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透明的落地窗,大片大片的落地鏡,配上牛奶色的藤條椅,桌面上鋪着格子布,中間再放上水晶瓶,裏面插上一支今天剛剪下來的白玫瑰。
坐在床邊,在這種即使不是很冷卻依舊察覺到少許寒氣的氣候中曬着太陽,讓人會有種變成波斯貓的錯覺,翻着肚皮挪動四肢,在空中劃出好看的軌跡。
淺水調整了下姿勢,讓自己做得更為舒适後看向格子布的餐桌上放着的黑色盒子,打開的狀态,裏面躺着的是Natasha看中的十字架。特地去問了質地,是那種很不容易壞,并且不會鏽的烏鋼,下墜的是白銀。當然價格也不是普通的貴。
她想把它送給Natasha,不過想到Natasha的幽靈體質不免有些沮喪,不能觸碰的感覺就算擁有了也不會是好的,至少她是這麽認為的。
Natasha落在她對面的藤條椅上,衣服沒有變過,大概是很喜歡的關系,褶皺均勻,裙擺上是那種在陽光下異常閃爍的鑽石,低胸的設計,高高盤起來的金棕色卷發,露出細長白皙的脖頸,很雍容的姿态。
Natasha托着下巴,祖母綠的眼珠子微微轉動看向明顯在神游的淺水,眨了眨眼,‘為什麽要買,我只是覺得漂亮,其實和其他的并沒有什麽不同。’
淺水笑了笑,身後緩緩的拂過黑色的包裝盒,上面的紋理有着燙人的溫度,就像極致的冰冷反而覺得燙熱,慢慢的,她說,“Natasha小姐喜歡的,不是嗎?其實先送給你的,可惜忘記了Natasha小姐不能碰東西的。”
那是一種什麽樣的語氣呢?Natasha想了會,最終決定用上落寞這個字眼,不要問她為什麽,只是那一瞬間她看見了淺水眼睛下的眉梢降了幾個幅度,就像是要哭泣的前奏曲。
Natasha晃了晃頭發,向後靠了靠,藤條椅的柔軟程度不是她喜歡的,至少沒有沙發來的舒服,可現在沒得選擇,至少這裏的采光度很好,那就這樣吧,她想着。對于淺水買下十字架的舉動,她覺得不必要,在不能解除物體的基礎上這是種浪費,而她恰恰是那種喜歡盡善盡美的個性。
‘那可要謝謝淺水了,就算不能帶可是看看都覺得很漂亮呢,而且其實這東西也很适合你的,淺水可一點都不知道怎麽打扮,女孩子可是要漂亮的,不然很容易被人看成土包子,沒人要可就不好了吶。’Natasha揮了揮手,指了指精致的黑色包裝盒,意思很明确,既然她不能帶的話,那麽給能帶的就好了。
淺水想推卻的,可是看Natasha強勢的視線,總覺得有種明明是可愛的小狗,轉眼間發生了變化成了吃人的獅子的感覺。想了會,只是件飾品,那麽就算帶上了又能怎麽樣呢?Natasha小姐很喜歡的,只是已經死亡的事實讓她無法忘懷。
是的,是無法忘懷,Natasha已經死亡,不記得何時死去,沒有任何生前的記憶,就像已經喝下忘川河的水,卻沒有獲得轉世的機會一樣,那種明明可以升入天堂卻因為上帝的一句話打入十八層地獄的絕望,明明存在于這裏,可是無法觸碰任何物體,明明站在這裏,明明說着話,可是沒有人看見,沒有人聽見,什麽都不存在。
Natasha是個适合傷感的人,可她并不喜歡自愛自憐,她會在絕望中尋找光亮,沒有因為沒有人看得見她就覺得這個世界是黑暗的,或是覺得上帝的不公平,大概是因為她根本不相信神明的關系。
不知道為什麽,只是不相信而已。她會祈禱,會祈福,會做禮拜,卻從來不相信神明。
‘為什麽不是向日葵呢,向日葵多好啊,就像太陽一樣。’無邊無際的,她說着,雙手支着下颚,帶着她喜歡的傷感情緒,在根本不是那麽悲情的餐桌上想要帶動面前少女的感傷心情。
“Natasha小姐喜歡向日葵?”淺水顯得有些吃驚,她以為像Natasha小姐這樣開朗性格的人是不會喜歡那中過于凄烈的花的。
Natasha點了點頭,她喜歡向日葵,一生追求陽光的花色,跟随着陽光,像在追尋救贖。也許她是相信神明的,不過又會在心底裏堅決的否定,神明……不存在。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有着種概念,只是看過太過的國家,看過太過的人,他們都在信仰者上帝,信仰着存在于心中的神,那是不可侵犯的,不可亵渎的,可真祈禱救助的時候那些個該死的狗屁神明又在哪裏?
