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微痛
早上還是碧空如洗,陽光燦爛;午後卻突然風卷殘雲,天色昏暗。
狂風驟雨襲來時,張知起剛進小區大門,有驚無險。
大門的保安大爺是和張知起相熟的,張知起還在流浪的時候,混進這小區的第一個早上看到的就是這位老大爺。
之後時常出出入入,大爺也知道了張知起被這裏的一個住戶收養了,那位住戶就是時不是給他一條好煙的帥氣青年,覺得張知起是甚有福氣之人,平日也乖巧。
“小知啊,給你把傘,小心走啊。”大爺笑眯眯地對張知起說。
張知起對着大爺說了聲謝。
生活就像天氣,起起伏伏,或許終日暖陽,或許早晴晚雨,又或許狂風驟雨,而最惬意不過是在你需要一把堅厚的傘的時候有人遞給你。
家門前。
“你就是張知喜吧?”
“什麽事?”張知起在家門口遇到了兩位陌生人稍感驚異,而且她們知道他的名字。
“我是秦深的媽媽,你可以叫我秦奶奶,她是秦深的朋友,你叫他張阿姨就好。”年長些的但打扮時尚的婦人笑得優雅,字正腔圓地介紹道。
“奶奶好,姐姐好。秦深在公司。”張知起沒有叫張晴阿姨,因為張晴看着雖然打扮并不新潮,但也容易覺出沒有已婚女性的氣質。
“我當然知道秦深在公司,我就是不想打擾他工作所以才到家裏等他回來的。”
張知起很肯定她們不是騙子,因為那位婦人徐娘半老,但可以看出她跟秦深是面貌是十分相像的。但肯定歸于肯定,張知起卻不是三歲小孩,才不會讓自己不認識的人進家門。
“奶奶,我們到咖啡館等等,我打電話讓秦深回來,我把家裏鑰匙落在宿舍了。”張知起說着,拿出手機打算給秦深撥了一個電話。
“你看這是我們母子的照片,你不用懷疑了,也不用打擾他工作,我們還是到家裏等。”秦素琴拿出舊日的合照給張知起看,臉上的笑意已經褪去些許。那張照片中的秦深,似乎才十二、三歲的樣子,十分青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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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我真沒有帶鑰匙。”
旁邊的打扮得體的長裙姐姐聽到張知起的回答立刻笑意吟吟地開口道:“小知,你也不要不懂事,既然奶奶到了,畢竟是第一次見面,你禮貌些該是先請她進屋喝口茶。”
張知起沒有答話,也不打算打電話了,而是給秦深發了信息,簡單說明情況讓他回家。
她們最後還是跟着張知起到咖啡館坐着等秦深,只是臉色也已經被咖啡染了顏色。
秦深在半小時內收起了手頭的文件,趕到咖啡館。
“你怎麽來了?”秦深沒打算與眼前的兩位客人客套。
“我可沒你那麽狠心,你不來看我,我自然是來看你了。”雖然知道事實并非如此,但秦深此刻也沒有反駁面前的越漸蒼老的女人,也不回應。
“深哥哥,上一次你帶我去的餐館真是不錯,我下次也帶你去我喜歡的地方吧!”張晴看着母子不太親密的互動,感覺自己是找錯了幫手,決定主動出擊。
“好。”
“那星期六好不好?”
“再說吧。”
張晴的父親的公司和秦深有合作,秦深不太好直接拒接,所以答了好字,卻也不确定時間。
餐桌上,秦深忙着給張知起布菜,倒是把身旁的兩位女性給忽略了,張晴每次的主動示好他也當是沒有看見。
飯後把張晴送回家後,秦素琴還是要求到兩人的公寓裏。
秦深把囑咐張知起回到房間裏洗澡、睡覺,自己則是與秦素琴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談判。
“說吧怎麽回事?”秦深把雙手交握放于腿上,看着眼前兩年多沒見的曾經的養母道。
“幹嘛這麽生疏,你這哪裏學來的待客之道?先給我倒杯茶。”秦素琴雖然尴尬,但好歹是長輩,倒也不客氣。
“那也得你是客人。”秦深說道。
“那也是,我們可是一家人。”秦素琴原來并沒打算與秦深翻臉,目前依舊是談笑的姿态。
“你可從沒把我當作家人。”
“我怎麽就沒有把你當做家人了,今天我可就是給你和張晴做媒來着,可不是你自己只顧着撿回來的便宜兒子,不領情嘛。”
“張晴給什麽好處你了?這個月的生活費不是已經打給你了嗎?”
