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想要一直仰望他
樓梯裏是聲控燈,他們講話聲音太小,沒一會兒,燈就滅了。
四周突然陷入黑暗之中,只有旁邊教室裏還傾瀉出一點昏黃燈光。
盛意偏了偏頭,她垂眸看着被他握在手裏的那一束花。
因為都是一次性使用的,所以,為了省錢,老師買的都是快要凋謝的花束,花束并不大,只有寥寥幾朵。
經過了一整個白天的摧殘,這會兒外面一圈花瓣已經微微有些枯萎,看起來可憐得不行。
盛意的雙手垂在兩側,手指無意識地敲擊了一下自己的羽絨服邊角,她覺得自己的喉嚨堵得難受。
其實是有一點雀躍的,但雀躍後,又是一陣一陣的酸楚碾壓下來。
明明說好不再喜歡他了,這些天,她也自認為自己做得很好——她努力不去跟他講話,努力不去看他,努力将自己的所有注意力全放在學習上。
可他此時不過一個無心舉動,就令她堅持了那麽久的防線全盤崩潰。
她垂下眼睫,聲音有些發澀地道:“不想要了。”
江妄挑了挑眉,盛意擡頭看向他,她說:“上午的時候很想要,但現在已經不想要了。”
她的聲音很柔和,但話裏的态度又很堅定,江妄點了點頭,将遞到她面前的花收回來。他發現,他好像從來都弄不懂女孩子心裏在想什麽。
盛意說完,就轉身走了,繞過門口時,她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剛剛強撐起來的脊背整個都松下來。
她回過頭,看到江妄仍站在剛剛那條走廊裏,他的雙肘撐在圍欄上,一只手搭在外面,玫瑰花瓣在燈光的映照下,好像在暗夜裏發着光。
回去的路上,她像寫日記一樣,将這件事記錄在微博裏。
有關注她的人問:“為什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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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意想了想,回道:“可能是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在作祟。”
從懂事開始,幾乎每一任帶過她的班主任,都曾經評價過她——自尊心過于強,可能一件旁人看來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能令她在意很久。
可能是因為從小到大,父母在她成長過程中的缺失,加上一些人會有意無意地拿這件事去開她的玩笑,使得她慢慢變得格外敏感。
不想讓自己看起來與別人不同;
不想被人看輕;
不想因為喜歡一個人,就讓自己顯得很卑微。
雖然對方可能壓根兒就不知道這些事,這些心情從頭到尾除了她自己以外,根本無人知曉。但即便如此,她也要挺直了自己的脊背。
她喜歡的人很優秀,但她不想要讓自己始終處于一個仰望的角度去看他。
一月底,各省的美術統考成績就陸陸續續出來了。
查分的那天,整個畫室裏都躁動得不行。
盛意為了讓自己轉移注意力,打開顏料盒想要臨一張靜物,但畫了一會兒,到底狀态不對,她嘆了口氣,索性找了個角落給陳靜冉打了個電話。
她最近又去了外地演出,每天都在熬大夜,盛意擔心她的身體,往她那兒寄了各種護肝片,還每天一個短信問她吃沒吃。
陳靜冉嘴上嫌棄得要命,但還是乖乖地一頓不落地吃了下去。
挂掉電話後,盛淮也給她打了一個電話。
年初的時候,他和陳靜娴手頭的項目終于告一段落,本來想要休息一段時間的,結果上面又有新的任務派發下來。
盛淮大抵是覺得答應盛意要回家,卻沒做到,為了彌補,那之後,他差不多每隔兩個星期就給盛意打一次電話。
因為分數就快要出來了,所以教室裏越來越吵鬧。
盛意從教室裏走出去,拿着手機往走廊另一頭走,想找個僻靜的地方講電話。
結果剛轉過一個彎,就看到江妄也正在那裏打電話。
最近天氣越來越冷,男生也終于穿上了厚重的長款羽絨服。
他後背抵着牆,頭微微勾着,半張臉隐沒在羽絨服的領子裏。
大約心情不錯,即便是這樣的角度,也能看見他微微揚起的嘴角。
他說的是南城的方言,嗓音低沉而軟糯,一字一句應着電話那頭的人的話:
“嗯,您又瞎操什麽心?”
“知道,放心。”
“還沒查,查到了我會給您發短信的。”
“那個人最近沒來家裏找您吧?下次他再過來你就直接報警。”
他說着,許是察覺到了旁邊的腳步聲,擡頭看過來。
四目相對。
盛意猛地收住腳步,臉上露出一點尴尬的神色,她這樣,好像在偷聽他講電話一樣……
她捏了捏耳垂,下意識地轉身就走,電話那頭盛淮還在說:“正好我有個同事的小孩,也是美術生,我聽他說今天出成績,給你打個電話。”
他每次跟盛意講電話,都顯而易見的緊張,盛意嘆了口氣,正要說話,手腕突然被人從後面握住。
因為是冬天,加上剛剛一直在用手拿手機的緣故,男生的手指很涼,指節分明,冰得盛意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她停住腳步。
手腕上那只手只是搭了一下,就松開了,江妄臉上神色淺淡,約是顧及到她在打電話,他指了指剛剛他站的那個地方,又指了指自己的手機,示意自己已經結束,盛意可以去那邊講電話。
盛意眨了眨眼,一時間完全聽不見電話那頭盛淮的聲音了,她暈暈乎乎走過去,手腕上剛剛被他碰到的皮膚在短暫的冰冷之後,又迅速浮起一陣熱意,緊接着那陣熱意又順着她的血液爬滿她的四肢百骸。
盛淮說:“不過,我覺得不管考得怎麽樣,都沒什麽關系,你不要給自己壓力太大。我知道我家盛意一直對自己要求很高,但是一次考試的結果并不能說明什麽。”
上次考完試,盛意跟他說了自己發揮不理想的事,盛淮大概是怕等會兒出結果的時候,她接受不了,所以這會兒想着辦法安慰她。
盛意接收到了他的良苦用心,雖然她早已經将自己的心态調節好,但還是乖巧應道:“我知道,您不用擔心。”
盛淮停頓了片刻,忽然說:“不管怎麽樣,你都是我和媽媽的驕傲。”
他們之間鮮少說這樣矯情的話,盛淮說完之後,“嗐”了一聲,似乎是有點兒不好意思。
盛意鼻頭也莫名酸了酸。
雖然總說自己不在意了,但親情這種東西,好像從人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融進了大家的骨血裏。以至于,每一次來自盛淮和陳靜娴笨拙又細小的關心,總能令盛意眼眶濕潤。
她抿了抿唇,輕輕嗯了一聲。
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盛意呢?你的成績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