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還是一如既往的寧靜。
尤枳來到肴澪的寝宮,今日鬼嬷嬷特地起早給她打扮了一番,但尤枳拒絕了,最後鬼嬷嬷給她弄了一個貼花。
“你果真要去。”
從斜對面傳來的,一個熟悉又不羁的聲音。
雖是麻衣,但卻隐約有些風骨。
梁銘蕭斜靠在院門邊,他不知何時等在這裏的。
“你也擔心我?”
尤枳疑問,她和梁銘蕭算起來還不算太熟,第一次正式認識就打了一架,雖然無疾而終。
但後來都關系一般。
這次若不是他随着邶桑,估計也不會一起的。
但此刻,他居然在這裏等她。
梁銘蕭假面卻掩不住那股子與生俱來的肆氣,“自然不是,只是讓你小心些,不然我們還得去救你。”
尤枳看着他,果然。
自己想多了。
“麻煩。”梁銘蕭又補充了一句。
只是這一句帶着點點其他的意味,沒人深究,只有他自己知道。
“知道了,又不是什麽大事。”
尤枳聳聳肩。
她倒是認為這只是一件小事情,況且她相信能說服肴澪,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她有外挂。
她不是這個世界的,所以看得極清楚。
比徐淙更清楚。
梁銘蕭和顧辭楊擔心她,是因為不知道與肴澪聯手的是誰,也不知道她的秘密,所以覺得擔心。
邶桑擔心是因為肴澪喜怒不定,怕情急之下傷了自己。
但她還有最後一手,所以不怕。
況且,如果不及時解決,那故事終結,她也就結束了。
尤枳走了,擦身而過。
梁銘蕭忽然沉沉的,沒有了原本的肆意:“小心些。”
尤枳點頭:“真的無事,與其擔心我,你先想想你從膳房那邊出來這麽久,回去怎麽解釋。”
梁銘蕭撇開臉。
尤枳說的很輕松。
“知道了,去吧。”
于是擡起步子就走了,身形挺直,步子矯捷,一直到轉角了才停下。
過了一會兒,側頭的時候,那人已經不在了。
明明是修為最差的,偏偏智商還差。
這麽往前沖。
尤枳進了大殿,看見慵懶的躺在錦椅上的深青色身影。
風撩動了衣裳,他卻未曾動過。
“大人。”
尤枳俯身行了一個禮,随後拿出邶家的腰牌,那是藺閑真人給她的,代表着邶家。
肴澪原本淡然的臉,看着那腰牌果然有了表情。
立馬坐了起來,眼睛直直的凝視着那腰牌。
“你,是邶家……”
這腰牌,那個時候只有邶家一定身份的人才能擁有。
邶家親傳子弟,邶家掌事。
外室,是不會有的。
尤枳點頭,她不太明白這腰牌的意義,但明顯肴澪知道。
“既然是邶家的人,怎麽來鬼域?”肴澪臉上帶着寒意,是自然放松狀态下的表情。
握緊了腰牌,尤枳望着他。
“幾月前,徐淙與您下了約定,您給他鬼兵助力,事成之後他告訴您就會紫娴真人的法子。”
這句話,多半是半懵半猜的。
“但是,他那裏并無您要的法子。”
尤枳這句話說得堅定,肴澪冒着寒氣的眸子看着她,她眼睛一絲一毫都沒有挪開,鎮定的回望過去。
“哦?僅憑一個牌子,就想說服孤?你們人界是無法了嗎?”
他先收回眼神。
語氣冷淡。
“自然不是。”尤枳回答。
“我今日來時,便知道您不會信我,所以,我給您交換一個秘密。”
紅唇半勾,看着他。
肴澪:“孤不感興趣。”
尤枳笑得更甚:“您會感興趣的。”
心下與0622交好底之後,她便沒有什麽憂慮了。
“鬼王大人您都沒有辦法的事情,又憑何相信他呢?僅僅因為幾個巧合的預測成真了?”
肴澪皺眉,被人猜到內心是一件很不爽的事情。
僅僅憑那幾件事當然不可能說服他。
尤枳又道:“既然不信,何不信一次我?”
“我與鬼王大人打一個賭,若是我贏了,您便與徐淙毀約。”
肴澪冷笑:“你輸了當如何?”
“我不會輸。”
肯定。
沒有絲毫遲疑。
肴澪淡淡的看着尤枳:“賭什麽?”
尤枳上前兩步,離肴澪更近了一些。
“就賭,鬼王能不能把我殺了。”
“今日,鬼王可以将我殺了,确定我死了,沒人複活自然會歸于鬼界或者消散。但如若我沒有死,而是自己活了,鬼王便将募集的鬼兵散了。”
“如何?”
