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親密的人
夏至悄悄地走了,正如他悄悄地來。大暑七月,在萬裏晴空與傾盤大雨的瞬間轉換裏,張知起的高一生涯很快就迎來了時間的終結者。
高一臨近結束意味着選擇文理的時候到了,老師不斷解說如何進行正确的選擇,少年坐在家長身邊,看向了窗外的雞蛋花樹。
四季常青的南方是很少有落光葉子的樹的,但偏偏雞蛋花數就是個例外,它會在一夜之間便掉光了所有的葉子,就像一位灑脫狂放、特立獨行的隐士高人。
少年覺得這棵樹這比老師的說解有趣多了。
原本李載勤是打算選文科,因為上了一中後他感覺即使是他從前引以為傲的化學,現在都感覺力不從心。他們班的語文老是班主任,把班上中下的學生都推薦讀文科,李載勤的成績雖然已經稍稍努力過一把,但依舊勉強混個中下,這比他的入學成績已經好太多了。
李媽媽其實想着兒子僥幸上了一中,在這個遍地大學生的時代,即使上不了好的重本,上個二本頭應該還是可以的,直接下命令讓兒子讀理。生活在李媽媽的威嚴之下的李胖子,曾經有一瞬想着到文科班看美女的願望就落空了。
許青鑫喜歡文學,但許母打心底裏不願意讓自己的兒子像自己一樣當個小公務員。許母在這個功名利欲遍地的時代打滾了也不短,知道從政這條路,雖然從前還是光明的康莊大道一條,但現在不一樣,沒後臺、沒金錢是不太可能上得了位的。
況且自己兒子的性格有些固執和規矩也不适合從政,許母從來就沒想過兒子的理想是當一個無業游民或說自由工作者,她一心想讓兒子讀理,做個理工類的設計師最符合他的性格,他的兒子聰明而又嚴謹認真。
但許青鑫狠了心,不顧一切跟母親争吵了一遍,但他的第一次反抗很快就敗北。許母平日給兒子的自由度很高,因為他知道兒子早熟,很多事也明白。但這次卻十分堅決,在嘴皮子上敵不過自己的兒子,便捂着臉哭起來。
即使大街小巷都響起“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依舊改變不了男女性格的社會刻板效應,男人的眼淚是恥辱,女人的眼淚卻是十分珍貴,情人間是如此,母子之間又何嘗不是這般?
确實,撇除狼心狗肺的兒子和不知廉恥的母親,一般家庭中母親的眼淚對兒子而言幾乎都是很奏效的,尤其當母親的形象總是素來堅強獨立且無微不至。
張知起不明白為什麽兩位好朋友的母親都是一副非理科不讀的架勢,但他們的選擇既然已經出來了,他也就不用選擇了。
他告訴秦深,他的兩位好朋友都讀了理科,他應該也讀理科的。
秦深問:“你自己覺得哪個更好?”
“我沒有感覺。”
“…張知起,你不能永遠跟他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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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
“只要想想小王子和狐貍。”
“可是…他們去哪我就…”
“但我只能留在這裏。”
“就是說你不願意跟着我走嗎?”
“不是,是你不願意留下來陪我。”
“可是,我的朋友都走了啊…”
“我知道,但我卻只能留在這裏。”
“你害怕一個人嗎?可是…你也有你的朋友。”
……
“寶寶,你喜歡我嗎?”即使我與其他人有多親近,可是他們是不一樣的,寶寶。
“我喜歡你的。”
“我也喜歡你。但如果你的朋友都不喜歡我,你還要跟他們一樣嗎?”
