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旁枝
韞華實中文體節開幕式那天,秦深其實是有去,但他沒有告訴張知起,他擔心張知起會因為他而失誤,他不希望張知起在花季雨季的美好回憶中留下遺憾,他知道青春期的遺憾即使是細小的,也許都将伴随一生。
他并不知道第一次在臺上表演的少年在刺眼的燈光下,在一片漆黑的觀衆席裏,追尋不到他所期待的目光,那才是真正的失落和遺憾。
初二的少年已經有了小心眼,知道大人工作忙碌,便沒有提出讓大人到場的要求,卻緣何打不碎心中的期待?
正式表演的時候,其實只有很少的燈光打到張知起的那個位置,加上張知起穿的是中規中矩的黑色禮服,所以那位安靜地彈着鋼琴的少年并沒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人們的目光總是随着舞臺上最亮的地方而去的,而那些靈動的跳躍的和弦,只要耳朵聽得到就足夠了。但秦深眼裏,那些音符的出處才是舞臺的中心。
最後一天男子5000米的時候秦深去了,那個人山人海的運動場,為這個細雨飄飛的暮春增添了一絲暖意。帥氣俊朗的高挑的大人總是十分顯眼的,況且他還要擠到離比賽場地最近的地方。
秦深到場的時候,輪到張知起為高林峰陪跑。大人看着穿着班服,一套紅色的短褲短衫的張知起,拿着一瓶水在跑道內的足球場上跑着,不斷做着大概是“加油”、“不要急,慢點”、“好,保持”等口型,表情認真嚴肅專業,不由會心一笑。
張知起在謝雲廷接替他之後回到班級大本營,才發現秦深來了,他已經洗過臉了,臉上是閃閃發亮的清清淡淡的水珠。有點驚喜地接過秦深手上的礦泉水,慢慢喝了一口,身體裏才真正找回一絲清涼的氣息,對于沒有接受訓練的人而言,陪跑也是一份苦差事。
他放下水,身心愉快道:“你也來了,今天好多家長都來了,我給你看一下我們班的金牌。”
因為有高林峰、謝雲廷等積極能力分子的存在,他們班上的獎牌數量不少,都幾乎裝了半小書包了,書包是還是高林峰提供的。
秦深說了兩個字:“厲害。”
“哎,早知道你也來看,我也跑個。”張知起嘆了口氣。
“不是不喜歡下雨?”秦深給還沒有順好氣的少年撫背。
“可是,如果知道你要來,即使是下雨,我還是會跑的。”
大人只是來了一會,交待即少年幾句便會公司了。很多家長都會到文體節溜一圈,鼓勵鼓勵自家的孩子,有些自家小孩沒比賽的也愛來湊個熱鬧。這時候的運動場與開幕式時的小體育館不同,既然那麽多家長都去了,秦深也必然要空出時間出現一趟。不然,少年會更加失落。
少年其實是很敏感的,如果他願意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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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深走了之後,有些在大本營的家長,尤其是女家長,都不約而同過來跟張知起說講幾句。“那是你爸爸吧”、“你爸爸今年幾歲啦”、“家裏還有哥哥、妹妹嗎”、“果然是基因關系啊,你們父子都好看”雲雲。
許青鑫看到秦深走的時候,才回大本營找張知起,他對秦深其實是有點敬而生畏的。看到張知起安靜地站在一圈阿姨中間時,立刻扶額。果然這個世界上的人,不管是未婚的、已婚的還是離婚的,本質上都是外貌協會。
“知知,快跑好了,出來,我們一起去接高林峰。”說完,已經在文藝晚會的出色表演中從小三、萬年老三晉升為三爺的許青鑫擠進豐乳肥臀中直接把人拖走了。
“我們不是去接高林峰嗎?”走在榕樹蔥蔥郁郁的林蔭校道上,張知起問。
“接什麽,那麽多人,你和我擠得進去嗎?…況且,幾乎整個班都去接他了,我們還去幹嘛。”..
“先別回去,就是接你出來透透氣,冷靜一下,這幾天都興奮瘋了吧你。”
不過一場架,一場文藝晚會,一次運動會。
許青鑫忽然有感而發:“理智永遠敵不過集體情感啊。”
“什麽?”張知起剛剛直接就地而坐,閉上眼睛呼吸了幾次,就聽到許青鑫模模糊糊的話聲。
“沒什麽,坐下吧,閉幕式開始前我們就要回去了。”
微風輕撫,牛毛春雨漸停。
歸隊的時候大家都在熱烈地讨論着戰況,還猜測自己班大概能是第三名,兩人剛歸隊,閉幕式就開始了。宣布最終成果的時候,他們果然是第三名,男女生都歡呼狼嚎起來,在初三那幫已經瘋了的人手裏能搶到個第三已經是不錯了。張知起在一片混亂中也跟着嚎了幾聲,方才還在感慨的許大才子也不覺嘴角上揚。散會意味着放學,譚夢溪早就瞞着班主任偷偷組織慶功會,地點定在南國桃園。
南國桃園是一家集電影院ktv和中餐廳于一體以青年和學生為主要消費群體的知名娛樂場所,張知起和許青鑫都是第一次去。
張知起給家長打了個電話再報備一下,便和許青鑫一道被胖子拽上了包車。根據要去的人數,他們一共租了4輛小面包,誰知道,又有幾位女生決定要去,男生們就只有擠一擠了,但奪勝的光輝掩埋了這幾個小小空間內的不适。
高林峰是班上的絕對主力,除去接力賽的銅牌,個人還拿了800米金牌,背越式跳高金牌、5000米銅牌。韞華實中的運動會雖然三年一屆,但卻是混年級排名,根本不管那一年兩年的巨大的體格差異。雖然項目名額規定是2人,但個人的限制項目卻達到五個之多。雖然也有人埋怨不公平,但這間名牌老校實行了這麽多年,這也算是一大特色,就沒有改制,反正宗旨是憑實力說話。
而高林峰除了跳高是真正的小學時練過之外,其他都是賽前找體育老師商量了一下對策練了一個星期而已,沒想到真能拿牌子,這也抵消了他聽體育老師的意見占這麽多名額的尴尬。
他把接力賽的銅牌和800米金牌捐給女生,自己留下了5000米的銅牌,那跳高的牌子呢?
