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

第4章 章節

蔭掩映之下，只有那一座亭子孤零零地伫立着，而他根本沒有走進前去，而是仍舊立在繩橋邊。

這事情不大對頭。他覺得心慌意亂，又忽然困倦難當，心想得趕緊找個住處，今天就游覽到這好了。忽然想起那個老僧提醒過的旅店的位置，居然就在這附近。他這才知道自己遇到了高人——想必老僧已經算準了他會在這裏覺得不舒服？

很容易就找到了那間小旅店，他辦了入住手續，來到自己的房間倒頭就睡。這股困意跟之前的全然不同，仿佛是催着他趕緊入夢一般，他甚至都沒有覺得慣有的眩暈和頭疼，直接就進入了夢鄉。

他身着單薄的中衣，屋內寒冷，他卻渾然不知，仍舊聚精會神地寫着書信。

忽然背後有人輕輕走來，在他肩膀上披上一件衣物。

“伯約，多謝了。”

姜維抓住他的手，皺了皺眉，“士季，你的手這麽涼都不知道多穿一件衣服，小心生病。”

“不要緊，這邊比我老家那邊暖和多了，只是濕氣甚重，所以不喜歡多穿。”鐘會說着，指了指桌上的書信，“寫好了，鄧艾那粗鄙之人，寫字七扭八歪，要想仿他筆跡，還真是費了一番功夫。”

姜維笑了笑，掃了一眼桌上僞造的書信，拿過鄧艾的原書，随手投入火中。

鐘會立于屋內，背後腳步急促，他轉過身去，見是姜維。

“你們出去吧。”他對周圍的侍從說道。

卧室中瞬間只剩他們二人，對方壓低了聲音，“司馬昭已經快到漢中了。”

“哼，這賊子動作還不慢。看起來我們的計劃得早點實施才行。”

“太後的懿旨你已備好？”

“那是自然。上元節我将召集衆将飲宴，到時候便把此事公之于衆……”

“若有不服，絕不手下留情。”

“那是自然。只是我擔心如果司馬昭派兵來攻……”

“士季不必擔心，我已發出加急文書召南中将領回防，旬日之內将至，想來司馬昭也不會輕舉妄動，時間是足夠的。”

“辛苦你了，伯約。”

姜維微笑着撫摸着他的臉頰，“為何突然客氣起來？我們之間何分彼此。”

鐘會抓住伸過來的手，輕輕握在手心裏撫摸，姜維順勢把他扯入懷中親吻。

上元佳節，成都燈火璀璨，百姓們擠在路上觀燈賞月，一派熱鬧氣氛。鐘會拉着姜維的手走在街市上，姜維卻一臉憂慮之色。

“士季，我還是擔心那些魏将……”

“他們被困皇宮，還能有什麽作為？你過慮了。”

“但願如此……”

“伯約，快看那邊，”鐘會指着一個巨大的花燈說，“蛟龍出水，簡直栩栩如生，真是難得一見的絕品！哈，居然在燈會上見此難得之物，看起來是吉兆啊。”

姜維微微一笑，摸了摸鐘會的栗色頭發，“士季可是那蛟龍？”

鐘會笑而不答。

“而維便有幸作那從龍功臣……”

姜維的話沒有說下去，只是盯着那龍燈，眸子被燈火映得閃閃發亮。

萬籁俱寂，鐘會的卧榻之上，兩人的呻吟聲剛剛止息。姜維滿頭是汗，撫摸着鐘會同樣被汗水浸濕的身體，再一次把自己硬挺的部位貼上了鐘會的身體。

“想不到伯約居然還有精力……今天這是第幾次了？”

“我也不知道，”姜維輕輕吻了吻他的臉頰，“我其實有些累了，卻還舍不得停下。”

“來日方長，你這又是何必，小心累壞身體。”鐘會笑道，雖然這樣說着，卻又跨坐在姜維的身上，緩緩扭動着身體。

“來日方長……”姜維閉上眼，輕輕點了點頭，“即使如此，仍恨一夜匆匆，不如一生般長久。”

他猛地從夢境中掙紮而起，滿頭是汗，太陽穴突突跳着。喘了幾口氣，他才覺得好受一些。向窗外望去，夜幕已降，明月高懸在東天之上，亮如銀盤。

剛才那真的是夢麽？他擦了擦額角的汗水，如果是的話，也未免太過真實……且不說那些場景對話有如親歷，便單是床笫之上的歡情……那真的只是夢麽？

明明心裏堆滿了疑問和不解，但是有種莫名其妙的恐慌忽然蔓延而上，他搖了搖頭，不再去細思量夢中之事，抓起相機和随身需要用的東西，把旅行包鎖在箱子裏，轉身離開房間。

“先生，晚上還是不要出去的好。”前臺服務員說。

“哦，謝謝提醒，我就是散散步拍幾張照片，很快就回來。”

