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想喜歡他了
那年冬天,五月天在很多城市都開了演唱會,演唱會以末日為主題。
盛意在新聞裏看到時,才反應過來,再過不久,就是傳聞中的世界末日了。
那段時間到處都有人讨論這個話題,盛意坐在畫室裏,邊畫水粉靜物,邊塞着耳機聽五月天的歌。
“如果要告別,如果今夜就要和一切告別,如果你只能打一通電話,你會撥給誰?”
雖然只是一個虛拟的問題,但盛意仍舊為此糾結了很久,她挂念的人不多,但每一個都很珍貴,太難分出孰重孰輕。
十二月二十二那天,剛過零點,盛意就收到林昭昭的短信:生日快樂!
她當時剛從畫室裏回去,還沒來得及洗漱,看到短信時,一瞬間還沒反應過來,回了一個問號。
林昭昭打來電話:“過了零點,就相當于我們所有人都重生了一次,所以,新的人生一定不要留下遺憾哦!”
她問盛意:“你有什麽想做卻一直沒敢做的事情嗎?趁着新人生,快去做吧!”
她說得豪氣萬丈,盛意卻在電話這頭沉默起來。
那天晚上,班裏幾個同學說為了祝福大家度過末日,一定要去慶祝一下。
盛意不好不合群,就也跟了過去。
學生的聚會也就那幾個項目,先是一起去吃了頓飯,然後又去K廳裏唱歌。
盛意性格內斂,進去後,就找了個角落裏坐下,專心聽別人唱歌。
他們人多,就要了一個大包間,中途大家看盛意一直坐在那裏發呆,便拱着讓她唱一首。
她因為小時候在劇院裏跟着老師學昆曲,所以唱歌其實并不差,但她不習慣在人前表現自己,就還是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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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這群人根本就不聽她的推托之詞,直接給她點了一首他們畫室音響裏經常放的一首歌。
盛意見實在推脫不了,只好伸手去拿過話筒,她唱到一半時,餘光瞥見江妄走了出去。
旁邊跟江妄關系還不錯的男生笑得暧昧:“江哥這是女朋友又來查崗了嗎?”
“是的呗,電話天天響個不停,不接還一直打,談戀愛真麻煩。”
盛意腦袋嗡地一下,拍子瞬間錯亂起來。
那晚她後面又唱了什麽、做了什麽,她已經完全不記得了,她腦袋裏全是他們那一聲“女朋友”,像很多只蚊子在她思緒裏嗡嗡亂轉,攪得她心亂如麻。
她渾渾噩噩抓起桌上一杯飲料灌下去,不知是誰倒在那裏的啤酒,又涼又澀,苦得她舌尖發酸。
她在沙發上僵坐了好一會兒,又擔心被同學發現她情緒不對,問東問西,只好努力維持着表面的平靜。
然而到底還是維持不下去了,她找了個借口出了包廂,沒想到正好撞見正坐在大廳的沙發上打電話的江妄。
已經到了深夜,即便是這樣的夜場,也漸漸沉寂起來。
大廳裏除了前臺的服務員以外,就只有三三兩兩的客人坐在旁邊玩游戲機,間或還有包廂裏嘶聲力竭的唱歌聲傳出來。
沙發上只坐了江妄一個人,他低着頭,像在認真聽電話那頭的人說話,額前的頭發有些長了,遮擋住眼睛,令人看不清神色。
盛意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指甲陷入肉裏,一顆心直接跌入谷底。
她木着身子從他後面走過去,門外夜風透過敞開的玻璃門吹進來,她攏了攏身上的衣服,側頭時,卻恰好撞上江妄的目光。
她心裏突地一跳,本來想對他笑一笑的,可臉上表情僵得要命,最終還是頹然放棄。
她嘆了口氣,收回目光,拐進旁邊的走廊裏。
像是為了要證明什麽,她的脊背挺得很直,步子邁得很快,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江妄的視線中。
江妄看着她的背影,眉頭微微蹙起。
那晚結束後,依舊是江妄送盛意回去的。
十二月下旬的浔江,空氣涼得刺骨,風将頭頂樹葉吹得嘩啦啦作響。
冬日少晴天,星星鮮少出來,頭頂是一片慘淡的黑。
到了地方後,江妄單手插在褲兜裏,跟盛意擺了擺手,便要離開。
盛意樓梯上到一半,突然停下來,她抿了抿唇,低聲喊了一聲江妄的名字。
夜裏安靜,男生還沒走遠,聞聲回過頭來。
盛意喉嚨堵得厲害,她說:“謝謝你這段時間每天送我回來,以後……就不用了。”
她雖然喜歡他,卻也知道及時止損的道理,倘若他仍舊是單身,那麽她可以毫無顧忌抱着幻想任自己放肆喜歡他下去。
可如今他已經有了喜歡的人,而對方也已經和他在一起,那麽她的喜歡,便是毫無指望的期待。
不如趁自己還未陷得更深,及時努力抽身走出來。
她那天考慮到要去聚會,特地穿了自己新買的羽絨服,是一件肉粉色的羽絨服,羽絨服很寬大,包裹着她細痩的身體。
她的頭發長得很長,有些天生的卷曲,被風一吹,散亂地拂着臉頰,她伸手勾掉臉上的碎發,夾到耳朵後面。
說完那句話後,明明心裏酸楚得要命,可心口又沒來由泛起一陣釋然來。
她伸手打開旁邊樓梯燈的開關,燈光亮起的那一瞬間,她突然彎了彎眼睛,展顏一笑。
江妄神色微頓,問她:“怎麽了?”
