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緩過神來，邶桑才發現肴澪是在叫他。
“你認識我？”
本來惦記着他母親，已經讓邶桑很不舒服了，如今這番表情更讓人不舒服。
肴澪不在意的理了理他的傷口處的衣衫，似乎這樣能體面一些。
在她面前就體面，在她的孩子面前，不能落魄。
“嗯。”
“小時候，見過。”
剛出生的時候，兩三歲的模樣，還有最後那次。
邶桑握住劍柄：“關我何事！”
肴澪看着他帶着恨意的眼睛，裏面的情緒顯露無疑，他也曾露出過這樣的神色。
自己可以任由邶桑處罰，但他還有一些事情沒有完成。
他不願阿紫死得淡然，還被說道。
“我幫她療傷。”
她，自然指尤枳。
“我為何信你？”邶桑執劍，冷眼看着他。
肴澪咳嗽了幾聲，那傷并不輕，邶桑是下了死手的。
“你是阿紫的孩子，我不會害你的。”
少有的真誠。
幾百年來，都是別人對他吐露忠誠，倒是他如今，輸給了阿紫。
心甘情願的。
肴澪的動作間扯動了腹部的傷，他卻未管。
良久，剛才呼吸薄弱的人漸漸恢複了一些。
脖頸處的傷痕也恢複了。
邶桑抱起尤枳，拿出丹藥給她含住。
見兩人如此，肴澪黯然退去。
偌大的殿中，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
“尤枳。”
這一聲很輕很輕，是邶桑第一次喚她。
她總是喜歡向別人介紹她自己的時候讓別人喚她酥酥，但從未向自己介紹過她。
他也不喊她。
而她，總是喊着自己的名字。
酥酥太膩，就叫她尤枳吧。
處處春風枳殼花。
尤枳。
無人知道，少年的眼角腥紅，他不敢抱得太緊，只是虛虛的抱着。
是拘于禮數，還是理性的克制。
不知。
大殿太空。
邶桑半蹲了良久，忽然感覺到懷裏的動靜。
随後懷裏的人睜開了眼睛，杏眼朦胧，迷茫的看着他，接着眼睛眨巴了兩下，看着他。
“我做夢了？”
尤枳記憶還是自己死前的那一刻。
擡手就揪了邶桑的臉一把。
出奇的，手感很好。
艹！
“邶桑！”
尤枳差點驚得彈起來，但顯然她現在的力氣不夠，所以吓到的喊聲都顯得微弱。
“嗯。”
邶桑應了一聲。
臉上并不痛，她力道很弱，但剛才的指尖細膩，不同于他的。
只是，觸感冰涼。
尤枳才發現這不是在做夢，于是望了望周圍。
沒有看見肴澪。
“你……把他打跑了？”
說出來尤枳都不信，邶桑和肴澪的實力差距還是有的。
但是目前的情況，好像就是這樣。
“休息，好了再說。”
邶桑按住她要起身的動作，
尤枳撇撇嘴：“我好奇嘛，萬一他回來怎麽辦。”
邶桑眉眼下的清冷看着她就會自動消失，帶着不經意察覺的溫柔：“不會回來的。”
既然邶桑都這麽說了，尤枳也沒再問。
她現在弱的都站不起來。
過了一會兒，尤枳勉強擡了擡手，到儲物袋翻找糖酥。
“邶桑，幫我……”
尤枳解了半天，怎麽也解不開那紙包。
因為她之前包得太好了。
丢臉。
好在邶桑不會笑話她。
邶桑徹底坐下，将她全部力量都壓在他身上，尤枳下意識的蹭了蹭，朝他靠近些。
解紙包的動作一愣，黑眸盯着她。
“你抱得太松，我怕掉了。”尤枳欲哭無淚，好丢臉。
“不會掉。”
紙包解開，照着尤枳點的幾個遞到她嘴邊。
她吃得高興。
吃了一些，血糖也不那麽低了。
尤枳懶得動，起身要花很大的力氣。
“邶桑，把我抱到床上好不好，這裏躺着不舒服。”
懶散的，帶着病态的弱。
尤枳鮮少會這副模樣。
可恥的，享受着她這副依賴。
邶桑将她的紙包放好，起身輕松的将她抱在懷裏。
如今才知道，她原來這麽輕。
尤枳縮在邶桑的懷裏，他的身上有一股很淡很香的味道，很好聞，讓人感受到寧靜、安心。
“肴澪喜歡你姑姑。”
毫無話題的一句話。
邶桑一愣，步子卻未停下。
他如若說那是他母親，她會如何。
“不是姑姑。”
“嗯？”尤枳沒有聽得太清楚，而且她腦子現在都處于有些缺氧的狀态，懵懵的。
“紫娴，是我的母親。”
呼吸帶着鈍痛，他心底的顫抖，太慌。
可不敢看她。
她沒有回答，他更慌。
是慌，還是怕。
尤枳腦子重複了一遍這句話，然後眼睛肉眼可見的瞪大。
母親！
紫娴是邶桑的母親！
“那藺閑真人……”她問出來都驚了。
