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如果串聯傷懷
生活化為可見的軌跡在歲月之間平穩前行,兩度風月,兩輪春秋,張知起絕大部分的記憶都發生在這兩年,而童年所歷記得的不過一二,秦深和李蔚然努力地讓張知起忘記這一二,只可惜我往日的烙印太深,始終無法抹去少年心中隐藏的從沒訴說過的傷疤。
張知起已經滿十一歲,在李蔚然的催促下,秦深不再縱容少年破綻百出的拖延,推着少年加入莘莘學子的浪潮。
張知起從秦深口中聽過幾次監護人這個名詞,對其意思由開始的懵懂逐漸變得清晰。秦深在8月30號的晚上拿出戶口本告訴他,以後學校需要用到戶口本而他自己太過忙碌的時候張知起可以從小卧室的第二個抽屜裏拿,但記得要小心保存,用好後放回原處。這是張知起第一次看見戶口本。
張知起的領養手續斷斷續續辦得頗費周折,因為秦深為張知起填寫了假的資料,為了各種人情周周轉轉。秦深并沒有改變張知起的姓氏,但改了張知起名字中的一個字,戶口本上屬于少年的姓名欄上填寫的是“張知喜”。
看着自己的信息和大人的被收進同一個小本上,張知起抿着嘴羞澀地笑了,他知道只有家人才能被寫在同一本戶口本上。
當秦深給他解釋名字的改變時,張知起湊上前親了秦深的臉頰,輕輕的一下。秦深神态微頓,在少年轉過頭去的一剎那卻已恢複,少年在開心和難過時候喜歡摟抱他,但如此親密地表現歡喜卻是第一次。
張知起很喜歡自己的新名字,不過是因為這個名字是秦深為他起的,大概秦深把他的名字改成張蜘蛛、張蠢豬,他亦悅然。這是秦深與張知起的一種聯系。他的衣食住行都是秦深給他的,現在連名字都是秦深給他的。
從與秦菲菲見面開始後,張知起一直被稱呼為“知知”,只有秦深一個人從一開始就喊張知起的全名,雖然改了名字,但秦深并沒有改變對張知起的稱呼。他知道,張知起上學以後有了新同學自然就會習慣新的名字,而他則習慣從一而終。
即使是一年半的心理輔導,因為李蔚然半年之前覺得張知起不需要這樣的治療而停止,那段時間內張知起依舊沒有說出自己流浪的原因以及流浪的時候發生的事情。
張知起無賴地把秦深拉着躺在自己的床上,讓秦深關上壁燈,他今天晚上想跟監護人一起睡。因為明天他的小流浪兒就上學了,秦深也由着張知起突然伏趴在自己身上的動作。
張知起不再是剛來這個家時有一點懾人的瘦削蠟黃,幾乎每天呆在家裏以及足夠的營養讓張知起的皮膚恢複少年獨有的水嫩與彈性,本來有點因為營養缺乏引起的胸骨向前隆起也消失不見,但也正是因為戶外活動的缺乏,膚色有些許蒼白。
秦深有教過張知起打籃球,這項運動大概是張知起最喜歡的了,但張知起只願意跟秦深在室內籃球場單獨兩個人玩,或者有時候叫上李蔚然。秦深以為他不喜歡被別人看到,跟別人在一起玩,但其實他只是不想秦深的注意力被別人搶走。
就像,秦深曾經因為自己工作忙碌,害怕少年整天一個人在家會感到孤獨,給少年買了一只小波斯貓,但少年轉手就送給了秦菲菲。秦深以為他讨厭寵物,或者覺得飼養太過麻煩,再沒買過,但這也只不過是少年的一點私心,他不喜歡秦深回家之後抱着貓的場景,也不喜歡小波斯貓有時候讨好地蹭蹭秦深的褲腳,即使小波斯貓更願意親近的是他自己。
秦深害怕張知起趴着會喘不過氣,打算把人抱下去,但張知起動了動,用手摟緊了他的脖子。知道吵醒了少年,秦深用手一一下一下自上往下撫順着少年的背部催眠。
張知起在房間內影影倬倬的月色物影中突然開口:“秦深。”
秦深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睜開了合上不久的眼睛,低聲應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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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深。”少年繼續叫着大人的名字。
“怎麽了?”秦深感覺到了張知起突然起來的情緒,平時這個時候少年早已陷入沉睡。
“我告訴你一件事,但是你不要跟別人說…李蔚然也不行。”
“好。”
張知起沒有立刻說話,而秦深也沒有可以提醒;一人沉默地醞釀着言語,一人耐心地等候着答案。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秦深差點以為他的小流浪兒已經睡着了,張知起終于發聲了。
“其實我是有媽媽的,我媽媽長得很漂亮的…比蒙老師和菲菲姐還要漂亮。她對我很好的。”張知起想了一下還有什麽關于媽媽的,或說媽媽的好,但沒有想到,“有一天我媽媽把我留在一個地方,說讓我等一下,她去給我買糖果…我等了好久,警察叔叔把我帶回警察局。後來我被一個阿姨接走了,那個阿姨長得好醜,比…有多醜我也不記得了。她讓我上學了,後來又不讓我上學了,後來有一天晚上她在睡覺之前把我的衣服脫了,我睡醒了之後我發現她死了,就像老鼠一樣。我很害怕,然後就逃出來了,最後就遇到你了。”
“還記得他們的名字嗎?”秦深等了幾分鐘,他不想打斷張知起的回憶,在發現張知起沒有再說下去之後,才問了一句。
“沒有名字。”
“我跟你媽媽還有醜阿姨,你最喜歡那個?”