盛意想了想,說:“就是覺得太麻煩了,這條路我也走了很多遍,很熟悉了,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而且——”
而且什麽,她最終也沒說,江妄也沒多問,他只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微微點了點頭:“行,那你多注意。”
盛意說:“好。”
他又在原地站了兩分鐘,才轉身離開,走到一個巷口的時候,手機又響起來,他低頭瞥了一眼上面的名字,點擊挂斷,然後把那個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停了兩秒,手機又重新響起來,這次是盛意發來的一條短信。
[盛意]:對啦,忘記說,祝你生日快樂。第二人生快樂。
元旦時,畫室裏難得給他們放了幾天假。
盛意回了一趟南城,正好那幾天陳靜冉剛結束一輪巡演回來,兩人時隔幾個月,終于能好好坐下來吃一頓飯。
晚飯還是她們自己做的,這麽久以來,雖然她們兩個都很努力地在學習,但大抵她們在這方面真的沒有天賦,怎麽都學不會。
吃完飯後,盛意非拉着陳靜冉跟她一起看電影。
陳靜冉滿臉不耐:“我現在真的什麽故事都不想看了。”
盛意便抱着她撒嬌:“想和小姨一起去看電影。”
自從上次跟陳靜冉開誠布公地談了一次心之後,隔在兩人之間的那堵牆好像突然間就融化了,盛意有時給陳靜冉打電話,也會黏糊糊講兩句撒嬌的話。
陳靜冉嘴裏很嫌棄:“肉麻得要命,你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但唇邊的笑意卻分明很深。
電影是她們随便盲狙的,不太好看,盛意全程昏昏欲睡,等電影結束時,她一場夢都快做完。
陳靜冉推了推她把她叫醒,兩人沿着馬路一路走回去。
南城的冬天是濕濕的冷,連風裏都帶着潮濕的氣息。
盛意胳膊挽着陳靜冉的胳膊,半個身子都挂在她身上。
陳靜冉側頭看了她一眼,突然問:“怎麽樣了?”
盛意問:“什麽?”
陳靜冉說:“是不是感情有什麽進展?”
陳靜冉一直都不是那種很傳統的家長,這一點盛意早就明白,否則那次也不會直接同她坦白自己有喜歡的人這件事。
她的腳步頓了一下,說道:“诶?”
陳靜冉沉默了片刻,說:“你狀态看起來和之前不太一樣。”
盛意嘆了口氣:“小姨,你真的不打算考個心理醫生方面的證嗎?”
她就是瞎貧嘴,陳靜冉白了她一眼,盛意深吸了一口氣,才說:“其實也沒什麽進展,就是……嗯,小姨,你說,怎麽樣才可以讓一個人不喜歡另一個人啊?”
陳靜冉眉毛微挑,問她:“怎麽了?”
盛意說:“就是突然覺得好累啊,我的情緒被他無限影響,而他對這一切都根本毫不知情。感覺好不公平哦。”
她的嗓音輕軟,說每一個字時,調子都拖得好長。
陳靜冉說:“喜歡一個人本來就是這樣的,從你主動喜歡他的那一刻起,就已經不公平了。”
“當你開始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意味着你把自己的情緒開關交給了他。”
“但是——”她轉頭看了看盛意,“但是,在喜歡他的過程裏,你也獲得了很多不是嗎?你獲得了豐富的情緒體驗,獲得了一個感情的寄托,獲得了很多隐秘又巨大的雀躍……”
她微微眯了眯眼,像是在跟盛意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盛意半個身子始終挂在她手臂上,她吸了吸鼻子,小聲應道:“是啊,喜歡一個人,雖然有很多不快樂,但同時也有很多快樂,所以我原本,是想要一直一直喜歡他的,一直到我不喜歡他為止。”
“那為什麽突然又不想喜歡了呢?”
盛意停下腳步,腦子裏浮現出那晚K廳裏那兩個同學的對話,以及大廳沙發上江妄坐在那裏認真講電話的場景。
她咬了咬唇,聲音低了下去:“他好像有喜歡的人了。我也不清楚,但別人都說他談戀愛了。”
她說:“雖然我之前喜歡他,好像也是一個人的獨角戲,但那時候還可以做夢嘛,但現在好像連夢也不能做了。”
“而且,我一想到他可能會喜歡上別人,會對那個人溫柔、耐心、處處照顧,就覺得好像要呼吸不過來了,心就像被刀絞一樣,特別痛特別痛。”
“這麽說可能有點矯情,小姨,你懂那種感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