肴澪冷笑,這小丫頭還真是狂妄。
她如今不是普通人,死了之後怎麽可能來到鬼域。
況且,如何能自己活起來。
簡直不着邊際。
看出肴澪不信,尤枳有道:“知道大人不信,所以特地以身試法。”
兩人互相凝視,是在打探與試量。
“為了人界,倒是不值。”肴澪看着她,覺得有些像最初紫娴那股為了世人的熱血。
有幾次為了救人,傷勢慘重。
可最後呢,無人記得她。
甚至還打着為世間的名義,殺了她。
不值。
尤枳搖頭,眸子堅定:“值得。”
值的。
是因為身後不僅有那天三人的光,還有千千萬萬個她遇見的人。
雖然不是那麽好,有的也有自私和人性的惡。
但還有更多的人。
比如邊界的鎮民,比如錫陂的那種安然,還有陽榷。
都是值的。
這一瞬間,尤枳才發現自己已經沒把這個世界當成任務,而是融入了其中。
“既然你說的值,那孤便送你一程!”
肴澪神色冷冽到極致。
他讨厭那副模樣。
一本正經的衛道的模樣。
她不相信這世界不值得,那他便讓她相信。
只是她看不見了。
無所謂。
不是阿紫,其他的都無所謂。
肴澪站在錦椅前,手隔着空掐着尤枳的脖子。
暗黑的鬼氣飄飄渺渺,似有似無,卻如藤蔓一般,死死的纏繞着尤枳的脖子。
用了力道,瞬間讓尤枳呼吸困難。
尤枳沒有掙紮。
只是斷息前的那幾秒并不好受。
空氣被掠奪,一只無形的手帶着壓抑的氣燒灼着自己的肌膚。
尤枳瞬間漲紅了臉。
只等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
在意識快要沒有之前,她好像聽見巨大的撞擊聲。
門開了,朦朦胧胧的走進來一個周身死寂的人。
分不清是不是人。
尤枳昏了過去。
一道淩厲的劍朝着那手刺去,随即肴澪躲開。
人被摔落下來,重重的砸在地上。
放在平時,她肯定會說什麽讓他開心,不要那麽生氣,可她眼睛閉緊,連呼吸都快弱的看不見了。
邶桑在劍與肴澪交纏間,瞬間移步抱起尤枳。
她唇色暗淡,一臉蒼白。
她平日裏就很白,此時更加蒼白,尤其是脖子上那抹突兀的黑橫。
纏繞她的脖子一圈,灼烈着她。
袖下的手瞬間握緊,拳頭死死的攥着。
輕輕的放好她。
轉身的那一剎那,眸子隐約有些紅。
不是普通的血絲,似着了魔。
邶桑與肴澪死死的糾纏,每一劍都狠厲無比,沒有平日裏那清冷的模樣,有些亂得毫無章法。
他現在只是靠在憤怒厮殺,平日修的都亂了。
“你們果真認識,潛伏在鬼宮有何意圖?”
肴澪面對這樣的邶桑,打得絲毫不費力氣。
一個心都不穩的人,劍怎會穩。
“我要.殺了.你!”
周身的氣壓沉着,到最後凝聚成所有的靈力。
他,是要同歸于盡。
邶桑只知道,尤枳快死了,他要讓眼前的人付出代價,無論多大,他都要讓眼前的人死。
“哼,笑話。”
肴澪看着他,眼神盡是挑釁。
就憑一個連劍都拿不穩的小毛孩兒?
未免太狂妄了些。
刀劍千宗,在大殿裏來去無蹤。
肴澪将快刺到自己的那把轉了一個身,迅速回籠,刺向邶桑。
邶桑一個退開。
人無大事,但假面破了一角。
撕破了點點的血。
邶桑并不在意,他此刻的眼裏只有讓眼前的人魂飛魄散。
符宗。
胥!
周身都是靈符,随後全部往肴澪那裏砸去。
肴澪一愣,沒有反擊。
他躲開,随後看着邶桑露出的一角假面。
肴澪見過這符陣,多年前,阿紫也使過,當時他還順口提了一句這符陣如此厲害。
她說,是她自創的。
自創的……
她不會教給外人。
那眼前的人是如何能習得的?
肴澪怔楞,邶桑很快又提劍刺來,不留餘地。
心中的猜想越發茂盛,肴澪只是在躲,始終沒有還手。
一個交影。
肴澪撕下邶桑的假面,腹部卻中了一劍。
他不管那傷勢,迅速回頭。
光影間,那面容帶着四分的熟悉,尤其是那眸子。
清冷的樣子是那麽熟悉。
和最後那次見他相比,長大了許多,如今都和他一般高了。
人間的歲月過得真快呢。
肴澪看着邶桑的臉,眼中起了一些自己都沒發現的霧氣。
寒冷的臉隐約露出一絲笑容。
被霧氣蒸發。
邶桑冷眼看着他,不知道他在搞什麽鬼。
管他想搞什麽。
邶桑念訣,劍起,在空中迅速刺過去,不帶猶豫,穿過肴澪的身體。
他沒有反應,也沒有躲開。
這讓邶桑有些意外。
以他的修為,不可能站着等他刺。
只見,那站着的人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傷口,看着他露出淡淡的笑容。
“邶桑……”
“是你嗎?”
“已經長大了。”
那笑容不是對着他的,是對着記憶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