又或許是因為僅僅是不喜歡,她知道神明的存在,可是也知道,神明不會救人,他們只會讓人産生絕望,産生畏懼,産生無法壓制的敬仰,最後在絕境中卻有賦予人希望,可那種希望又有什麽用呢?不過是沒什麽用處的情緒而已,只是情緒。
這事一家條件措施不錯的咖啡廳,不是很忙也沒有很空,零零散散的坐着幾桌人,服務生上來的時候臉上有些歉意,用着低聲的音調至上抱歉,然後詢問她需要什麽。
“一杯白開水,一杯牛奶,再來一份蛋糕,要巧克力的。”淺水對着服務生說着,聲線嫩嫩的,溫溫的讓人聽不出任何的脾氣。
服務生笑了笑躬了身子離開,淺水轉過頭,看向Natasha的時候笑得極為溫和,“向日葵很好呢,非常适合Natasha小姐的花,不過我不喜歡。”
Natasha眨了眨祖母綠的眼,用眼神無聲詢問,為什麽會不喜歡呢?一般人的話不是應該覺得無所謂的嗎?沒什麽概念卻也不會不喜歡,更加談不上讨厭這種感覺。
淺水笑着,下拉着眼角,唇角定固在四十五公分的角度上,點了點頭向送餐品的服務生道了謝,然後才回答,“因為太悲哀了,一生都在追随太陽,就像眼前明明放着食物卻吃不到的感覺,很不好,我不喜歡。”
她們的左上角位子同樣坐着一桌人,從淺水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端坐的筆直的背影,看身形是個男性,氣質很好手邊放着一杯已經冷掉的咖啡,太過遙遠的距離讓她分不清到底是什麽咖啡,不過她覺得,應該很符合那位先生,而且味道很苦,不加糖也不加奶精,就像……先生。
‘淺水很依賴魯西魯呢,感情真好,其實淺水,你是喜歡魯西魯的吧?’Natasha動了動鼻子,嗅了嗅很燙的牛奶,然後再看看被推倒面前的巧克力蛋糕,只是氣味都讓人很有胃口。
“恩,我喜歡先生。”沒有否認,更加沒有猶豫,淺水回答的異常順暢,就像是練習過很多遍很多遍的樣子。
Natasha覺得不可思議,原來現在的社會已經開放到這種程度了嗎?然後想想,也許是因為死亡太久和社會脫節了,導致現在連這種答案都可以讓她瞠目結舌,‘這樣的話,你們進行到那個階段了?牽手,擁抱,還是KISS?如果結婚的話可不能忘記我啊~’
淺水握着水杯的手顫了顫,擡起眼,帶着茫然的眼神歪着頭,“Natasha小姐好像誤會了呢,我喜歡先生,也喜歡Natasha小姐,同樣喜歡俠客先生還有飛坦先生和庫嘩先生的,不是愛情,僅僅是喜歡。而且……”
而且之後的話淺水沒有說,她喜歡先生,比羅利的喜歡少一些,比明鏡的喜歡少一些的喜歡,并不是愛情,如果是羅利的話……她想她會愛上他的,可是,羅利死了,并且,永遠。
Natasha擡了頭,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我問的不是這種喜歡啊,我說的可是愛情啊愛情,愛情這種東西是很美妙的,年輕人應該适合去戀愛,找個好男人嫁了,這樣才能成為真正的女人。’
咖啡廳吧臺的牆壁上方挂着時鐘,是那種很老式的會在正點的時候出現‘咚咚咚’聲響的款式,裏面的鐘擺擺動起來的時候也會發出低沉的聲音。
咖啡廳裏發出鳴叫,低沉的宛如哭泣,四下,時間……下午四點整。