“舅舅。”
呼～
尤枳松了一口氣，暗抽了自己一把，她想到哪裏去了。
“哦。”
然後，尤枳就繼續帶着，任由邶桑抱着自己。
長廊上沒有人，想來都被肴澪譴走了，就只有他們兩人，太陽的光線照在兩人身上。
地上的影子也是抱着的。
交纏着。
沒有聽到後話，也沒有厭惡的馬上推開他。
是不是……
邶桑慢慢低下頭看懷裏的人。
只見她乖巧的縮在自己懷裏，搭在他衣裳上的手扣着他衣服上的花紋。
剎那間，心恢複了跳動，似乎跳得更快。
她不嫌棄的。
就像她知道他是半妖之後，沒有嫌棄他。
如今，也沒有。
“你……不……”邶桑終究還是沒有問出來，他默認這個結果。
默認尤枳還願意與他說話。
尤枳聽到邶桑好像在說話，但沒有下文。
擡眼看着他。
他的心思，出奇的沒有藏在心裏。
知道他的擔憂。
她并不是一個在乎那些的人，在她的理念裏，邶桑本就是一個無辜的人，他沒辦法選擇自己是人是妖，也沒辦法選擇出生。
而且他很努力。
何錯之有？
錯的不過是世人的偏見。
她聽過紫娴真人以前的故事，是一個俠氣凜然的奇女子。
“邶桑，你還記得紫娴真人嗎？”
尤枳開口，望着他。
邶桑喉嚨沙啞：“嗯，記得。”
“那她是一個怎樣的人？”尤枳又問。
思緒瞟到了小時候，那個時候的記憶并不完全，但感覺始終在骨子裏。
“溫柔、厲害……”
尤枳杏眼微彎，邶桑回憶的時候，臉上也有淡淡的溫柔。
“所以，為什麽要在意世俗的眼光？你不是最不在意的嗎？如今怎麽忘了。你很好，紫娴真人也很好。”
明明是柔弱的樣子，眼神卻堅定得很。
暖的。
來自心底，來自于她的話，她的堅定。
“是啊……”
他在意的哪是世俗啊，在意的是她害怕的眼神，但沒有，始終都沒有。
邶桑抱着的力道緊了一分。
想融入懷抱，卻又不敢。
尤枳又縮回去，邶桑抱得很穩，完全不用擔心。
不一會兒，就到了一個沒什麽人的院子。
這不是後宮，而是琴師的院子。
而目前鬼宮的琴師就只有邶桑和顧辭楊兩人。
“酥酥？”
顧辭楊看清邶桑懷裏的人，一瞬間的震驚，随後伸手要接過尤枳。
不料邶桑直接忽略，擦身而過。
顧辭楊只好跟在他們身後最終走到了邶桑的房間。
尤枳躺下，邶桑又給她蓋好被子。
“這是？”
顧辭楊終于有機會問了。
尤枳嘆了一口氣，她本來是想讓肴澪看見自己死而複生的，結果她昏了，邶桑又來了。
現在她完全不知道進度。
“肴澪怎麽走的？”尤枳問邶桑。
然後，這一看大腦瞬間清醒，睜大眼睛看着邶桑的臉。
“你你你……假面！”
邶桑點頭。
尤枳腦子從未有過如此清醒，腦子頓時不缺氧了。
所以，肴澪認出了邶桑，知道邶桑就是紫娴真人的兒子，所以放過了他們。
但一般情況不是意中人和別人生得孩子，就越厭惡。
然後再見時滅口嗎？
劇情好像不一樣。
“那你讓他散兵了嗎？”
這才是重點，不然她今天白挨了。
“……”
Ok,fine,結果依舊很明顯了。
兩人說的話不明不白，顧辭楊猜不出大意，但知道他們剛才是去見了肴澪。
而尤枳的傷，也是拜肴澪所賜。
房間裏安靜幾秒。
尤枳想了想，既然肴澪都可以放他們走。
說不定邶桑和他談一談，還是有可能成功的。
心中豁然明朗。
“那明日去同他說。”
邶桑看着她，她身體還很虛弱，在鬼界靈力極受影響。
“過兩日。”
不容反駁。
尤枳抿了抿嘴，最後放棄妥協：“那好吧。”
關上門，兩人離開。
尤枳昏昏沉沉的睡着了，這間房有股香味，很讓人安心，就和剛才邶桑身上的味道很像。
離開的兩人坐在院中。
他們一起行動，但并不完全信任對方。
顧辭楊欲問為何肴澪那樣的性子願意放走他們，但邶桑沒答。
他也就沒再問了。
總得來說，結果是好的。
現在幾人已經暴露，還能安然的留在鬼宮。
證明肴澪沒有想要他們的命。
既然如此，邶桑說過幾日談判，便等過幾日。
也不差這一時，先讓酥酥恢複好身體才是關鍵。
梁銘蕭那邊收到消息，也到這裏彙合了。
三人坐在院中石桌前。
說完正事之後。
無話。
他們幾乎連動都沒有怎麽動，就像在練功。
太陽從東邊一直走到正空，挂在天上，卻不暖和，照着三人，将三個影子連着石桌的打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