銀子的月錢。底下二等丫鬟八位,每位二兩銀子,伺候側妃的針線飲食日常生活。再往下小丫鬟十六個,四個是專門伺候四位大姑娘的,十二個專門伺候灑掃傳話跑腿的小事。”
“所以周妃的院子,每月月銀一百一十七兩六吊錢。”
“凡是側妃,每一季都十六套衣服料子的份例,自然都有相熟的鋪子送到府上任您挑選。大姑娘們一季也有四套衣裳的份例。脂粉香料也都由買辦一同辦來,分往各房。”
盡量簡單的說完了這些事情,申媽媽又道:“我看周妃入府,循例只帶了兩位陪嫁,剩下的兩個貼身丫鬟的名額,便叫如今在院子裏服侍的聽雨賞荷補上吧!她們以前是在王爺身邊服侍的,聽說周妃入府,怕您會不适應,特意和王爺請示,來服侍周妃的。”
“便是這些賬上的事情,周妃有不懂得也可以問問她們。以前都是她們幫着我老婆子來打理這些事情的……”
申媽媽自顧自的安排,全然不顧主位上周清清那已經黑到不能再黑的臉。
阿燭能看出她很生氣,但她仍舊是忍着。
她既不肯說話,便只能阿燭頂上了。要不然這王府真是沒有能站兒的地方了。
“媽媽且慢…”
阿燭剛開口打斷,申媽媽便立起一雙銅鈴般的眼睛瞪着阿燭道:“哪來的無理丫鬟,我和周妃說話,有你插嘴的份!”
周清清被她的态度驚的倒抽一口冷氣,心說這個心放的委實是太早了——若不是現在上前的是阿燭,她幾乎都要帶着人走了。
這個人的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可怕,像個野獸!
完全不是周清清這樣嬌滴滴的姑娘可以抗衡的。
底下的婆子們更是沒有一個敢擡頭的,這樣的場面,瞎子都知道這個申媽媽一定是在王府積威甚重。
都是管事的婆子,這人敢自顧自的決定側妃的事情,敢當着側妃的面訓斥側妃的丫鬟,而其他的婆子卻連頭都不敢擡一下。
便是管事婆子也會區分大管事和小管事的差別,但如今能坐在這裏的,沒有一個會是那種人微言輕的小管事——既然大家都是協同合作幫助王府能正常運行下去的,地位差別不應該大到這種地步。
眼神往四周一掃,阿燭便明白今日若是不能将這個申媽媽的氣焰打下去,日後周清清在這府裏就會形同虛設。
阿燭便道:“你是什麽人?”
申媽媽冷哼一聲,并不回答她。
屋裏沒有一個人敢搭理她。
同樣看清了形勢的周清清眼神暗了下去,道:“阿燭的話,就是我的話。我的話,你們不回答,是不拿我當主子,還是都是啞巴。”
“……”
阿燭笑道:“若是啞巴,我想咱們王府也沒有淪落到需要一堆啞巴來伺候的地步,娘娘,待王爺回來便和王爺說說,放了這群啞巴出去吧!”
“這也算是您來王府,行的第一件大善事呢。”
周清清會意,道:“這是自然。”
主仆倆一唱一和,唬的這群婆子們也不敢太過輕視。片刻,有一個婆子小心翼翼的回道:“回周妃娘娘,這位,是先頭老太妃的陪嫁,對王爺有撫養之恩。”
終于有了人回答,周清清才淺淺的松一口氣:還好還好,總算不是全都搭理她們。
阿燭卻并沒有就此罷休,反而沉下臉來冷冷的呵斥道:“放肆!”
那答話的婆子被喝的一抖,順勢就滑到了凳子下面跪下——雖然她壓根就不知道自己放肆在哪裏。
但這丫鬟一聲放肆喝的底氣十足,實在是叫她不敢不跪。
“你一個奴才,怎麽敢說對王爺有養育之恩!你們将故去的老王爺和王妃放在了什麽地方,又将一直照顧王爺的皇上放在了什麽地方?”
“即便有功,也不過是一點小小的功勞,換了誰不成?偏你居功自傲,現在竟覺得王府需要以你為首了嗎?”
“申氏,你有負老王妃對你的知遇之恩,更是辜負王爺對你的敬重!簡直恬不知恥。”
至于老王妃是不是真的有對她的知遇之恩,或者王爺有沒有真的很敬重她,阿燭才不管哪些呢!
她說有那就有,有本事就叫那姓申的說老王妃和王爺都虧待她了啊!
這樣的話落下來,哪怕知道是阿燭不懷好意,申媽媽也不敢再拿大。趕緊站起來道:“我并不敢如此居功自傲。”
“不敢?我看你敢的很。”阿燭說:“若不是居功自傲,為何方才娘娘問話你充耳不聞!”
“周妃娘娘放才并未問老奴話。”
“娘娘說了,我的話,就是她的話。”
“你?你不過周妃身邊的一個丫鬟罷了!”
“我是丫鬟,那你又是什麽?主子嗎?”
申媽媽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有被怼到說不出話來的一天。
只這卡了一下,接上來的便是一通連珠炮:“你我都是王府的奴才,我不過看你年紀大些,才叫你一聲媽媽,以示尊重。可你若是要仗着這個,便自覺身份高貴可以和側妃娘娘相提并論,少不得咱們便要去王爺面前好好分辨一次,論一輪在這王府,媽媽你到底是主還是仆。”
這下子連周清清都忍不住側目,一邊嘆服阿燭這是叫意菏上身了嗎?居然也有這樣刁鑽的口才;一邊卻也有些忐忑,這麽得罪人,這叫她以後還如何能在王府生存。
那廂申媽媽被怼的退無可退,也沒辦法分辨,只好服軟跪下朝周清清請罪。
周清清本還在怔愣着,見人都跪下了,不由自主的朝阿燭看去。她正在悄悄的往後退,二人對視一眼。
只一個眼神,她便懂了。
于是裝模作樣充當起了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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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正好趕上除夕夜過年,祝福能看到的諸位在新的一年裏都能事事如意,事事順心~~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