淺水垂頭盯着握在手裏的杯子,是很普通的玻璃杯,上面也沒有多少花紋,手感也不是特別好,真的要說出點什麽來的話,大概只有這個玻璃杯是磨砂的,看上去和其他的咖啡廳還是有着那麽一點的不同之處。
“我不能有愛情的,Natasha小姐你也說過,看不到我的死期……和我在一起的人,會死。我不想那樣。”她說着,握着水杯的手用着力,如果不是因為手上有這東西的話大概會因為過于緊張,或是過于慌張的關系弄傷手掌,就像現在這樣狠命的虐待自己的嘴唇,道道仿佛出血的印子都在訴說着她對自己的不公。
Natasha張了張口,剛想說什麽就被咖啡廳的一聲巨響打斷,遁聲尋找發生地的時候看見的是倒在地上的身體,頭顱太陽穴的地方流淌着腥紅腥紅的液體,身子還在不助的抽搐,就像快死了的狗一般的痙攣。
淺水站了起來,直直的看着那個她覺得很有氣質的男性,格子布的桌面上咖啡杯還放在手邊的位子上沒有移動,時間就像停止一樣,她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沒有驚慌,沒有恐懼,更加沒有嘶喊,仿佛已經麻木,又像只是發愣。
淺水站着,Natasha早就漂浮起來。
Natasha的眼神很平靜,她見過太多死亡,看過太多的人就這麽這麽的死去,原本應該的驚詫早在不久遠的之前抹殺,時間,是最好的東西。
咖啡廳慌亂起來,坐着的幾桌客人尖叫着沖出門口,不時的被自己的裙擺或是鞋子帶倒,踉跄着繼續前進。
這個該死的地方以後不會有人來了,這個條件很好的咖啡廳不會有人來了。
那是一個青年,年紀不會很大,大概二十左右的樣子,長長的沒有一絲淩亂的黑色頭發,他站在屍體的身邊,手指動了動,一抹黑色的東西飛快的進入仍在痙攣的屍體脖頸。
淺水看的很清楚,那是想跟針一樣的物體,而射擊的地方卻是人類最為脆弱的穴位,她可以假裝不在乎,可以假裝看不見,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她笑了起來,對着望向這裏的青年笑了笑,帶着舒心恬靜的表情走向門口,迎面而來的風勢吹散了少許的血腥味,一瞬間她覺得口很渴,希望那些甜膩帶着鐵鏽感的液體濕潤她的喉嚨。
咬了咬下唇,她站在大街上,垂着頭,Natasha跟在身後她知道,不過沒有在意,也許是因為沒有力氣了,能夠壓下那股沖動本能就已經是用盡了意志。
那麽多的人會無故的死去,不僅是羅利,不僅是拉拉和諾諾,不僅是那些原本便沒有錯的人,那麽多的人會死去,那麽多的那麽多的,多到讓人有種想要嘔吐的錯覺。
她蹲下身子,靠着透明的玻璃壁櫥上,接觸着冰涼的觸感,伸了手按在心髒的位子,沒有跳動,沒有溫度,就這樣,就這樣的像是死亡。
淺水,沈淺水不過是個吸血姬,不會長大,不會死亡的怪物!她想着,咬着唇,閉上眼,然後一遍一遍的想着這個無法否認的事實。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于是依舊是沒人看的……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