當衆人吃過飯,在KTV包廂裏鬼哭狼嚎的時候,張知起在許青鑫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告訴他,秦深鬼鬼祟祟把一個東西塞進了他的書包。這件事當然也只有張知起看到。
許青鑫拉開鏈子看了看,皺眉。高林峰什麽意思。
“送給你,反正我還有。”胖子把張知起拉去唱歌了,高林峰立刻坐到三爺身邊說道。
“無事獻殷勤,黃鼠狼給雞拜年。”許青鑫繼續吃着他的丸子。
“哈!你當然不是雞…”
“但你一定是黃鼠狼。”
“哥們,別這麽說啊,好歹我今天也是為班增光的積極分子,你就給個面子收下把。”
“你都為班增光了,我不是還得感謝你麽。”
“我也謝你啊,謝你那些刺話,我已經把那神煩女的甩了,并且反省了一下我平時對哥們的态度。”
“刺話…那好像不是我主動告訴你的。”
“反正原話是你說的。我唱歌去了..那牌子我辛辛苦苦賺回來的,你別給我丢了。”
高林峰留給許青鑫一個高大的背影,許青鑫不明所以。他還以為高林峰因為他在背後說壞話,已經氣死他了呢。
高林峰剛開始當然是氣的,但有一天晚上忽然驚覺,那許青鑫說的話還真集中要害,他交的那女友,漂亮是漂亮,但老拖他後腿,上一次他對謝雲廷生氣就是因為謝雲廷帶着他那些兄弟給那女的收拾爛攤子遲到了,才毀了那場跟外校的球賽,他不分青紅皂白就刷了謝雲廷一頓,也虧得謝雲廷跟他自小鐵得要命,換別人不給他一拳算便宜他了。
那一晚他就消氣了。
後來再想想,自己逗比地先去娘們般的八卦了,八卦得不開心就生氣也顯得不太寬宏大量,于是為了不影響自己在那個高傲的許青鑫眼中的形象,便有了今晚憋屈的一出,他才知道送人東西也是很難的,他心裏嘀咕着有些人就是故作清高,不知好歹,有人問他要他還不給。
張知起唱歌簡直五音不全,明明都彈鋼琴了唱不準調的事讓班上的人調笑了一番。許青鑫最後當然也被推上去救場。嘻嘻鬧鬧中,一場狂歡就結束了。高林峰和班長看着每一位同學被家長接走了才離開。家長接回是這一次聚會的條件之一。
張知起出來的時候,秦深已經在門外的停車點等了十幾分鐘。霓虹燈閃爍不停的繁華街道,秦深的臉上投影下了點點斑駁的彩影,只能看清硬朗的臉部線條,這樣的臉容顯得有些神秘而落寞。看到張知起從車門出來的那一刻,他的神情才緩和下來。
少年的成長總是伴随着家長的放縱。現在是22點45分,而平時這個時候,少年已經叨嗑得差不多,準備睡覺了。
或許,錯過一次晚上的閑聊時間并不會對他們的生活産生多大的影響?畢竟現在的張知起,他的小流浪兒已經能夠通順流暢地說着每天發生的趣事,有了可以分享喜悅和分擔煩勞的朋友,也開始跟他探讨人間世事的紛紛擾擾。也許有一天,當他能自己照顧自己的衣食住行時,他的小流浪兒又要開啓另外一段流浪的旅程,離開他的羽翼之下。
這是一個傷感而無可奈何的想法。
“好累啊,但是太開心了,我們今天是第三名!…”少年在副駕上開始說起今天的事情,剛開始的興奮漸漸被睡意打敗,他在車上很快便睡着了。
秦深把人從停車場抱回家,在少年嘟囔着“我不洗澡了,我要睡覺了”之後把人抱進放好水的浴缸,親自給張知起洗澡,除了剛來的那幾天,這還是秦深第一次給張知起洗澡。少年的骨骼明顯伸長了不少,但因為剛進入青春期,還是很消瘦。熱水的浸泡使張知起從白皙變成粉色,還舒服地哼哼。秦深算是細致地給張知起擦過一遍,便把人用浴巾包住,穩穩地抱上床榻。
秦深在關燈前輕吻了少年的額發,在一片黑暗中轉身離開。
在一小片未完全關上的窗簾下,屋內有了窗外燈火飄搖的投影,沉沉睡去張知起準确地抱住了身後的毛熊爸爸。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