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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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不是個吉利的數字,在不同的國家有着不一樣的習俗可依舊改變不了十三的寓意。
淺水不喜歡十三,自從哥哥說過那是亵渎神明的數字之後,她就不喜歡,一直到現在都沒有變過,也許以後會改變,可是她想記住,記住哥哥,記住一切有關于那個地方的回憶。
Natasha小姐喜不喜歡呢?淺水想着,站定的位子有些偏後,她不希望看見那些過于殘忍的畫面,她是虛僞的,是僞善的,最起碼在神明面前她有足夠多的虔誠。
身上的禮服沒有時間換下來,收腰的款式不是很舒服,她拉了拉裙擺想要讓它寬松一些,胸口堵得慌,不明白為什麽,或者不是不明白僅僅是想要欺瞞。
閉上眼,淺水按着心口想讓呼吸變得平和一些,可惜現實和預期總是事與願違。她向後靠了靠,山丘的好處就是到處都是石壁,找個地方休息還是不成問題的。
大概是因為她表現的太過明顯,Natasha懸空的漂浮過來,伸手想要探傷她的額頭,接觸的時候卻是相交而過的空虛感。
猛然縮回手指,Natasha低眼看着手指,透明的程度可以讓她看見下方散落的石子,還有那些剛剛殘留下來的暗紅色血漬。
“Natasha小姐喜歡十三嗎?”沒睜眼,淺水問着,聲音還是那麽的輕,稚嫩的仿佛什麽都不懂的天真,殘忍的溫柔。
也許不能這麽解釋的,Natasha覺得淺水的樣子很奇怪,可是又說不出哪裏奇怪,如果地點不是這裏的話,如果她沒有那種因為氣氛而顯得傷感的情緒的話,那麽她想她會回答的更好一些,現在的她沒有那麽精力去思考。
沒有猶豫,Natasha轉身望向距離遙遠可又沒有阻擋視線的人群,人群中央顯得高大的獸衣男子單方面屠殺的場面,子彈對于流星街的人沒有用處,能夠從屍體堆裏爬出來的人不會因為這些外界因素而死亡。
Natasha明确的知道這一點,她去過流星街,除了滿地腐臭味的垃圾山,她看不見任何東西,人命在那裏一分不值,食物以及生存才是最重要的,想要活着就要殺人。
其實她曉得,流星街的人是感性的,在同伴方面全方位的信任,沒有一絲懷疑。其實她明白,流星街不是沒有流星,只是過于厚重的雲層遮擋住了那些璀璨耀眼的光輝。
相較于外面的狡詐邪惡,Natasha還是很喜歡流星街的人,最起碼沒有那麽多的猜忌,當然是對于信任的同伴來說,如果是敵人的話,她想能有全屍已經是不錯的待遇了。
她在流星街待的時間不長,很多時候也只是麻木的看着那些死亡,她必須面對,要是不能接受她想她會發瘋,徹底的厭倦這個世界,而這種結果不是她想要的。
Natasha喜歡呼吸新鮮的空氣,一個人享受傷感的氣氛,然後在覺得可以了的時候站起來,拍拍身上根本就沒沾上的灰塵,伸個懶腰眯起眼對着天空,大聲的叫出聲,自欺欺人的說着剛才不過是突然而來的靈感顯現。
她沉着聲線,眼光迷離,突然間讓她想起了那個男人,有着鐵灰色眼瞳色彩的男人,乖張的氣質,怪異的小醜裝,濃厚的彩妝上是星星和眼淚的痕跡,她說着,用上空然的嗓音回答淺水的疑問,‘恩,我很喜歡。’
随後一瞬間轉過頭,看向淺水閉起雙眼的臉孔,劉海分在了額角旁邊,露出光潔的額頭,她想了想,又接着說着,‘十三是個吉利的數字,我們要信仰神明,可是也要質疑神明,同時也要理解,神明不是萬能的,最重要的是——神,不救人。’
Natasha早就開始懷疑,所謂的衆生平等是什麽樣的概念,現在她想明白了,所謂的神,不過是将你創造出來,然後随意抛棄的小人罷了,在一定的程度上可以說是不負責任的存在,想要所有人的信仰,想要全部人都膜拜在它腳下,從沒想過之後需要做什麽,也不會去拯救任何生命。
所謂的衆生平等不過是人想要得到救贖的一種自欺欺人而已,真正的欺騙是對自己的,而不是其他。
淺水聽了動了動動了動眼皮,細密的睫毛抖動了幾下,習慣性的咬了咬下唇,“可是Natasha小姐你知道嗎?我讨厭十三,非常讨厭。我們要信仰父神的,我們的罪孽在父神面前沒有絲毫隐藏,如果不去忏悔父神會降罪的,父神不去拯救子民是因為它太忙了,世界上的人很多的呢,父神總會遺忘一些,所以……”
她睜開眼,對上Natasha看過來的視線,她要笑着,連自己都不信服的話又怎麽讓他人去信服?所以她要笑着,用上最為純粹的笑容,就算被認為天真不知世事也不要緊,只要笑着就好,笑着就能忘記一切的,一切悲哀的情緒。
淺水笑的很燦爛,是那種看上很開心的笑意,眼睛彎彎的就像裏面透溢着很多很多幸福,她說,“所以呢,我們更加虔誠,更加用心才行,這樣父神在天上就能聽到我們的聲音了,拯救不是單方面的事,也是需要溝通的呢。”
說完淺水走到崖邊上,視線裏看見的是大片大片的死屍,窩金先生果然還是那麽厲害,只要那個人不出現的話,窩金先生就不會有事的,先生不會放任窩金先生不管的,先生很厲害呢,怎麽會發現不了這般簡單的道理呢。
她在說謊,對着自己說謊,淺水喜歡先生,可是她是吸血姬,身為監視者的自己是不能幹涉人類空間的,所以不說出來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呢,更何況先生那麽聰明,果斷又強大,怎麽會發現不了這樣的小細節呢?
