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希德醒過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一縷縷金色絲線般的細光。它們之中,最近的離他大概兩英尺,最遠的約莫四英尺,像是一種具有厚度的保護繭。因為稀疏,他還可以看到四周的柱狀物(金光就是從它們上面發出來的)以及後面高不可及的穹頂。
……他在阿斯加德嗎?
希德腦海裏剛閃過這個想法,接下來就有一大堆相關的事情湧進他的腦海——
沒錯,阿斯加德,阿斯加德的醫療翼。仙後弗麗嘉親自主持了他的身體情況檢查和相關急救(雖然所有的急救措施都對他沒有效果),所以他現在正躺在阿斯加德的手術臺上。
按照常理來說,有關無限寶石的事情都是大事,奧丁和托爾理應在場。但由于洛基的死亡,托爾把自己關在了宮殿裏,而奧丁只看了他一眼,就趕去做托爾的思想工作。這事情顯然不容易,因為奧丁離開以後就沒回來……
……等等?
希德緩慢地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從手指底下傳來的觸感看,他的确躺在一座有溫度的石臺上;但他不是失去意識了嗎?那他怎麽會知道他們勝了,洛基死亡,還有後頭的那些事?
有些變化在他沒有覺察的情況下就發生了,希德清醒地意識到這點,而他無法控制。這也就從一個側面說明了,這種變化——不論是好的還是壞的——極可能是不可逆的!
在事情已經發生的情況下,再去考慮它為什麽會發生,意義就有些薄弱。希德随便想了想,就覺得這些事不值得他太費心,于是試圖坐起來。随着他起身的動作,那些包圍着他身體的金色細線逐一斷開,房間裏只剩下壁上火把的亮光。
這種亮度的改變,驚醒了坐在邊上假寐的托尼。他剛睜開眼睛,下一秒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希德?你還好嗎?”
希德點點頭。必須得說,醒過來時發現托尼就在他身邊這件事給予了他極大的安慰。“不好意思,”他道歉的時候看見邊上并排放着的兩架裝甲,“我想我大概吓到你了。”
托尼正忙着試希德的額頭和脈搏,感覺到它們都很正常才放心。“現在就別說這個了,”他說,“仙後告訴我,你很快就會醒過來。結果呢,這個很快是十五個小時!你簡直不能相信,阿斯加德的飲食習慣有多麽令人難以接受!”
“比如說,覺得酒好喝要砸杯子?”希德發誓他本來不知道、也沒打算說這個,但它就和有自主意識一樣自己吐了出來。
“真的?”托尼擡起的手定在半空。“你從哪兒聽說的?”他在神域吃了兩頓飯,但由于洛基的死亡陰影籠罩,根本沒人砸杯子啊!
希德頭疼地揉了揉額角。“它就是在那裏,就在嘴邊,而我不知道它什麽時候跑到那裏去。”
托尼驚呆了。“仙後告訴我,因為你陷入了自身與無限寶石的某種矛盾争鬥中,所以失去了意識;但據我所知,不論是靈魂還是力量,它們都沒有這種效果吧?”一覺醒來,就變得什麽都知道?
Advertisement
“我不知道,我不清楚。”希德連說了兩句,覺得這件事的發展越來越詭異。“在那之前,我想我們得先整理一下已經發生的事情……”
托尼反問。“你确定嗎?”雖然他的确很想知道,但希德剛剛才醒過來;如果并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是不是緩一緩更好呢?
“也許,但我覺得我現在的感覺就和平時一樣。”希德堅持。
托尼安撫性地拍了拍希德手背,然後在石床邊緣坐了下來。“那就說吧。不着急,我們還有時間。”
然而,這件事裏并沒有什麽特別能引起人注意的地方。
一開始,希德使用了以太,結果被證明很成功;一段時間後,他落下來,感覺意識開始混沌,但他并沒有倒下;最後,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他失去了意識,至少對外界刺激沒有反應。
“這說明了什麽?”托尼問,他得承認他對醫學的研究僅限于他的心髒。相比之下,專業是生物醫學的希德更可能發現什麽。
“我那時候只感覺大腦的反應速度變慢。我能察覺到這點,但我不知道原因。實際上,我那時候的猜測是以太的反噬。我使用了它,它肯定也從我身上汲取了不少能量——不,應該說很多。”希德說話的速度變得前所未有地快,“但它真的是反噬嗎?我現在覺得身體輕得都可以飛起來了!”
