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17
淺水做了很多甜點,煮了少許的飯菜,等她覺得夠了的時候解下圍裙,将餐點裝進保鮮盒裏,最起碼可以吃上幾天,按照那些人的食量的話。
她想着,手上拎着慢慢的出了廚房,庫洛洛還在看書,見她出來合上後站了起來走過去。
淺水分了幾個袋子給他,當然是小部分的,自己能夠提得動的東西不想麻煩別人,這是她的想法,就算庫洛洛不喜歡依舊沒能改變的想法,固執的可怕。
她擡頭笑了笑,難得的走在前頭帶路,庫洛洛在後頭走的很慢,像是在欣賞她的憂郁。
對,是憂郁,淺水的隐忍讓人很難察覺,就連細節方面都處理的很到位,不過這些對于身為蜘蛛頭的通緝犯起不到什麽作用,仍舊被看得通透,她不喜歡的感覺。
一路上很沉默,她突然想起很多時候和庫洛洛在一起都是沉默的,不是不想說,而是不能說,不該說,先知是被尊敬的,可同時也是違逆父神,成為魔女的代價是被誅殺,她不想死,所以只能沉默。
庫洛洛配合着她的步速,不緊不慢的跟着,略下眼看着走過的地面,馬賽克般的磚頭街道,兩邊的行人很多,不時的碰撞讓人煩不勝煩。他擡眼看着淺水的背,純白的連衣裙露出了大片的皮膚,透示着無力的蒼白,纖細的讓人有種快要夭折的錯覺。
想到這他又開始否認,他所認識的是個魔鬼,吸血的鬼,早已死亡的身體已經不存在任何常人擁有的機能,不會死,不會老,更加不會因為一點的損傷就崩潰。
最終下着結論,很有趣的身體,他想。
庫洛洛單手插着口袋,看夠了低頭看着馬賽克磚頭,皮質的鞋跟踢踏踢踏的有着聲響,很輕卻很清楚的聲音。
他笑的溫文,有種貴族的感覺,舉止優雅的微弓着背,身後托着的影子很長,太陽下山的很快。
他伸出手,一瞬間感覺到空氣中的寒冷,顫抖了一下然後克制。他看着自己的手,修長白皙,手心有着厚重的繭子,不是平常人的手,染了多少的血腥,罪惡啊。
庫洛洛走的快了些,追上走在前頭的淺水拉住她,等到淺水停了下來用單只的眼瞳詢問時他放下手上的袋子,把脖子上的圍巾解了下來套上她的脖子,一時間風吹了過來,他彎了彎嘴角提起地上的袋子轉過身,沒去看淺水的表情。
其實不用想,他能猜到那張平凡無奇的臉孔上肯定會有着笑痕,很柔和的角度,很溫和的表情。
沒有天使,因為沒有上帝。沒有天堂,因為沒有信徒。
他如此認為,所以他見到的只是魔鬼,吸血為生的魔女,圈養起來的吸血姬。
又是一陣風,吹亂了淺水的發,額前的劉海晃蕩晃蕩的掀了起來,露出光潔的額角以及彎彎的眉,眼睛被過大的黑邊眼鏡遮住了很多,唇角彎彎。
她感受不到寒氣,可是覺得很冷,不知道為什麽感到寒冷,并且發着抖,牙齒打架。
咬了咬牙齒,讓牙關關緊了一些才好了很多,提着袋子的手向上舉着扶了扶鏡框,她盯着庫洛洛的背影開始發呆,想着什麽,有可能什麽都不再想只是神游。
手指間被塑料袋勒出了紅印子,不是很痛。淺水低了頭,将視線從庫洛洛身上移開,藏在鏡片後的瞳孔收縮着,想在考慮着什麽一般,心慌的感覺越來越大,似乎要發生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情。
庫洛洛走的不算快,和剛才她帶頭的時候快不了多少,悠閑的看着四周的風色景致,就連掉落的樹葉都不放過。
到廢棄場的時候太陽已經降了下去,天空變成了黑色的,是Natasha小姐最讨厭的顏色。
很多時候淺水會想,星期一是什麽,以前的話哥哥會回答她,星期一是父神的日子,創造了天地,接着是下午茶的時間,享受着法國進口的紅茶,嘗上兩口剛出爐的蘋果派,是最惬意不過的生活,最好再來點音樂,她會跳舞,搭配着哥哥的喜好。
她喜歡星期一,只要不是放假的話那就是上課的時間,到了學校她可以看見明鏡,一起跳舞,研究舞步,對淺水來說這是件不可多得的好事。
今天的星期一,她發現自己驀然的心慌起來,不明所以的心慌,她感到害怕,不知道為什麽而害怕。
她說,“先生,怎麽俠客先生不在呢?窩金先生也不在,他們去吃晚餐了嗎?”
