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盛意,你不準喜歡江妄……
那年,省內的合格線不算高,160就過了,過了合格線的人,才有資格參加校考。而省考分數高一些的學生,則可以直接用省考成績去填報本省的大學。
盛意的速寫不出意外地考砸了,三科總分只考到了290,不算太低,但是離一本線還是有一些距離。
江妄的分數很高,總分375,他考到了366,這個成績在全省都是數一數二的。
江妄給畫室争了光,畫室校長心情很好,那天直接給大家放了假。
那會兒,已經到了下午,天色灰白,濕氣彌漫,隐約有要下雨的趨勢。
盛意收拾了東西,直接回了住處。
在路上的時候,她就拿出手機,一個一個向親朋好友們彙報自己的成績。大家聽完她的分數以後,總免不得要安慰幾句。
這個成績放在大多數人身上,其實并不算少,但是因為盛意實在太努力,加上從小到大,她在人群裏便一直是佼佼者,所以衆人難免會擔心她心裏落差太大。
盛意知曉大家的好心,雖然已經并沒有那麽需要,但還是一一謝過了大家的關懷。
到了傍晚時,窗外突然下了雪,起先是很小很小的如同鹽粒子一般的細小顆粒,到後面,越下越大,沒一會兒,外面屋頂便全都泛了白。
盛意本來想等雪停下來以後再去吃晚飯,奈何等到外面天都黑透了,雪還半點要停歇的意思都沒有,她只好撐了一把傘,慢慢走出巷子。
因為巷弄太過于狹窄,所以裏面只開了一些畫材店,所有的餐館全都在外面。
雪天路滑,她走得很小心,卻沒想到剛出巷口,就撞見了不知何時從南城來到浔江的蘇離。
她連傘都沒打,頭上身上都落了很多雪片,身上穿得也單薄,邊走邊抹眼淚,眼眶和鼻頭都紅通通一片。
她這個狀态實在少見。
盛意腳步不由得一頓,順着她的目光往前看,江妄走在距離她大約兩米遠的地方,身上穿着的還是白日裏那一件黑色羽絨服,正往旁邊一間商店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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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意的呼吸倏地一滞,傘檐不小心蹭到了旁邊的牆面,蘇離聞聲轉過頭來,見是她,微微一愣。
她停下腳步,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啪啪往下掉,她張了張嘴,像是想對盛意說什麽,但須臾卻又轉回了頭,叫了一聲江妄的名字。
江妄腳步頓了一頓,但并沒有回頭,而是徑直走進了前面的商店裏。
兩分鐘後,他拿了一把雨傘出來。
雪其實已經比盛意剛出來時小了一點,但還是很大,如春日飄飛的柳絮一般胡亂地往人臉上撲。
江妄擡目看見盛意,似乎有些驚訝,但也并未多言,便又繼續走向了蘇離,将傘遞到她的面前。
蘇離一時間哭得更厲害了,嗚咽着接過雨傘。
江妄語氣淡淡:“好好學習,選擇自己适合的路去走,別來找我了。”
說完,他又往盛意的方向看了一眼,頓了兩秒,便轉身離開了。
北風卷着雪花往人身上粘,盛意全身都僵得不行,她握得太緊,傘柄在她掌心硌出一條紅印來。
她的心裏一個念頭挨着一個念頭冒出來,由眼前的場景而聯想到無數出大戲。
蘇離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她為什麽要哭?
江妄為什麽對她那麽冷淡?
他們分手了嗎?
蘇離拿到雨傘後,卻并沒有撐開,她穿得真的太少了,在風裏凍得全身都在發抖。
盛意摸了摸鼻子,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應該上前去安慰她,還是假裝什麽都沒看見。
但蘇離卻直接走向了她,她的聲音裏帶着濃濃的哭腔:“盛意,我今晚可以暫時在你那裏睡嗎?”
眼前的人哭得梨花帶雨,盛意完全不知道該怎麽應付眼前的狀況,下意識便說:“可以。”
因為蘇離身上的衣服都被融化的雪水浸得濕透了,盛意怕她凍感冒,也沒敢太耽擱,匆匆去旁邊買了兩份炒面,便帶着蘇離往她的住處走去。
蘇離像是已經整理好了心情,一路上都在左顧右盼,說:“這就是你們學畫畫的地方嗎,感覺藝術氣息好濃厚。”
又說:“你跟江妄在同一個畫室對嗎?你們關系應該很好吧?”
她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盛意根本跟不上她的節奏,只挑了一些能回答的回答。
“在同一個畫室。”
“關系也就是普通同學的關系。”
蘇離說:“真的嗎?我之前聽其他同學說你們在這裏的一些事情,感覺他對你很好呢!”
女孩心思敏感,其實盛意能隐約感覺得出來蘇離問這些話的用意,但即便如此,即便知道這一切都只是她的誤會,但聽到這句話時,她的心裏仍舊不可遏制地升起了一陣歡喜。
她捏了捏耳垂,說:“可能因為一起過來的只有我一個女生。”
蘇離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
她們已經走到盛意的住處門口,因為下了雪,所以那個樓梯便格外難上。
盛意小心翼翼扶着欄杆,又回頭用手機去給蘇離照亮。
開門的時候,她問蘇離:“說起來,你怎麽這時候來了浔江?”