為了讓話語更有說服性,希德這麽說的時候,輕拍了一下床面。他這麽做,本就是個普通的肢體動作;但讓他們兩人都目瞪口呆的是,希德真的就這麽飄起來了——
托尼瞪大眼睛,一把抓住了希德的手,不讓對方真的飛到穹頂上去。“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說着說着就跟氣球一樣飛起來的人,”他抱怨,“估計也是唯一一個?”
“相信我,對這件事,我的感受比你好不了多少。”希德把自己吓了一跳,好容易才擠出話來回答托尼。他小心抓住了床沿的立柱,“有體重秤嗎?我想看看我是不是自身失重了。”
但當然,阿斯加德可沒有體重秤這種玩意兒,至少他們暫時找不到。
“別浪費時間找侍女了,”托尼想出了一個更簡便的辦法,“讓我抱抱,不就知道了?”
希德表示同意,但他依舊随時準備着抓住一個能穩穩地站立在地面上的東西——因為他懷疑托尼搞不好也要被他帶得飛起來。
但事實證明,希德并沒有失重。托尼的确把希德雙腳抱離了地面,但從他手臂凸起的肌肉來看,那絕對不是抱一個氣球該有的力道。
“看起來我們實驗的方法不對。”察覺自己又搖晃起來,希德趕緊出聲阻止(以免托尼一個趔趄什麽的尴尬情形發生),“你放開我,我再試一次。”
托尼也覺得這樣沒法得出正确答案,依言放手,站在一邊。而希德扶着床柱,同時盯着自己的腳面,“起來——”
手上傳來了一種向上的浮力。希德不得不用力扣緊石柱,才沒讓自己再次飛起來。
“落下——”
手上力道猛地一變,直往下扯。希德赤裸的雙腳接觸到了冰涼的地面,還在往下移,直到平整的石面上顯出兩道隐隐的腳印——
希德猛地擡頭,正好對上托尼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兩人大眼瞪小眼,持續了足有十幾秒。
“比失重還美妙,”托尼先開口,語氣可謂幹巴巴,“你現在不是能控制自己的質量,就是能控制重力加速度了!”
美妙什麽的,必然是一種反諷。
希德不停地在心裏默念正常正常,這才挪腳換了另一個地方。可地面上那對仿佛雕刻出來的腳印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身上的異變,他不得不也默念着正常把它恢複成原來的模樣。“我覺得大概都不是,”他幾秒後才開口,語氣更加幹巴巴,“感覺像是心想事成。”
這比控制重力還令人無法想象,托尼一時間被震住了。他想問真的嗎,但他同時也知道,希德從來沒有欺騙過他。尤其是這麽大的事情,根本沒法做手腳!
“‘驚人的長處’,”托尼突然想到弗麗嘉的形容詞,覺得它們再準确不過,“看起來你又多了一個!”
希德一時間無話可說。他知道這很驚人,但長處什麽的,就未可知了……他從來就沒奢望過這樣的長處!“勉強能接受吧,”他打量自己的四肢,“那也就是說,如果我不想要,這些東西都不會體現出來。這個方向我覺得我能做到,只要稍加訓練。”
托尼想要反駁,但又閉上了嘴。
一方面,他覺得,雖然不知道希德心想事成的範圍在哪裏,但這無疑是一種很驚人、很好用的能力。
如果能想要揍人,手裏就會自動出現一塊板磚;想要學習,手裏就會自動出現一本詞典;想要求婚,手裏就會自動出現一枚鑽戒……
神啊趕緊賜給我這樣的能力吧!
托尼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內心在這麽咆哮。而且他還知道,還會有很多人和他的想法一致。但是,這事還有另一方面——
暫且不提和無限寶石的能量比較,事情能夠心想事成無疑是一種驚人的能力,性質近神。也許有人不太在意,但絕對會有更多的人想要得到。而得到的手段嘛,不用說,肯定和溫和不沾邊。
所以,從理智上判斷,希德不想要動用這種能力、更想要遮掩起來的想法是正确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托尼思考過後這麽說,“我不反對你做什麽,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考量。對此,我只有一個問題:你覺得這件事能夠隐瞞多久呢?”