淺水忘記了很多,能夠記住的就不會忘記。她的忘性很大,過了就忘了,可是依稀能回憶起那是個悲哀的情緒,那麽的無法接受。
她不喜歡傷感,就算Natasha小姐說她的舉動總是那麽的悲情,可是她覺得沒有,至少她覺得沒有她的話先生依舊是先生,好人的先生,溫柔的先生,想着怎麽……殺人的,先生。
對呢,先生是庫洛洛?魯西魯,幻影旅團的蜘蛛頭,怎麽可能會放棄為非作歹呢?她喜歡先生,就算先生殺了人,就算先生是通緝犯,可是還是喜歡。
也許她的喜歡不能稱之為喜歡,她同樣喜歡很多東西很多人,大家是一樣的,不一樣的很少,可先生是一樣的。
Natasha小姐不在身邊果然還是有影響的啊,她想着,如果不是一個人的話她不會想這麽多的,淺水這麽想着,在廢棄長上找了塊幹淨的地方坐了下來,把袋子去掉拿出保鮮盒。
她做了提拉米蘇,很奇怪的口味可是她喜歡,就像它的故事一樣。
她又說,“先生我跟你講個故事好不好?關于提拉米蘇的故事。”
沒有回音,廢棄場上空蕩蕩的只聽得到呼啦呼啦的風聲,大的仿佛貓咪發情的嘶叫,孩子的哭喊,那般刺耳磨人。
淺水抱起曲起的膝蓋,側着臉貼着雙腿的位置,Natasha小姐很喜歡的姿勢,說是因為具有悲情意味,可是她覺得很溫暖,很……安心。
她說,“先生,其實我很喜歡巧克力呢,很甜的那種,到最後的時候有一種粘稠的口感,能夠解渴呢。對了還沒說提拉米蘇的故事吶,先生知道嗎?在我以前的國家有過戰争,那是個發生在戰争時的故事,一個婦人為了她的丈夫用了家裏全部的食物做的甜點呢,可惜最後她的丈夫死了,她也自殺了,真是個悲哀的故事。”
說着淺水搖了搖頭,眉宇緊皺,似乎在回憶故事中的情節,說着說着自己就被感染到了,就像明明是講童話給孩子聽,結果自己睡着了一般。
她想,也許她在做夢,一個關于吸血鬼噩夢,夢醒了一切都會恢複原樣,随後被否定,堅決的。
淺水拿了塊提拉米蘇,小口小口的咬着,廢棄場裏黑洞洞的看不清任何東西,要不是她的視力很好的話,大概是看不見的。
她又覺得很慶幸,至少還沒瞎掉,要是什麽都看不見了,是不是就會被父神所接受呢?她贖了罪,那麽就能得到原諒了吧。
吃到第三塊提拉米蘇的時候她想,為什麽Natasha小姐還不回來呢?她覺得很寂寞,沒有Natasha在身邊陪着,就算只是個幽靈可是她看得見不是嗎?那麽就不是一個人了。
身邊的位子空蕩蕩的,她在腦中想象着庫洛洛的樣子,先生一直是那麽深邃的一個人,很好的呢,為什麽Natasha小姐會害怕呢?明明那麽溫柔的不是嗎?
