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對阿斯加德人來說,他們的生老病死其實與地球人無異,除去他們的壽命長達五千年之外。假如一個阿斯加德人死亡,他的屍體也會失去血色和溫度,慢慢變得僵硬。假使有榮幸讓奧丁在葬禮上震動他的岡尼爾,那身體就會化作銀色光球,成為天上星光的一部分。
但對冰霜巨人來說,事情并非如此。
他們生存于極寒之地,身體素質堅韌;可一旦他們死亡,生命力流失的速度快得簡直令人震驚——在瀕臨死亡的前幾秒,他們的臉色就會迅速變得灰白;而當他們閉上眼睛,身體就會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凍結成冰,再崩解風化,就像它們原本就是幹枯朽木雕刻的一樣。
這樣一來,就算托爾想要把洛基的遺體帶回阿斯加德安葬,也沒有絲毫辦法。實際上,當一直在彩虹橋上等待結果的奧丁趕到時,他只能看見托爾跪在地上恸哭,而洛基早已變成了帶着碎紋的霜藍色冰雕。
已經走過了生命中的絕大部分歲月,奧丁見過的死亡不計其數。這種經歷一方面給他帶來了更深的領悟,另一方面也無可避免地練就了更加冷酷而不可打動的心。
然而,面對這種情形,心硬如他,也說不出“阿斯加德的繼承人必須更加堅強”這樣的話。
看着洛基的臉逐漸崩塌到看不出原來的樣子,再看着上半身幾乎已經匍匐在地的托爾,奧丁突然覺得自己一瞬間衰老了許多,手裏拄着的拐杖也變得分外沉重起來。
在這期間,原本在遠處的托尼也慢慢靠近。他和希德的裝甲還背靠背地連在一起,沒法落地走動,只能依舊懸浮在半空中,腳底距離地面約莫半英尺。
說句不太客氣的實話,他簡直不敢相信洛基會死——還是為救托爾而死——但事實擺在眼前,他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托爾。”
奧丁最終開口時,洛基的遺體只能勉強辨認出個人形了。
托爾一開始痛哭失聲;但随着時間流逝,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取而代之的是無聲的嗚咽。如果一定要做個比較的話,後者聽起來更讓人心碎。聽到奧丁的聲音,他只緩慢直起了身。
看着兒子已經變得通紅的眼圈,奧丁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想不到托爾會為洛基争取出戰機會,想不到洛基很快就答應了這個要求;他最想不到的是,洛基最終為這個可能的減刑機會付出了生命!
這要怎麽辦呢?
他從來沒有真的想置洛基于死地,然而洛基真的死了。阿斯加德的王位好像終于不會再被撼動——它注定是托爾的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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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看現在的情形,托爾真的還會樂于登上王座嗎?如果他每次面對衆神朝拜時都會想到,他之所以能坐在那裏全是因為洛基的犧牲,那他真的能心安理得地做他的國王嗎?
奧丁隐約意識到,他即将面對一個很大的難題。托爾的态度是其中的一部分,而還沒處理完的以太則是另一部分——
“洛基葬于瓦特阿爾海姆,這整個世界,都将成為他永恒榮耀的象征!”
至于無法被毀滅的以太,就讓他們回阿斯加德以後再仔細研究吧!
兩個小時後,阿斯加德,金宮。
從遠處看,這座宮殿金碧輝煌;從近處看,這座宮殿巍峨壯麗。不同于地球上常見的多層樓房,它的層數一只手就數得過來,但每一層的高度都很驚人。當一扇大門是二十個人疊起來那麽高時,其餘地方會有多少不實用的設計就顯而易見。
更顯而易見的是,會用“不實用”這種詞語來形容金宮的人,只有托尼一個。
就比如說現在,他正站在金宮一側的二樓陽臺上,幾乎是用瞪的看遠處隐約起伏的山巒。景色當然沒有得罪他,他只是在為某些事情而生氣——
氣希德還不醒過來,氣阿斯加德的醫務人員不讓他就近探視,更氣自己什麽忙都幫不上!
不得不說,相比于前兩條,最後一個最能讓托尼憤怒。他已經很久沒有嘗試過這種無助感覺——在小時候,在霍華德去世後,在必須壓抑着內心的感情時……沒有一個能比得上現在!
托尼從未如此清楚地意識到,他必須把無限寶石這檔子事徹底弄明白!就算它們遠遠超出地球科技所能解釋的範疇,他也必須搞明白!