“那麽點錢,怎麽會夠用。”
“那你今天也是準備來要錢的?”秦深早就知道秦素琴的目的,不過一開始沒有點破,現在他覺得沒必要。
如果一個人根本就沒有底線,也不顧及自己的形象,你給他面子是徒勞無功的。
“秦深,你可夠了,當初沒有我,你早就死了。”張素琴好聲好氣給秦深說話,但她可不是習慣坐低伏小的人,因為錢,她身邊有的是人捧着她,所以一點也忍不得秦深針鋒相對的态度。
“那你就當我死了吧。”
秦深素來低沉的聲音傳來,內容确實如此不理智,讓張素琴以為她在說笑話。
“要我當你死了也行,把你現在所有的東西還給我。”張素琴把一個裝飾花瓶扔到地上,碎裂的聲音打斷了秦深的思緒。
秦深重重呼吸了一口氣,單手撐着額頭,道:“你想清楚了,我們就可以上律師樓找公證。”
“你既然想與我恩斷義絕,我便成全你。告訴你,我要的是所有東西,包括這破公寓,你可別漏了。”說完,秦素琴氣紅了臉,蹬着高跟鞋走了,碎屍氣憤,但眉宇間也有一些得意。
昏暗的壁燈中,百無聊賴卧床等着秦深的少年不知不覺睡着了。
秦深看着少年安靜溫順的睡顏,忽然有些後悔自己的決定,無可奈何的讓人悲痛的決定。
骨骼分明的男人俯身親吻了少年的額發,然後在他的而且喚道:“寶貝,醒醒。”
少年長開惺忪睡眼,拉着秦深放在自己臉頰上的手,聲音有絲絲沙啞,“你們說完了?”
“對。”
“她說她是你媽媽。”
“以後不是了。”
“啊?”聽到這句話,張知起拽着秦深的手借力躺起立。
“我們都不會再被她打擾,明白嗎?”
“好吧,其實我也不喜歡她,她都沒有換鞋就踩進我們家了。”
秦深給張知起整理了下背後的枕頭,竟是沉默了幾分鐘,但還是開口道:“寶貝,要搬家了。”
張知起像是感應到什麽是的,忽然不安起來,“為什麽要搬家?這裏挺好的。”
“要搬家了。”秦深只是重複道,他不知道該怎麽告訴眼前的少年,他所作出的重大的決定。
“好,我們要搬去哪裏?”
“你明天先收拾行李,到李蔚然家裏住幾天。”
“幾天是幾天?我不跟你一起住嗎?”
“很快,我很快會去接你。”
“你不會騙我吧?”張知起總覺得有些奇怪的感覺。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那是幾天?”
“我找到合适的地方就去接你。”
“不要。”
“乖,要的。”
“不要。”張知起忽然抱緊了秦深,把頭埋在他的懷裏,惴惴不安地問:“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哭了。
秦深感到懷中的濕意,輕輕撫拍着少年的背部重複道:“寶貝,相信我。”
把少年安撫着睡着,輕輕揉開張知起睡夢中依舊皺着的眉頭,拭去他眼角間的濕意,秦深便退出房門。
秦深回到自己的卧室,一邊整理着案上的文件,一邊打電話。
他是要為自己這個突然的決定負責的,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不論好壞。
辦公室。
“秦深,你不是瘋了吧,那女人你給些錢就打發了,需要這麽做嗎?”
“需要,我不希望日後被她打擾。”
“你太偏執了。”
“我素來就是這樣。”
“留着她後患無窮,他現在養着的男寵都是些有想法的,日後一定會糾纏到我這裏,我不希望張知起被打擾。”
“她左右不過是要錢,你還是算了,這樣大動幹戈劃不來。”
“我看未必,張正德送她些首飾,她便帶着張晴找到公寓。她随時可以被一些有目的的人利用,我只是不希望禍起蕭牆。如果我和她翻臉……”
“那時候,輿論攻擊的一定是你。”
“況且,公司的財務現在有很大的漏洞。你哥好像要插手進來,而我們另外的那個搭檔似乎已經倒戈了。”
“李泾然?他幼稚不幼稚,怎麽一直針着你?”說着李蔚然忽然回味過來,雙手交叉道,“我看李泾然才是你的最終目的吧?秦素琴就是個贈品。”
秦深看着同伴,挑挑眉,“你知道我們這個小公司是沒有辦法正面迎擊李氏的。”
“反正到時候需要幫忙就說,我一定會大義滅親的。”
“我看你是等這個機會等了好久。總之,張知起就先麻煩你了。”
“沒問題。雖然我不知道你已經轉了多少,轉到哪裏,但我想那些資金短時間內都是動不得。所以……我家的餘糧充裕,可以把你也收留了。”
“不用。”
“你當我是朋友就住進來。”
“你幫我照顧好張知起就行。”
“你這人…真是…。”
李蔚然明白秦深不是礙于朋友情面不好意思住進來,而是他這個人內心深處有些許自卑情結,所以也十分傲氣。寄人籬下是秦深本身無法接受的,所以他也不再勉強。
秦深果然信守承諾,在一星期之內做了公證,把自己名下的的所有資産轉送給秦素琴。這件事情在業界引起了一曲小波瀾,所有人都知道白手起家,年輕有為的秦深自此再次成為窮光蛋,而她那個無所作為的義母則是最大的得益人。
秦菲菲在秦深收拾東西時含淚送別了自己的前上司,卻是看似無情,轉身就繼續投入到新工作中。
底下的員工在秦深走出辦公樓大門的時候都緘默不語,或許當中有人是不舍的,但除了秦菲菲沒有一個人上前。
對于他們而言,現在發生的事情不過是換了三個上司中的一個,這對他們的工作并沒有多大的影響。
世間人情,猶如飲水,冷暖自知。
張知起是在渾渾噩噩中度過這一周的,周五放學他便接到秦深的電話,秦深囑咐他要到李蔚然的家裏。
他還想說些什麽,但所有的話語似乎都被堵在喉嚨,說不出口,直至秦深要求他挂電話,他依舊如鲠在喉。
他一開始沒有立刻到蔚然家裏去,從公車下車之後,他回到了原來的小區。
保安大爺知道公寓住戶變了,張知起手裏也沒有門卡,但大爺還是笑意吟吟地開門讓張知起進小區。
門卡并不是進門的唯一方法,除了利益與權勢,還有情義。
張知起不過打算到從前的家門前轉一圈便走了的,卻在門口遇到了他意想不到的人——李蔚然。
“就知道你會先到這裏,要進去看看嗎?”