“可是,我的朋友也喜歡你啊,真的。”
“我說,如果。”
“那麽我一定會很傷心,”張知起躺在床上,看着正在為他找內褲,以及整理衣櫥的大人,雙眉緊緊皺起來,似乎很苦惱,“但我覺得,我永遠都會喜歡你的。”
大人的手心總是很溫暖,此時不覺已經開始有些汗濕。他抓穩了手上的衣架,背對着那個在周末陽光充足的上午,卻選擇懶懶躺在床上,無所事事的少年。
張知起是看不到的,秦深原本冷硬的面容上,抿緊的嘴唇,微微揚起一個弧度。
秦深轉過身,看着從小區樹木枝葉中,通過那個故意沒有拉上的窗簾的窗戶,懷着率真灑進來的斑駁的陽光,他們印照在少年稍稍長開的,但依舊青澀的臉上。如果他走近,還能看到張知起白皙的皮膚上那些那幾乎透明的及其細微的絨毛。
張知起在被子裏穿好內褲。
靜谧的上午時光,大人把手放到少年的臉上,從額頭撫摸至下巴,然後捏了捏少年的臉蛋。
“在學校有過嗎?”秦深只問學校,因為如果是家裏,他一定知道。
“沒有,今天是第一次。”
“昨天晚上做夢了嗎?”
“…”
“不想說?”
“嗯。”
“為什麽?”
“就是不想說。”
“班上的女孩子嘛?”
“不是~”
“女人?”
“…嗯。”少年不願意承認,但事實的确如此。
“以後…”
“我知道怎麽做,有很多人,他們經常說的。”少年把頭埋到毛熊的肚子上,打算當鴕鳥,
“我想睡覺了。”
這是少年第一次拒絕與大人交流,從前每一次,都是少年說到沒話說了,将腦容量掏空了,才自行終止的。
少年不喜歡,也不願意說起那種感覺,他有些恐慌。
在填好文理選擇後的第二個星期,張知起病了,他沒有去校醫室,他覺得他應該先打電話給秦深。秦深匆忙退出了例會,開車趕往市一中,看到了臉色通紅,發着熱的少年。他拍了拍少年的臉。張知起微微睜開雙眼,看到了模糊的輪廓,他确定是秦深,又安心閉上了雙眼。
秦深把張知起背到車上,往車上走的時候,他想了一下,把少年先背到家中。他找來退熱片先給少年喂下,讓人靠在他的肩膀上。
張知起清醒了一陣,他知道秦深在跟他說話。
“我出去,你自己弄一下。”秦深輕輕地說。
秦深剛想站起來放下懷裏的少年走出去時,張知起抓住了他的手,閉上眼睛說:“不要。”
秦深不知道他在不要什麽,不要走,還是不要…
“乖,不然你會很辛苦的。”
秦深另外抓着少年的手想把它拿開,張知起卻更用力握緊。秦深發現,張知起不是因為太辛苦而閉上眼睛,他只是不願意張開雙眼。
秦深終于把張知起的手指全部掰開的時候,張知起卻突然哭起來。
張知起很久沒有哭過了。
沒能利索說話的那時候他哭過;打哈欠的生理淚水應該是不算的;初開始那一個星期的午休他也哭了。在市一中的第一個晚上,他偷偷給大人打了個電話,卻什麽也說不出。
張知起流着眼淚,秦深猶豫了一下,終歸是躺在少年身邊。
他抱着張知起,抱着少年纖瘦的身體。他把手放在少年的小東西上,從在背起少年那一刻他便發現異常的小東西上,隔着褲子和內褲抓準,然後溫柔地按、揉、撫摸。少年的身體随之痙攣了一下,随後用力抱緊身邊的大人的寬闊的堅實的後背,急促地用力地喘息着。
待到差不多,秦深把手伸進了少年的內褲裏,直接用手抓住了那個小東西。秦深的手掌本是經年溫暖的,覆在拿小物件上卻顯得冰冷了些,少年的小物件脹大了些許。但就在這一刻,意識已經模糊的少年卻開始推卻着,小小地踢打着身旁的大人,“醜阿姨…不要…”
秦深心裏狠狠收縮了一下,他早猜到的,早猜到。
“是我,寶寶。”秦深停下手裏的動作,在少年的耳際輕輕呼吸着,訴說着,熱氣和大人低啞的聲音同時到達少年的耳內,“寶寶,我是秦深。”
張知起終歸是平靜下來,不動,等了會,反而往大人的手上蹭了蹭。他把頭埋在大人的脖頸上,埋住了一臉淚痕,也埋住了一臉紅暈。秦深繼續手上的動作,握住手上的小東西,有節律地摩擦與按揉,很快,少年柔軟的青澀的身體便緊繃起來,呼吸更加急促而紊亂,他在大人的脖頸裏淺淺的□□着,在小段的痙攣裏,把粘稠的白濁留在大人的手上。
秦深用另外一只手把張知起翻了身,讓他平躺在床上,平複着亂了節奏的呼吸和心率。到洗手間洗了手,拿出濕毛巾幫少年擦了擦,在這個冬日的午後,靜靜地坐在少年的身邊。
少年臉上的紅潮漸漸褪去,留下一臉安靜的睡顏。兩小時後,秦深把少年喚醒,他怕現在睡太多了,晚上便難以安眠。
少年醒來,懵懂中意識漸回,他看了眼秦深,轉個頭,然後又看了眼,停住不動,“我要回學校了嗎?”