“斯塔克先生。”
就在托尼氣呼呼地做了決定後(在此期間,樓下所有對他投以異樣目光的人都被他無視了,因為他的裝甲畫風不對),有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他回頭一看,一口氣頓時憋在喉嚨裏——來的是他最不可能對她發火的人,仙後弗麗嘉!
“斯塔克先生。”弗麗嘉又重複了一遍。她臉上已經看不出剛得知洛基死訊時的傷恸和淚水,但聲音和神态都無一不體現這點——她是強打着精神為希德診治的。“如果你覺得可以,現在就能進去看你弟弟了。”在說到“你弟弟”的時候,她神色無法控制地一黯。
換做是平時,托尼一定會安慰她一句,就算只是順口。但現在,他滿心滿腦都是別的事情——确切地來說,就是希德和無限寶石的那些七七八八。“希德怎麽樣?”他迫不及待地問,“他醒了嗎?”
弗麗嘉搖頭,眼睜睜地看着托尼眼裏那一點希望的火花燃起來又滅下去。“但除此之外,他很好。”她強調似的說,仿佛覺得這樣能讓托尼好過點,“事實上,他的身體好得不能再好了。”
“那他為什麽會突然……”托尼絞盡腦汁,想了半天,勉強找到一個相對合适的形容:“站着站着就失去了意識?”
“我那時候并不在現場,所以只能根據目前的情況進行推測。”弗麗嘉輕聲回答,“在我看來,他似乎陷入了一種意識沖突。以太,或者力量寶石,一定激發了、或者增強了他身體中的某些矛盾。”
“……什麽?”托尼很不願意承認他一個字也沒聽懂。不是說希德身體很好嗎?那身體中的矛盾又是什麽?又或者說,那些矛盾正是無限寶石所帶來的?
事實證明,托尼的猜想都不對。因為弗麗嘉接着道:“我想,你肯定已經知道,裏頭的那位先生和你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血緣關系。”
“當然,”托尼不太喜歡別人挑明這點,但還是點了點頭,“希德告訴過我,他絕不是個地球人。”
弗麗嘉瞅着托尼的神色,敏銳地意識到對方在這種關系中掙紮——既不想他們是真正的兄弟,又希望保有兄弟才有的親密關系。她猜測,其中必然有些曲折之處,但那不足為外人道,而且他們可能已經處理好了。
相比于托爾和洛基……
想到洛基,弗麗嘉的心又一痛。但她很好地掩飾了這點,只順着托尼的話頭繼續下去:“沒錯。而且,我必須得說,裏頭那位斯塔克先生,在阿斯加德的所有書籍裏都沒有記錄。”
托尼意識到這應該有個很大的意義,但他暫時無法真正理解。“‘沒有記錄’是什麽意思?”他追問,“好的還是壞的?”
弗麗嘉并沒有立刻下結論。“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想你應該願意先聽聽宇宙起源。”
托尼皺起眉毛。他不知道宇宙起源和希德的怪病有什麽聯系,但他莫名地相信弗麗嘉,覺得對方的話是可以信任的。所以他勉強按捺下自己的焦急,道:“洗耳恭聽。”
宇宙初始之時,只是一片混沌。沒有光,沒有水,更沒有生物,到處都是如出一轍的黑暗。
這種狀态持續了很多年。直到其中的物質按照各自的性質漂移聚結,變成一團團星雲,一個個星球。其中的極少部分,在溫和或強烈的相互作用下,從基本粒子變成了分子,再從最簡單的無機物變成最複雜的有機物——
生命出現了。
然而,在不同的星球上,生命的進化演變速度不同,方向不同,結果自然也不同。
最簡單的例子,阿斯加德人普遍有五千年壽命,而地球人通常至多只有一百年;瓦特阿爾海姆的黑暗精靈能夠休眠數千年後再醒來,而約頓海姆的冰霜巨人死了之後很快就會變成冰粉飛灰。
這種區別,淺顯到用眼睛就能看出來。而從本質上來說,就很難了——阿斯加德人擁有神力和極長的壽命,就真的能勝過地球人、完全地統治地球人嗎?