夜幕下的劍閣看起來有種特別的韻味，白天看起來便險峻陡峭的奇峰，在夜色裏更是蒙上了一層神秘的影子。

他停下腳步，面前似乎是什麽景點的說明文字。湊上前去，用手機電筒照着，能看清文字。上面說此處景點是姜維神像，乃是蜀将姜維死後因忠心不泯所化，留在此地，永守劍閣。

“伯約……”

竟不知不覺叫出這個名字，接下來心中便是一陣酸楚。他仿佛意識到了什麽，卻仿佛又對一切渾然不知。

“即便是對蜀主忠心不二，然而奉旨投降，也算是盡力了……又何必要搞什麽詐降計策，除了白白送死，還有什麽好處……”

都不知道是在對誰念叨着，他擡起頭，借着月光看向遠處的山崖。那裏真的可以依稀看到一個酷似人臉的巨石，隆準寬額，神色凝重。

他舉起相機，找了半天角度，只覺得沒什麽特色。往前走了一段，還是不滿意，又折返回去，往後退了好幾步。這樣折騰了半天，他忽然心生一個瘋狂的念頭——他想去那巨石上面看看。

從這邊望去，那巨石高聳在對面的山巒之上，八成沒有現成的路可以上去，別說是晚上，就算是白天恐怕也不見得能找到路。可是此時此刻他仿佛瘋魔了一樣，一旦有了這個念頭，就抑制不住的想要實踐。

就這樣，探索了大概兩個小時以後，他懊悔地發現，自己迷路了。

別說找不到上去的路，就算是如何回去，都完全不曉得。胡亂找了一陣子，差點跌入山澗。再換一個方向走一走，發現自己面前是個斷崖。折騰得精疲力盡，他往一堆亂草裏面一坐，也不管會不會有蛇蟲之類，唉聲嘆氣起來。

我到底是中了什麽邪？他暗暗埋怨自己，但是忍不住還是想要接近那塊巨石。不過此時此刻還是不要逞能的好，這樣想着他掏出手機想要求救，卻發現一格信號都沒有。

明明剛才照亮的時候看到還有兩格信號，怎麽到這邊居然完全沒了？他罵了一句，把手機收了起來。

看起來是沒別的辦法了，只能自己想出路。反正都已經走到這裏了，接下來能去到什麽地方也不是自己說了算了的，不如歇一會接着走，能找到哪算哪，如果一直迷路的話……沒關系，只要不掉下山崖，挨到白天以後應該能遇到人。如果真的不幸掉下山崖……

能死在這個地方倒也不算壞事。

詭異的念頭冒出來就被他打消了，能多活一陣子還是不要急着去死，他想着，靠在石頭上，打算稍微閉目養神一會。

然而閉上眼睛，周圍的一切忽然明亮起來。四處火光沖天，他被包圍在士卒的吶喊聲中。

“鐘将軍！後門……後門也有敵軍！”一個渾身是血的小校氣喘籲籲地報道，“此地……已被團團圍住！”

此時一陣轟鳴聲響起，大門被撞開了一個口子，接下來便瞬間分崩離析，潮水般的魏軍湧了上來。

“士季，我們往後撤！”姜維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和汗，一手護住鐘會。

“可是後門也有敵軍……”

“我們找找還有沒有可以出去的地方，我們不能死在這裏。”

慌了神的鐘會點點頭， 拔出腰間佩劍。眼看護衛已經被殺散，他們不顧四下熊熊大火，越過火堆，沖向東側的邊門，尋找一線生機。

“叛将在此！”想不到東門已有守軍，剛一開門，無數上弦之箭已經指向了他們。

“小心！”姜維想都沒想，閃身躍在鐘會面前，“士季，退後……”

餘下的話沒有機會出口了，只是那麽電光火石的一瞬，無數箭頭便已穿過姜維的身體。鮮血的溫度和味道讓鐘會有些恍神，以為自己是在幻境之中。

“伯約！”

“快……走……”

身體轟然倒塌在血泊之中，姜維的眼睛仍舊瞪得老大，看向手足無措的鐘會，他的嘴半張着，似乎要告訴他什麽。

鐘會擡腿想跑，可是魏軍已經沖了進來，他揮劍砍倒兩個士卒，卻被一只冷箭射中了手臂。刀光紛繁，渾身的劇痛襲來，他無力地倒在了姜維的身上。

“伯約……”拼盡最後一口氣，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