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微思
每逢假日,張知起便會到路上游蕩,他希冀着自己能夠游蕩着游蕩着,便碰上秦深,就像當初他還在流浪的時候,他游蕩着游蕩着,真的碰上了秦深。
在人前,他笑不出來也,流不出眼淚,因為現在沒有人會為他拭去淚水。
他覺得自己是最可憐的人,又覺得自己是最幸運的人。
李蔚然在物質方面出手很大方,他給張知起的零用錢比秦深平日給的還要多。他第一天便開門見山對張知起說:“我會照顧你,但我不是秦深,你記得自己管好自己。”
張知起知道李蔚然的話沒有惡意,反而是善意居多。
他在路上走了很久,走到了廣場裏,走到了一家火鍋店門前,他記得這家店。從前有一次跟着秦深走丢了,他便是在這裏被找回的。店面裝潢并沒有比從前豪華、奢侈多少,雖然明顯修葺過了,但依據維持着那種小門小戶的溫馨感,店裏的生意卻是紅火了不少,可以看出老板的慘淡經營。
張知起本想進去坐一坐,但想起自己現在一個人,而周圍都是親朋戚友相伴,談笑風生的氣氛,還是轉身出去了。
除了這個原因,還因為他在火鍋店裏碰見了意想不到的人——韓城。
俊雅的男人身邊還有一位美麗的長發女性,她看着韓城與一位三歲左右的小女孩玩游戲,甜笑。他們三人的溫馨的氣氛讓張知起覺得畏懼,不可靠近。
“李蔚然…”
“我說張知起,你能不能對我這個長輩有些尊敬,你叫我哥或者叔都沒關系,但別直呼全名行嗎?”李蔚然粗魯地躺在沙發上,一條腿挂在沙發背上,拿着遙控道。
“李伯伯…”
“算了,你還是叫我的名字吧。”
“我叫的輩分是沒錯的,你不是比秦深還大一歲嗎?不過,我都是喊秦深的名字。”
“讓你叫我名字你就叫,哪裏那麽多廢話。”李蔚然百無聊賴地轉着臺,一邊教訓着小輩。
“好。”張知起頓了頓,繼續說:“我問你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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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天要問多少遍?我說了不會告訴你,你現在只會打擾秦深知不知道?”
張知起聽着李蔚然有些不耐煩的語氣,有些黯然,他其實也明白他只會打擾秦深,其他的什麽都不做了。
但他這一次想問的并不是這個,所以還是繼續道:“那一天在浴室裏的是韓城嗎?”
李蔚然臉色微變,還是盯着電視,但已經沒有再轉臺了:“你什麽時候這麽八婆的,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管。”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想問,他一向對于與己無關的事情都是不在意的,但現在他卻有一種想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沖動。張知起看看電視上無聊的推銷頻道,感覺李蔚然似乎有些生氣,便還是沒有再問下去。他不希望自己的關心成為八卦。
但有些問題,在我們不再探究的時候,答案便會主動出現;就像生活中,你丢了一件東西,如何費工夫也找不到,終于不再翻找、重新買了一個的時候,卻會在無意中找回來;就像有些感情,你如何也強求不到,終于放下了,不再追随的時候,某人卻終于回頭。
張知起不是故意要偷聽的,而是這棟小樓的隔音真的不是太好。
學校的家長會,他沒有家長,沒有心情呆在學校,便向對自己不錯的老師請了假,乘車回到了李蔚然的公寓。
他回來的時候,還是上班時間,李蔚然應該還在診所,他便到房間裏睡覺了。
“韓城,你瘋了!”李蔚然聽到韓城說要和他的妻子離婚時,皺眉道。
“我沒瘋,我說了我愛的是你。”韓城跌坐在沙發上道。
李蔚然聽到韓城所言,不禁好笑:“愛我?你好意思說愛我!跟女人滾上床的時候你怎麽沒有想到你愛我,跟女人生孩子的時候怎麽沒有想到你愛我!”