“你想?”
“不,我吃過晚飯再走可以嗎?”張知起知道秦深幾乎任何事情都縱容他,但絕對不允許因為眷戀而留在家中,不去上學。
他深刻地記得,他初中剛開學的時候曾經偷跑回家一次,秦深雖然行為等一切如常,但三天裏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大人從來不打他,李胖子很羨慕這種情況,但那時候他還不知道,大人的懲罰方式叫做冷暴力,比肉體折磨更加厲害。
高中開學的第一晚,從他踏入那個家開始,排除旅游等情況,那是他第一次睡在別的地方。在電話裏不是他不想開口說話,而是他只要一說話,必定是央求秦深接他回家的,那時候秦深便會立刻挂斷電話,所以他只能默默地、默默地在那部冷冰冰的小機器裏尋找秦深的有些厚實而綿長的呼吸聲。
現在,他忐忑地等着大人的答案,而他的要求僅僅是留在家吃一頓飯。
“好。”
“那我做飯吧。”
“好,我們出去買食材。”
“冰箱沒有東西了嗎?”
“沒有。”張知起不在家,秦深便不回來吃完飯了,他最近應酬很多,工作也忙碌。
吃了晚飯,待少年磨磨蹭蹭收拾了些東西,秦深便把張知起送到學校,張知起沒有帶什麽回家,卻收拾了一大推東西回學校。
“晚上給你打電話。”臨下車前,張知起說。
每天晚上張知起都會跟秦深說電話報告一天的情況,他明明能夠說一個晚上,但秦深在40分鐘之內一定讓他挂電話,最近,更是20分鐘之內通話便一定會結束。漸漸的,張知起學會了不是什麽東西都清盤而出。每一次被強迫着挂線之後,張知起總會盯着手機幾秒,仿佛是要把此時此刻的失落通過手機傳達。
秦深不經意俘獲了少年的全部信任,現在卻又要親手割裂着那些全心全意的依賴,讓少年獨自面對生命中的彷徨。秦深把自己放在了時間的最後方,懸崖的最邊上。
大人每一次都強迫少年挂電話,因為他知道自己定不會先挂斷,每一次,他都是等着少年挂斷之後,聽着那些在溫聲細語後、蒼茫寂靜中響起的“嘟嘟”聲,獨自整理百思千緒。然後,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秦深最近其實很忙,這大概是他創建“微思”以來最忙碌的日子,但張知起沒有發覺。秦深在張知起面前沒有說過一個忙字,他總認為把小孩養育成人,比他自己的公司要重要些。如果一個人總對你說忙,那是因為比你重要的事情太多了;如果你比那些事情重要,那麽他就算再忙,總會先找到你。就像女孩子們真的十分中意的一件衣服,即使它再昂貴,她們不吃不喝,也是存錢把她買下來的。
張知起回到學校後,自覺地回到課室上晚自修,沒有跑回宿舍。秦深從來不跟他說“在學校要聽話”之類的話語,但他好像已經習慣了乖順與低調,他從前總能很好地把自己湮滅在人群的視線裏,他跟着別人,亦步亦趨,除了初中唯一的一次打架以及被胖子和許青鑫帶着幹的事之外,他從來沒有獨自幹過其他特別出格的事情。他知道,如果連晚自習都不上,明天他就會成為班上矚目的焦點。如果現在自己現身了,那麽大家都會認為也許張知起發生了一件小事。