“可是,這是別人的家了。”張知起黯然道。
“那女人怎麽會住這種小公寓,他搬到秦深從前那些別墅裏去了。”
“可是門鎖換了。”
“開鎖這種事情,你小時候不是已經給我表演過一次了?”
李蔚然那一次跟張知起做着輔導,張知起卻突然闖了出去,秦深以為是他故意沒有鎖門的。但事實并非如此,李蔚然确實是鎖了門,但張知起竟随身帶着鐵絲,用那根鐵絲把門開了。
李蔚然當時驚詫于張知起的作為,但也沒有阻止張知起,也立刻把這件事告訴秦深,而是把這作為秘密交換,在以後的輔導中從張知起口中套取的信息。
當然,在張知起日益成長後,明白其實會開鎖并不是一件多麽羞恥的事情後,把這件事主動告訴秦深了。
秦深一笑置之,沒有細問。這種旁門左道,想必是小時候無意中學的,與他相遇之前的事,秦深可不願意張知起再憶起半分。
把門打開後,張知起看了眼,房子裏幾乎只剩已經變得冷冰冰的家具,他的心也冷了。快步轉了一圈,張知起毫無留戀地走了,這間屋子沒有秦深的氣息。
“不看了?”
“沒什麽好看。”
李蔚然把手搭在張知起的肩膀上,說:“行,那去我家吧。”
車上。
“我猜秦深肯定不在你家。”
“嗯?”
“他怎麽肯住你家…他自己不住你家,但他卻把我扔給你了。”
“他是為你好。”
“這不用你說。你告訴我他在哪?”
“我好歹也是你長輩,你對我客氣點。”
“請你告訴我秦深在哪?”
“我怎麽告訴你,我也不知道。”李蔚然甩了張知起一臉漠然。
“你騙我。”
“你自己知道就好,所以你再問我還是騙你。”李蔚然慵懶無賴的聲線,讓人有一種氣憤的感覺。
李蔚然帶着張知起參觀了自己的房子,把他帶到其中一間客房就甩下不管了。他對這小孩的好感度不高,他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溫順得像只羊,自己不過在那些輔導過程中刁難了他幾次,他便記恨至今,雖不是不言不語,甚至必要的時候也是乖順的。
“到了嗎?”
聽着秦深的聲音從電話的另一端傳出,張知起莫名覺得委屈。
“到了…你明知道我要回去的,你卻讓李蔚然等在那裏。”張知起的沒有用疑問句。
“還有什麽忘記拿走的嗎?”
“我只是回去看看,我以為你會在那裏等我。”
“…過段時間,好嗎?”
“你是不是很忙?”
“不是。”
“你又騙我了,你們都騙我。我不喜歡你騙我”張知起口氣中帶着些些許喪氣。
幾乎将近半刻鐘兩人都在沉默,只是感受着對方的呼吸聲,慢慢地把呼吸同步。
還是秦深先發話:“吃多點,不要挑食,收拾好行李,早些睡覺…挂吧。”
“你也是。”說完這句,張知起也便挂電話了。
沒有顧着收拾,秦深不在身邊張知起打算把這個星期的事情用筆紙寫下,以後讀給他聽。
他覺得太不可思議了,明明上一個周末,他還能躺在秦深的懷裏入睡,還有一個家,如今卻沒了家,也只能獨自安眠,不知直至何日。
而這種不可思議的程度,就如想起來當初他懵懵懂懂中竟就被秦深收養了一樣。而不一樣的是,那時候的不可思議讓他想起來都會發笑會幸福,現在的不可思議卻是讓他不堪忍受的。
他打算慢慢書寫,最好能夠麾墨直至全身困乏。因為今天晚上即使早早上床,他應該也不能早早入睡。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