“這也正是奧丁從來不聲稱他自己是九界統治者的緣故。”弗麗嘉解釋,“他通常都稱呼自己為九大國度的保衛者。”
對這個問題,托尼的回答毫無疑問是否定。但到這裏時,他依舊沒聽出來這和希德有什麽關系。
弗麗嘉似乎看出了托尼的缺乏耐心。“按時間順序來說,中庭出現生命的時間算晚的。當中庭人逐漸發展他們的科學技術時,其他星球上的生命文明早已經超越了這種水平數百年,甚至數千年。”
“我們錯過了什麽?”托尼總算聽出來一點味道。
“我不認為那是什麽特別重要的東西,”弗麗嘉一邊說一邊搖頭,“但它們對整個宇宙歷史來說是不可忽略的。”
“它們?”托尼抓住了這個話尾。“你在說六塊無限寶石嗎?”
“是的,沒錯。”弗麗嘉點頭,容色湧現悲哀,“我必須誠懇地說,每一塊無限寶石上都積滿了無可計數的血淚和白骨。”
力量,不用說了,阿斯加德和瓦特阿爾海姆的戰争已經說明了這點;靈魂,也不用說了,數千年來血祭給它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心靈,相當不幸,這塊寶石帶來的大多傷亡都被遷移到了它原先的主人齊塔瑞人身上;現實,實際上,它正在掀起克裏星和山達爾星之間争鬥的暗潮!
“你的意思是,有兩撥人正在尋找現實寶石?”托尼抓住了他認為重要的點。但克裏星和山達爾星……特麽的沒有一個聽說過啊,摔!
“至少兩撥。”弗麗嘉糾正了這個細節。“克裏人和山達爾人之間的戰争已經延續了數千年。前一次,克裏人遭遇了一次慘敗,他們的領導者最高智慧因此死亡。不過,我聽說,近期他們已經有了一個新的領導者,指控者羅南。他屬于克裏人中的激進派,無時無刻不想着摧毀山達爾星。”
毀滅星球?托尼暗暗抽了口冷氣。這個叫羅南的家夥,聽起來比洛基還不好惹啊!“我覺得這實施起來不太容易。”他客觀道。
“的确不太容易。”弗麗嘉露出了一個細小而短促的微笑,轉瞬即逝,“但我聽說,他好像找了一個強力外援。”
托尼突然覺得這邏輯有哪裏不對。“等等,如果羅南拿到現實寶石,那他還需要什麽外援?”他這麽說,然後就得出了他覺得最可能的假定:“除非羅南現在根本不知道他在找的是什麽!”
弗麗嘉贊許地點了點頭。“你猜得很對。”
“再等等……”托尼又想到了一個問題,“你們知道,但卻不打算去管?”這不符合阿斯加德的作風啊!
這回弗麗嘉露出了一個苦笑。“戰争違背我們的意願。如果能夠做到,我們當然會去阻止。”
“你的意思是……”阿斯加德管不了?托尼差點把後半句說出來,但好在他又吞回去了。當着女士的面,他不好意思說得太直白。
但弗麗嘉明顯很清楚這種實力差距。“我們已經有了一塊宇宙立方。我們必須看管好它,不讓它落到居心叵測的人手裏。如果說以太還勉強能騰出人手的話,宇宙球體也絕不能。假使我們派遣軍隊去克裏星或者山達爾星,那剩餘的兵力就不足以維護阿斯加德的防禦。”
托尼點點頭。這種考慮十分實際,他能理解。“還有兩塊呢?時間和空間哪裏去了?”
弗麗嘉搖了搖頭。“這兩塊寶石都有一段時間沒出現了。但是,”她略憂愁地說,“六塊無限寶石之間,有我們不能解釋的聯系。現在,已經出現的就有三塊,還有一塊很可能就要被找到了。那剩下的那些……”肯定也沒法再隐藏多久!
托尼不僅聽出了這言外之意,還産生了一個大膽的猜想。“如果能集齊這六塊無限寶石,豈不是能……”稱霸宇宙?
還沒等他說完,弗麗嘉就急匆匆地打斷了他。“不,那會是整個宇宙的悲劇!”
看着她明顯發白的臉色,托尼識趣地把發散的思維收回來。“我就是随口一說。”他澄清自己并沒有那種意圖,又問:“你的意思就是,六塊無限寶石都是提煉出來的。那宇宙立方呢?”
“這正是我最後要告訴你的。”弗麗嘉的神色緩了緩,“沒人知道宇宙立方是從哪裏來的。在它第一次出現之前,沒人聽說過這個東西;而在它出現這麽久之後,也沒有人宣稱他制造了宇宙立方。”
托尼一頭霧水。“難道它自己突然出現了?”這不符合邏輯!