“我說了那是迫不得已,我媽那時候都住院了!”韓城一反溫文爾雅的舉止,用拳頭捶了一下茶幾,茶幾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就像此刻兩人的心情一般壓抑。
李蔚然盯着有些暴怒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說道:“所以,現在這樣最好。你做你的好兒子,好丈夫,好父親。你不要再來找我了。”
韓城擡起頭,狠戾地盯着眼前薄情的李蔚然,道:“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了,你不要逼我,李蔚然。”
“現在是誰逼誰了,你不是早就走了,隔個幾年突然又出現算個屁。我過說了,我早就不愛你了。”
韓城站起身,逼近李蔚然道:“你不要說謊,然然,你還住在這裏,我知道,你在等我。”
李蔚然還是沒有好氣,罵道:“我呸,我住這裏還不行了。這棟小樓現在的業主是我,你再來騷擾我,我可以叫警察…嗯~”
韓城抓住李蔚然的肩膀和後腦,就這麽吻上去。李涞沒有平靜下來,反而是越發暴躁,他覺得韓城現在是在侮辱他。他狠狠地咬了一下韓城的舌頭,兩人當即都聞到血腥味。李蔚然覺得還不夠,掙紮着。韓城沒有想到李蔚然會咬得這麽狠,吃痛一聲,李蔚然抓緊時機,一拳揍到韓城的肚子上。
如果韓城反擊,李蔚然不會是他的對手,但事實是李蔚然看着韓城捂着肚子趴下,繼續用冷漠的聲音說着:“你不要再來找我,上一次如果不是毫無防備,我絕對不會…就算你不當我是男人,我還是覺得自己是個人,我不會破壞別人的家庭。”
“然然,是他們拆散了我們…”韓城站起來,看着李蔚然,随便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跡,平靜地說道。他記得,從前就算只是破了皮,李蔚然也是咋咋呼呼,大驚小叫的,而現在,他的疼痛在李蔚然的眼裏卻變得如此微不足道。
“韓城,你別怨別人,也別騙自己。拆散了我們的那個人,是你。”
張知起聽着外面的聲響漸漸湮滅在關門聲中,大氣不敢出,他終于知道為什麽那時候,李蔚然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那麽痛苦,他會覺出悲傷。
他不敢踏出房門,他覺得如果他現在出去了,也許以後就看不到李蔚然對他嬉皮笑臉了。他不想去分擔李蔚然的痛苦,因為任和人、任何方法也沒有辦法分擔李蔚然的痛苦,傾訴、陪伴通通不能。
有些痛苦我們注定只能獨自忍受,獨自稀釋,獨自埋葬。
張知起把頭埋在熊爸爸的肚子裏,想再次睡着,但是,他睡不着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懵懵懂懂中,張知起聽到樓下傳來一聲像是有人滑倒的聲響。張知起想了想,還是趕緊跑出房門打算偷看一下,他擔心李蔚然出個什麽意外;但他又覺得李蔚然三十好幾的大人了,還能在家中滑倒說出去都丢人。
而李蔚然是真的躺在了地板上。
張知起蹑手蹑腳地走到酒氣熏天的李蔚然身邊,嘆了一口氣。不知道是在憂愁着該怎麽把人拖回床上去,還是覺得平日嬉皮笑臉的李蔚然忽然就露出了這種“酒入愁腸愁更愁”的姿态讓他覺得,悲涼。
他笨拙地把李蔚然太灰到距離最近的沙發上,打水給李蔚然擦了臉,從卧室中拿出一床被單給他蓋上。
幸好李蔚然酒後就只會睡覺,他沒有覺得太為難。張知起坐在李蔚然的旁邊,打算在等一兩個小時李蔚然确實是不會在出狀況了,再回到自己的房間裏。
李蔚然臉上的嫣紅漸漸褪去,露出了原來的膚色,他依稀記得李蔚然從前也是十分白皙的,現在雖然并不黑,但卻是沒有從前的白,所以更加…英氣。
張知起正想着,原來太白會顯得不夠男人,打算以後也稍微曬黑一些的時候,李蔚然的手機突然響了。
張知起一個激靈,想着不能把人吵醒了,趕緊把它挂斷,卻不料太過驚慌手指劃錯了方向。
他看看屏幕上沒有備注的號碼,忽然心裏湧起了一股強烈的、無法遏制的情緒,他顫抖着手,一邊跑回了自己的房間,一邊把手機放到自己的耳朵旁邊聽着。
他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熟悉的綿長的呼吸聲。
張知起窩進被子裏,用一片黑暗掩蓋了周圍所有的聲響,他等着對方說話。但是,對方沒有說話,也沒有挂電話。
張知起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他顫抖着聲音,說:“秦深。”
其實只不過是沉默了一分鐘,但張知起卻覺得似乎過了好久,好久,電話中終于傳來了聲音,厚重的、磁性的、低沉的他最熟悉的秦深的聲音,“寶寶。”
張知起覺得這一刻天崩地裂,海枯石爛,他明明有很多事情想要和秦深說的,現在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他腦海中只飄蕩無數的話語,但全都是三個重複的字,他把它們讀出來:“我想你。”
他剛說完,電話裏突然間什麽聲響都沒有了,連呼吸聲也小時不見了。
他把手機從耳邊拿開,按了按,沒有反應。
原來,李蔚然的手機沒電了。
一瞬間,所有複雜的、混亂的情緒煙消雲散。
張知起怔愣地看着一片漆黑的手機屏幕,腦海中回想起秦深的聲音。那明明是他熟悉的聲音,但他覺得有些地方他忽略了。
對,秦深的聲音是沙啞的,他可能是生病了。張知起從書包裏找出移動電源,急急忙忙給李蔚然的手機充電。
然後回響自己接聽前看到的號碼,拿出自己的手機撥過去,但一遍一遍地,都是空號。
李蔚然的手機屏幕顯示2%的時候,張知起立刻開機,他回撥着那個號碼,但根本就沒有人接聽,他開始冒冷汗。
他用力地搖着李蔚然的身體,打算醒李蔚然。但睡了不過一、二個小時的酒醉之人怎麽會這麽容易被搖醒?
“李蔚然,李蔚然,李蔚然…”張知起拼命地搖着,喊着,眼淚滴在了李蔚然的手上,臉上。
為情所困的男人終于醒來了,李蔚然迷蒙着雙眼,掙紮着撐起身體,輕輕擦去了張知起臉上的淚痕,問道:“怎麽了,哭成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