這正戳中了希德心中最深的憂慮。他從不懷疑他自己的掩飾功力;事實上,他覺得他簡直可以說擅長這個了。
但問題在于,并不是他想要隐藏,事情就會永遠不見天日。就比如說,他現在擁有兩塊無限寶石。這麽一來,除非所有其他人都不想要無限寶石,否則他肯定會被其他人注意、觊觎,然後其他的秘密也随之無法保持。
“糟糕的消息,”希德嘗試了一下,随即發現是無用功,“我想我現在的能力還不足以讓靈魂和力量這兩塊寶石從我身體裏滾出去。”
“就是這個意思。”托尼聳肩。“要我說,至少得能毀掉無限寶石,生活才有機會變得安穩。”
“毀掉無限寶石?”希德反問,“如果真有人能做到,那你覺得,其他人的目标不會放到那個人身上嗎?”
托尼腦中一時間滾過“可以用時間寶石回溯從前”之類的辦法,但時間寶石現在不知道在哪裏不說,它本身也是個該被毀滅的東西。“好吧,現在看起來還是個死循環,”他又聳肩,轉移話題道:“但不管如何,你不覺得餓嗎?還是說,你已經能用心想事成來自動自發地填飽你的肚子了?”
于是,兩人一起離開高大的房間,到一樓的廚房去找些吃的。廚房的侍女已經得到了弗麗嘉的關照,對托尼有求必應。所以,雖然是早上十點多的光景,距離午飯還有些時候,他們依舊很快吃上了熱食。
不過這樣一來,希德醒過來的消息就不可避免地傳揚開去。金宮并不是随時随地對所有人開放,所以他們倆并沒有遭到許多人的圍觀;但金宮的主人,奧丁和弗麗嘉,很顯然不在此列。
事實上,聞訊而來的人只有弗麗嘉一個。
托尼為此感到意外。因為從他之前和奧丁打交道的短暫時間裏,他認為奧丁很明顯地具備上位者的一切特質,其中最明顯的是固執和傲慢。所以,希德昏迷時奧丁不出現,很正常;但希德清醒了還不出現,就很不正常了——
神域還能有什麽事比無限寶石還亟需解決的?
弗麗嘉似乎察覺了托尼的這種疑惑。“在奧丁沉睡的時間裏,有些事情就只能由我來做。”這時,希德已經吃完了他的早午餐,她招手讓人收拾桌子,給他們留下一個清靜無人的空間。
“‘沉睡’?”托尼追問。聽起來不像是普通睡覺的意思?
“沉睡,”弗麗嘉肯定,溫婉的容顏上籠上了一層灰色陰影,“奧丁年紀大了,受不了刺激。他越來越容易陷入沉睡,每次間隔時間越來越短,沉睡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上次,”她說着,聲音低下去,“是托爾被遣送到地球的那次,你們應該知道。”
他們當然知道,想想溶洞塌方!兩個斯塔克不約而同地想。
“在那之後,他醒過來,又不得不花費極大的心力,調動暗能量來修複彩虹橋。”弗麗嘉繼續道,“這個工程太過浩大,已經超出了他這個年紀能夠承受的範圍。所以這次頂不住,我們也可以預料……”
這次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難道是洛基的死亡嗎?
托尼和希德面面相觑,又想到了另外一點。如果奧丁一睡不起,就是死了?
這話題走向越來越悲傷,弗麗嘉并不想看到。她整理了一下心情,重新開口:“原本你們來到阿斯加德,就是因為托爾希望小斯塔克先生能受到合理的救治。不得不說,我們在這方面發揮的能力很有限……”
“不,王後,我很感謝你為我們做的一切!”希德趕緊打斷她。他和托尼一樣,十分擅長對付女人,但弗麗嘉這種的顯然不在其中。
弗麗嘉看向希德,淡色瞳仁裏浮現出笑意。“在擊退黑暗精靈這件事上,你們的表現十分出色。後面的事情,就是我們該做的。”
“我們也只是做了我們該做的。”托尼搶先回答。早在他知道希德為了避免其他地球人誤打誤撞地找到以太而做的選擇後,他就認為解決黑暗精靈和他們的武器是他的分內之事了——有關希德的事情,不就是他該做的嗎?
弗麗嘉點點頭。她看得出,斯塔克兄弟之間的關系非常好。這又不免讓她想起托爾和洛基,想着他們也有這一天就好了(她一直在期待,但卻從未發生),不由把臉小幅度地扭到另一側,好不讓人發現她眼睛裏的水光。
不論是托尼還是希德,兩人都覺得事态棘手——對着一個剛失去小兒子、又面臨着丈夫即将逝去情形的女人,他們能說什麽?