“最喜歡你啊…你啊…”少年根本不假思索回答,手裏捏着、戳着秦深腹部的肌肉:“媽媽把我抛棄了,其實我現在不是很喜歡她了。”
“抛棄,你怎麽知道?”
“醜阿姨說的,還有電視上也是這樣說的。”
“我不離開你。但是你忘記他們,可以嗎?”
“可是我不知道怎麽忘記。”
“如果你想起他們的時候,就想想我。”
“可是我很少想起他們的,現在我大多數時候都想起你。”
“那少數的時候…也想起我。”
“嗯…好吧。”
少年在秦深的撫摸中漸漸沉入夢鄉,或許會是個美夢。
今天晚上少年沒有要求講故事,而是讓秦深陪他看《懸崖上的金魚姬》。少年最近在學習文章之事,顏瑜難得在課後要求他寫一篇動畫電影《懸崖上的金魚姬》的觀後感,而沒有布置其他抄寫背誦類的機械性作業。
他今天忘記了寫作文的事,但是記住電影裏的了一句話:不管你曾經被傷害得有多深,總會有一個人的出現,讓你原諒之前生活對你的所有刁難。
這句話出現的時候,他聽到了自己心髒的脈動。直至挨到了秦深的懷裏,不一會,才平複。
秦深輕輕把少年的身體翻轉擺正,把手放在裹住少年的被單上,也迎來了沉沉睡意。
從前秦深未曾料及,在沒有結婚生兒育女的情況下,會自願成為一個孩子的監護人。
秦菲菲讓他在公司裏即使不像他的搭檔那般笑容可掬,至少收斂一下兇惡的眼神。但他做不到,就算沒有他和搭檔之間的“黑白臉“的配合。常年的習慣豈是一朝一夕能改變。
何意百煉鋼,化為繞指柔?是否能有一人,讓你平生相見即眉開?所有的答案竟然都指向同一個被他不知緣何撿回家的少年郎。從事信息科技的人又怎會是無神論者?但他現在竟然相信,或許就是他一次心血來潮的善心,上帝便回報給他一個寶貝,照暖他原本暗淡無味的生活。
秦深早已知道了少年所說之事,在少年到來的第一個星期,他已經在各處打聽張知起的信息。張知起流浪不久,不過是是G市的郊區到F市的市區。他很快就找到了需要的信息,因為張知起口中醜阿姨的死亡上了新聞,但奇怪的是甚至連警方都不确定張知起的存在,張知起一直是個黑戶,當時能上學一定是那位醜阿姨用了特殊的手段。
張知起的記憶并不都是正确的。張知起的母親叫張流雲,确實很美麗,是一個小酒吧的駐唱,但對張知起十分不好,非打即罵,少年終日病恹恹的,甚至在後來張知起被抛棄在警察局的時候,他母親的朋友,或說身邊的人更為準确,都以為他已經病死了。
張知起口中的醜阿姨宋詩琪是張流雲的朋友,但不知因何而鬧翻,但最後只有她一個人記得死去的張流雲還有個7歲大的兒子。宋詩琪并不醜,她長得也很漂亮,他收養張知起不久後就被一家娛樂公司相中了,在她還沒搞清楚自己為什麽成為第三者的時候,她的夢想已經被狠狠打碎,宋詩琪就是在那一天晚上割腕自殺的,自殺前對張知起未遂的猥亵可能是因為當時一心希望把身邊所有的一切打碎,但殘存的理智讓她想起了天堂的期盼。
光亮總是伴随着陰影,無論是晌午的炎炎夏日與腳邊一小圈的身影,還是月夜路燈下長唱的背影,而這就是生活。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背負生命的沉重,因為有些心靈本來就不是固若金湯,像林妹妹、張愛玲、三毛、哥哥,雲雲。
做生意做久了,秦深也明白反手一刀就是盟友與朋友的區別,而我們的身邊盟友總是比朋友多得多。
但至少現在,他有了一方天地,遠離塵世的虛僞與庸俗,而他現在還有能力,保存這片淨土,讓少年遠離紛擾。
監護人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告訴少年,他的生母是染上毒瘾,在昏暗的窄巷中帶着醜陋至極的容顏可憐地死去,而最初的原因不過是她所謂的朋友歹毒的惡念、她的肆無忌憚的孤獨,以及少女的可憐又可惡的無知。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