她吃完第四塊提拉米蘇,站了起來,彈了彈身上的碎屑,停下來想了會,她做了決定,不在等待。
庫洛洛在別的地方,她要去他身邊,看着也是好的,幫不上忙看着也是好的,她想。
走動的時候提到了腳邊的垃圾袋,裝滿了東西綁的圓滾滾的塑料袋咕嚕嚕的轉動起來,看上去就像一個轉動的輪子,圓的呢。
淺水突然想吃蘋果,在潘多拉的時候她就吃蘋果,現在又開始想吃蘋果了。
庫洛洛叫她等着她就等,她不想殺人,不想看人死去,可是先生是先生啊,不去殺,不去搶的話,還是先生嗎?
庫洛洛讓她等,真的很溫柔呢。
她笑了起來,天上的星光照耀下來,莫名的有種神聖感,純白的連衣裙恍惚間飄散開來,四周像是有着光,濃烈的火光,紅色的。
她背後有着翅膀,扇動的時候帶起了旋風,刮過一塊又一塊的地方。
淺水慢慢的走着,沒有庫洛洛,沒有Natasha,一個人慢慢走着,在夜晚的街道上,昏暗的燈光照射下拉長了她的影子,一段一段的。
猛的她開始奔跑,用着那種可以甩掉很多東西的速度,僅僅是想讓身體熱起來,有着溫度的吸血姬,還是吸血姬嗎?
不怕光,不怕十字架,不怕聖水,居然信仰神明,這樣的吸血姬還能算是監視者嗎?
她丢棄了身份,單單的想用着人類的身份活着,可是為什麽還是那麽的幹渴呢?
空氣中散發着鮮血的味道,甜膩的就像融化了的巧克力。
她順着方向跑過去,氣喘籲籲的停下來,她站得很遠,是那個她知道的山丘。
燦金色的發,血紅的眼,她看着少年用着粗大的鎖鏈制制裁了他所認為的罪惡,活着和死亡,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為什麽會想的那麽複雜呢?
她想跑過去,可是覺得氣息還沒有緩過來,她想制止少年的行為,殺人是不好的,父神不會原諒,會下地獄。
最終她定定的站着,臉上的黑邊眼睛挂在鼻梁上,微微的下滑,她伸手按着胸口像在抓着什麽,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
她在彷徨,在迷茫,眼神散渙,自我責備。
她是懦弱的呢,在生與死的抉擇中搖擺不定。不想殺人,不想看見人死去,可是害怕改變命運之後的結論。
她是個外來者,原本毫不相幹的,原本她只要信仰着父神就好,為什麽不能夠呢?
窩金先生呢,是先生身邊的窩金先生呢,她應該拯救的,父神不會想看見有人死去的不是嗎?父神很慈悲呢。
獸皮褲男子倒下的那一刻,淺水睜了眼,瞪得圓圓的像是廢棄場的那個圓形垃圾袋。
四周起了火,一簇一簇的火焰,淺水低着頭,閉上眼,睜開的時候表情木納。擡手,落下,出現在少年身前。
她蹲下身按上獸皮褲男子的心口,跳動很微弱,再慢一點就要消失不見了。
淺水開始後悔,非常後悔,早一點不好嗎?她是魔鬼呢,魔鬼是沒有心的。
她看着少年的臉孔,分不清男女的美麗,她感到悲哀,一條人命的悲哀,仿佛聽到了禮堂中Natasha小姐的歌聲,很悠遠空洞的聲音,她托起手掌,掌心中的火焰跳動起來,飛快的襲向少年。
空着一只手在破空的聲響中出現了傷口,殷紅的液體充溢而出,帶着她喜歡的粘膩香味。
淺水将手伸到獸皮褲男子嘴邊,看着血液流入他口中,順着喉結的滑動吞咽而下。
獸皮褲男子表情糾結起來,身體産生痙攣的現象,她壓着他的身子,也不去管身後的少年是否存活,她笑着,帶着那種精準的四十五公分弧度說着,“窩金先生忍耐一下,很快就會好的呢,先生不希望窩金先生死的,所以窩金先生不能死哦。”
她笑着,手臂一揮,空氣開始産生扭曲,變了形的空間漸漸展露,是暗紅的光線,中央有個華美的舞臺,舞臺劇的式樣。
淺水身邊出現了中式的門,距離漸行漸遠,咔嚓一聲關上,與世隔絕。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