“不管是不是,它看起來的确是。”弗麗嘉說。“從很久以前到現在為止,它一直都是宇宙立方,從未改變。”
如果說之前只是有個大致猜想的話,現在托尼覺得,他深刻地理解了弗麗嘉說的“沒有記錄”是怎麽個糟糕情況——
宇宙立方來源成謎,那希德的出身顯然同樣成謎!介于希德從未表現出對宇宙立方的了解或者操控,宇宙立方的制造者應該、大概、可能、不會是希德吧?
托尼發誓,他一點也不覺得這個猜想美好,所以它剛出現就被他摒棄了。“我能不能這麽理解,”他朝着另一個猜測方向開始考慮,“宇宙立方從未改變,那也從沒有人成功仿制過它?”
“當然。”弗麗嘉回答,“它的極限在哪裏,沒人知道,自然也就不可能複制。”
“那也就是說,宇宙立方比無限寶石更強大?”托尼确定性地問。
弗麗嘉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并且我希望我永遠不知道這問題的答案。”她哀傷道。
這态度擺明了是不希望有人真的去實驗、證明哪個更強大,但托尼覺得,照目前的發展趨勢,弗麗嘉的這種願望只能是美好的願望而已。但對着弗麗嘉,他這些現實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好吧,這些我都知道了,”他潦草地點頭,“但你還沒說,希德身體裏到底有什麽‘矛盾’呢!”
“再次強調,無論我對此發表了什麽意見,都只是我的猜想。”弗麗嘉重申了一遍她剛才就說過的前提,顯然足夠謹慎小心。
“你只管說,總比我什麽都不知道的好!”托尼立刻保證。
弗麗嘉瞅着他兩秒鐘,這才重新開口。“你我都知道,小斯塔克先生是某天突然出現在宇宙立方邊上的。這可能暗示了某種聯系,在他和宇宙立方之間。宇宙立方是個強大的物體,這毋庸置疑。那做個推論,小斯塔克先生很可能也有些驚人的長處。”
那還用說?看見風聲,聽到水魂,的确是些很驚人的長處好嗎!托尼用力點頭,耳朵幾乎都要豎起來了。
“同時,無限寶石也是十分強大的物體。”弗麗嘉繼續道。“這時候又可以做些推測了——假設兩個同樣強大、同樣想稱王的人碰上了,結果會是什麽呢?”
一山不容二虎!
托尼腦海中瞬間閃過諸如“你死我活”“同歸于盡”此類的糟糕畫面,一瞬間鬓邊就沁出了冷汗。賈維斯之前告訴過他,希德的大腦熱竈區域過大,難道是所謂的“腦海裏發生了一場戰争”的具現化?
“如果你是這麽認為的話,請務必告訴我,希德贏了!”托尼說這句話的時候幾乎沒有停頓,可見他心情如何。
“這個結果,我剛才就告訴你了。”弗麗嘉聽出了這種緊張,不由微微笑了。
“但是,”托尼當然沒有健忘症,“希德還沒有醒!”
弗麗嘉點頭。“的确沒有。因為我們都還不知道,勝利與失敗的區別到底在哪裏。從身體情況來看,我确信小斯塔克先生非常好。但如果一定要讨論思維,我只能說,我也不能确定。”
托尼只能幹瞪眼。重點就在思維啊!難道一個健康的植物人是他所想要的結果嗎?
“如今之計,只能等小斯塔克先生醒過來。”弗麗嘉道。“別擔心……如果我沒弄錯的話,他很快就會睜開眼睛了。”
托尼點頭,依舊有些憂心忡忡。因為他現在控制不住地想象,希德醒過來後誰也不認識了。“會有什麽後遺症嗎?”他問道,“我的意思是,你能想到的所有可能,無論好的還是壞的,我都想知道。”
弗麗嘉注視他,輕聲問:“你打算為所有可能都做好準備?”
托尼覺得他這個頭點得異常艱難。“以前是這樣。但現在,”他幹巴巴地承認道,“我只希望有一種可能,就是最好的那種。”
“我想,如果小斯塔克先生在這種情況中取得勝利,一定會有些不得了的變化。”弗麗嘉道。看見托尼的一根眉毛高高揚起來,她又急忙找補了一句:“按照通常的說法,是變得強大!”
托尼眉毛的弧度總算放了一點下去,但不是全部。“希望如此。”現在也只能指望希德把那兩塊無限寶石徹底收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