淺水說着謊話,對着自己說着謊話,笑着騙着自己,沒關系哦,她是喜歡先生的,雖然比不上明鏡,當然更加比不上羅利,可是她還是很喜歡先生的吶,先生的同伴就是自己的同伴,她需要的是信任呢,父神會賜給她恩福的,會好的,一切都會好起來。
“淺水覺得誰會贏?我們可以打個賭,窩金太沖動了,一個人全包了讓我們沒事幹啊~打發時間也是要技術~”俠客撇頭對淺水說,沒有看鍵盤卻依舊手指飛舞的敲擊,聲音很脆,金屬的聲響。
“俠客先生真惡劣,窩金先生很厲害的,怎麽會輸掉呢?父神會懲罰你的哦。”淺水食指點了點臉側,異樣的眼珠子在眼眶中轉了轉,說的有些俏皮,帶着很簡單的不甘不願。
俠客松了松肩,一副無所謂的态度,轉眼望向窩金的方位。那家夥可是很興奮,大屠殺對他來說實在沒什麽新意,流星街的人啊,渾身上下哪裏不沾着血腥味?
在窩金被抓走的那一刻,俠客笑得很輕松,就像吃飯喝水般自然。麥芽色的頭發毛糙的翹了起來,看上去毛毛的,有點像常見的絨毛玩具。
淺水握緊了手,修剪的很圓滑的指甲嵌進肉裏,伴随着連接心髒的疼痛感。
她表現出平常的姿态,拉下眼角露出擔憂的表情,對着俠客詢問一些窩金的後續工作,在俠客随意的答複下雙手越發的用力。
見了血,見了紅,口腔中也充斥着極其濃重的鐵鏽味道,屬于什麽她很清楚,她是魔鬼,沒有心的魔鬼,可是……真的嗎?
騙子,大騙子。
騙人,什麽都是騙人的。
她有罪,罪孽深重。
回到廢棄場的時候,她沉默着走到庫洛洛身邊,對着庫洛洛笑了笑,撫平裙擺後坐下。
庫洛洛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上的書抓過她的手用了力氣的扳開。
淺水躲閃着,視線亂移就是沒望向庫洛洛的臉。
某些方面來說淺水是個孩子,身為孩子做錯了事最先想到的是逃跑,這是屬于孩子的任性,孩子的特權。
庫洛洛皺了眉,很快的速度有舒展開來,仿佛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唇邊揚溢着那種讓人看不懂的弧度,似笑非笑的無法揣摩。
他垂眼想了會,将厚的跟個字典一般厚度的書放在膝蓋上,空出右手在虛空中揮動起來,緋紅的書皮下一刻出現,刷拉刷拉的翻動起來,停住的位子上頭有着看不懂的文字。
淺水不知道他做了什麽,只覺得手上一陣溫暖,等待溫度消去了的時候掌心裏的那些深刻痕跡就像見了貓的老鼠,不見蹤影。
她咬着唇,一聲不吭。
她明明知道所有的事情,可是不敢透露,不能透露,她想要回家,可是怎麽回家?用着什麽樣的身份回去?人類,還是……魔鬼。
她想到了明鏡,那個有些膽小,有着極為罕見跳舞資質的少女,平凡的臉孔,可是很美,比任何人都要漂亮。
Natasha小姐也很漂亮的,祖母綠的眼睛,外國人一般的棕色卷發,很像她曾經見過的富态貴婦,脾氣又好,又有味道,真的很完美呢。
她不想跳舞,她要去做彌撒,和先生一起去,先生會同意的。
“先生,明天,我們去做彌撒好不好?”淺水斜了斜頭,額前的劉海順着一邊倒了過去,露出好看的表情,安詳随和。
然後想了想,她驚詫起來,就像忘記了什麽又想起來般的神情,手指點了點嘴角,她轉過頭對着跟在自己身後滿臉哀怨的Natasha,她有些抱歉,幹幹笑笑,說着,“Natasha小姐也去吧,回來的時候還可以去逛逛,看到中意的我也很開心呢。”
她仿佛得了失憶症,挖空掉那些不想明白的,忘卻掉那些覺得不值得的,剩下的是她所能接受的,願意接受的。
淺水停止思考,本能的制止了想要轉動的思維,會發瘋的,她不想成為空有軀殼的魔鬼,就算是詛咒之子,就算注定得不到幸福,可是所愛的人幸福就好,那樣她也會幸福的。
庫洛洛摸着她的發梢,順了順因為走動不注意才起的衣服褶皺,“好,順便買一些吃的回來,這幾天會忙起來。”
她乖巧的點着頭表示明了,然後開始長時間的沉默,什麽都不思考的沉默不語。
恍惚中她看到了臺階,三十六級的臺階上有着人影,纖瘦的身形,平凡的臉孔,頭發很長很長。
那是個禮堂,她只知道那是個禮堂,最後,最後……唱歌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