但弗麗嘉并不真的需要安慰,她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不好意思,”她說,“平時我并不會這麽多愁善感……讓我們重新回到剛才的話題。既然小斯塔克先生已經醒了,”她一邊說一邊看向希德,确定後者對她這個稱呼沒有什麽看法,“我們現在能讨論下接下來的事情了嗎?”
“有關以太?”托尼問,他現在對此反應敏感。
“一部分。”弗麗嘉點頭,“五千年前,托爾的祖父無法毀滅它;五千年後,我們同樣也不能。”她又看了希德一眼,“所以,我現在想問問你們的意思。”
希德聽出了這話的言外之意,輕輕搖頭。“我們也無法毀掉它,至少現在不行。”
弗麗嘉臉上浮現出遺憾和失望交雜的神色。“我們已經猜到了一點,”她坦承,“畢竟這件事确實不易。既然我們都沒法徹底清除隐患,那麽,你現在能控制它嗎?”
“我想沒有太大問題。”希德回答。随着他的話聲,有一絲暗紅水汽狀的東西從他手心裏冒出來,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像是某種搖曳的水草。
“噢,”弗麗嘉目不轉睛地注視着那個液體狀的東西,“我還從來沒看到它這麽乖順過。那很好,”她喃喃,“在你使用它時,你覺得怎樣?”
“剛開始的時候,我感覺有點力不從心。”希德據實以告,“結果你們也看見了。但是現在,”他也去看掌心的以太,“我覺得很好,各種意義上都是。”
“看得出來。”弗麗嘉肯定。她把視線收回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請讓我們再為你檢查一遍。假使一切正常,你們就可以回中庭去了。”
“……啊?”托尼大大吃了一驚。這麽容易?簡直遠超他的想象!他原本還以為,再快也要好幾天呢!
“我不會留你們,也留不住你們。”弗麗嘉這麽解釋。不會留是主觀意願,留不住是客觀事實——誰想和無限寶石的持有者開戰呢?尤其是她?
托尼現在真心覺得,如果神域由弗麗嘉管理,那一定能減少許多紛争。“您很睿智,王後。”
弗麗嘉為這種稱贊露出一個轉瞬即逝的微笑。“但你們別高興得太早了。我不是沒有條件的。我知道這事情可能有點強人所難,但這事情只能拜托你們。”
希德和托尼一瞬間就交換了目光。弗麗嘉能提出什麽為難人的要求?“請說,王後。”
“謝謝。”弗麗嘉先道謝,才繼續說下去:“洛基的靈魂。”
這個要求大大出乎兩人意料。
“您的意思是……”希德意識到這要求是對他提的,“讓我找到洛基的靈魂嗎?”他這種猜測比較委婉,因為在這種情況下,對方更可能希望找到洛基的靈魂、然後複活洛基!
“是的。”弗麗嘉輕輕點頭,“但你們不用擔心,我并不會強迫你們從死亡女神那裏搶人。我只是遺憾,我沒能見到洛基的最後一面……”她說到這裏時,聲音裏帶出了哽咽,“我希望你們替我告訴他,我永遠愛他,他的父親和哥哥也一樣。”
帶句話的要求合情合理,實在不能算為難。而且一個母親淚水漣漣的模樣,誰也抵抗不了啊!
托尼不得不點頭,然後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等等?”他震驚道,“這麽說,真的有死亡女神這個人?”
弗麗嘉點點頭,又搖搖頭。“其實就是死神。但她化作人形時經常是年輕女子,所以大家都稱其為死亡女神。只要是有靈魂的生命,他們的亡靈最終都會歸于她的國度。”
……所以,他們下一步要去亡靈國度、在死亡女神的眼皮子底下找洛基?
托尼自認為他實驗起來很瘋狂,但他覺得他的任何想法在這個假定面前都黯然失色。
“我注意到了另一個問題。”希德開口道,聲音裏帶着不太明顯的疑惑,“如果說亡靈都歸于死亡女神,那她拿什麽控制它們呢?僅僅只靠她本身的能力嗎?”為什麽他覺得這職責範圍和靈魂寶石重合了?
“這正是我能給你們的最後一點提醒。”弗麗嘉道,“唯一能令死亡女神感到高興的事情,就是她的亡靈越來越多。所以,她想要靈魂寶石已經很久了。”
……這豈不是意味着,就算他不去找死亡女神,死亡女神早晚也會來找他?
希德和托尼一起無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