蘇離臉上又恢複了以往的神采,她看起來并不是很傷心地說道:“哦,我統考沒過合格線。”
盛意推門的手一頓,蘇離連忙說:“你可別可憐我哈,我根本就不喜歡畫畫,之前去學畫畫也全是為了江妄。”
她們已經進了屋,盛意把燈打開,蘇離四處打量了一下,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
盛意把炒面放到桌子上,打開空調,又去給蘇離找了身幹淨的衣服換上。
因為房間不大,所以暖氣很快就盈滿房屋,蘇離舒服地嘆了聲氣,才說:“盛意,你喜歡過什麽人嗎?”
盛意一口水剛剛喝進嘴裏,差點嗆到,她抽出一張紙擦了擦嘴,搖搖頭:“沒有。”
因為心虛,她說這句話時,全程低着頭。
蘇離看了她一眼,忽然說:“我喜歡江妄,你知道吧?”
女孩嗓音清脆,這話說得格外理直氣壯,盛意抿了抿唇,她突然有點羨慕蘇離。
羨慕她的喜歡與不喜歡都如此直白而坦蕩,會大膽地向自己喜歡的人表明心意,哪怕遭受拒絕,起碼能夠得到一個明确的答案。
不像她,只敢将所有的情感全放在自己的心底,獨自歡喜,又獨自傷懷。
因為不敢奢望對方也喜歡自己,所以不敢輕易嘗試,怕兩人最後那一點交集,也被她消耗掉。
蘇離說:“我為了他學畫畫,為了他,把自己原本規劃好的路線搞得一團糟,為了他,放棄掉我自己的驕傲……可為什麽他還是不喜歡我?”
“我今天……雖然我其實并沒有很在意藝考的成績,但是還是有一點難過嘛,我不過是想得到他一個安慰……”
她說到後面,聲音又有了些哽咽的意思。
盛意垂着頭,蘇離明明是在說她自己,但一字一句砸在盛意頭上,她又忍不住将自己也代入了進去。
她亦是為了他去學了自己原本并不擅長的畫畫,為了他打亂了自己原本規劃好的人生路。
只是,與蘇離不同的是,她沒有她那麽勇敢,她小心翼翼呵護着自己的自尊心,希望自己在他面前,永遠是驕傲的、平視的、擡得起頭的。
并不是因為她覺得喜歡一個人便是卑微的,她也從未認為他心裏是這麽想的。
但喜歡一個人時,越是被對方知道心意,人們就難免越将自己放低。倘若對方并不喜歡自己,那麽你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便都像是在卑微地祈求垂憐。
她不願自己情之所至想要為他做的事情,變成了想要向他索取什麽的砝碼。
她不喜歡那樣卑微而被動的自己。
她希望不管是在他心裏,還是在自己心裏,等到日後會想起對方時,永遠是輕盈的、愉悅的、美好的。
她在心裏無聲地嘆了口氣,面前的炒面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吸引力,她把餐盒蓋上,聽蘇離繼續細細絮叨。
其實說的都是一些小事,全是她喜歡江妄、追求江妄的點滴記憶。
“我之前有段時間還試過,每天給他打電話,我本來想的是,我天天去找他,然後突然有一天不找了,那樣的話,他會不會因為不習慣,而開始喜歡我。”
“但他從來都沒有接過。”
“只有一次,有一天晚上,很晚了,他可能是煩了吧,讓我以後不要再打了。然後那天晚上他就把我拉黑了。”
……
盛意聽着,她覺得自己的心好像分成了兩半。
她一邊為她難過,也因她的遭遇,而聯想到類似境遇的自己,而開始為自己難過。
同時,又忍不住因為江妄不喜歡她,而可恥地生出一股慶幸之意。
那天晚上,她們很早就躺在了床上,但窗外雪花簌簌,她們各自懷着不同的心思,都很晚才真正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蘇離就離開了,臨走前,她問盛意:“盛意,老實說,你喜歡江妄嗎?”
盛意的心髒猛然一跳:“怎麽突然這麽問?”
蘇離搖了搖頭:“沒什麽,随便問一下。”
頓了頓,她又說:“盛意,你不準喜歡江妄,如果你喜歡江妄,我就詛咒你永遠不會得償所願。”
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視着盛意,眼睛裏蓄着些許盛意看不懂的神色。
盛意覺得周遭空氣好像都被人攥緊了,她覺得自己宛如被人架到了一個高高的樓臺上,然後突然丢了下來。
失重感讓她差點呼吸不過來。
她幾乎是本能地回答她:“沒有,我沒有喜歡的人。”
她的喉嚨發幹,她猜自己此時的表情一定很難看,但蘇離聽完這句話後,卻好像陡然松了口氣。
她彎起眼睛笑起來:“我跟你開個玩笑,你不要當真,我知道你不可能會喜歡江妄的,你們兩個看起來就完全不合對方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