但這個大家的群體裏,并不包括許青鑫。
許母給高中生許青鑫配了一只性能還不錯的智能機,許青鑫在晚修第一節下課便問張知起有沒有回來,回來了他來找張知起。要知道許青鑫很少到張知起的班上,大多數時候都是張知起到許青鑫班上的。
許青鑫在第一節下課鈴響起不久後,便跟胖子一起來找人。
李載勤平時大大咧咧,心寬體胖,卻也時而憂郁,他說:“我發現我是很容易感傷的人,看書看到虐心的部分往往會忍不住流眼淚。”
許青鑫:“所以知道現在,你一拿到英語課本就想哭。”
張知起:“原來你上英語課趴着,不是睡,是在哭呀。”
李載勤:“…
許青鑫:“說正事,你現在有沒不舒服?”
“我沒事。”
“聽說你是被你爸背回去的,你們父子可是引起了小轟動。”
……
胖子并不知道秦深并不是張知起的父親,那是因為許青鑫曾對他說了一個謊話:他說張知起的媽媽年輕時未婚先孕,然後生下張知起後抛棄了她們父子,因此不要在張知起面前提他媽媽。而胖子當時想,以後不能提張知起的媽媽就像不能提許青鑫的爸爸。從此以後他便一直以為秦深是張知起的親生父親。
而張知起,他總是不去反駁許青鑫的。
一節下課間不過10分鐘,說了說一些班上的趣事,上課前許、李二人便回去了。李載勤很快就交到了新的知心朋友,他的生活總是離不開一大群人的。許青鑫的身邊太多跟他探讨問題的朋友。而張知起走得最近的是宿舍裏的5個人,但張知起沒有辦法跟他們說起自己的真實想法或者秘密,他從那次和譚夢溪的緋聞之後,他便開始害怕流言蜚語。
他知道在現在的同學裏,沒有人能夠像許青鑫一樣上課根本不用看書,在他沒有帶書的時候,直接把自己的書給他;沒有人能毫無顧忌,一心一意教他們寫作業;沒有人能像許青鑫一樣,能夠發現他什麽時候是開心,什麽時候在流眼淚。當然,也沒有能像胖子和自己那樣忍受得了許青鑫的壞脾氣。
每個人都曾經有過平淡卻讓人懷戀的友情回憶,但大多數時候那是因為那裏面的主角是你認為值得懷戀的朋友。
許青鑫從來都是不介意分享自己的筆記和習題本的,也不介意別人平時躲躲藏藏地私下做練習,他知道自己聰明。但他忍受不了從背後而來的妒忌。
李載勤也喜歡分享自己吃的喝的,他喜歡集體生活,衆人喧鬧。但他總不能剛請別人吃東西,便被別人在背後罵一聲“蠢”,卻一點不介意。
人與人之間,想要保持長久而舒适的關系,靠的是共性的吸引。相處一些天,從細微你你可以發現,哪些人從性格上與你契合。
方才與兩位好友在走廊裏站了一陣,張知起感覺從家裏到學校的失落似乎都被迎面而來的夜風吹散,所有的不快都應該無影無蹤。
這一晚,張知起在宿舍外的大榕樹與晚風的婆娑舞動聲下,很快便墜入夢鄉。
他并不知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常□□,也許日後的生活會更加波折,但即使荊棘密布,他也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