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太一祖師雖然隕落,但是他仍舊是鴻蒙生靈提起來便忌憚和畏懼的人物,當初他仗着一柄劍殺穿整個鴻蒙,可給不少人留下了陰影。
陳向闌眉頭一皺,應道:“一人不可,那多人聯手呢?正因為她在大道之限上有如此成就,才不可能留下他。”大族子弟可能看不上那一件仙器,但是對他們這等小族而言,多一樣仙器便增進一分自身的實力。這回“生死劍”他也不知道自身能不能成功,就算不能,那也要為族中留下點什麽。
陳氏族老見少主人執意如此,也不再勸。他嘆了一口氣,這次不只是少主自身,整個陳族都做好了其身死的準備。主動讓出劍帖可能會獲得一線生機,但是搖尾乞憐之姿态會讓劍心受損,別說是獲得精進了,能不能維持住當前的境界都難說。
昆侖境中,不只是陳向闌如此,那些劍帖的擁有者在見到“英雄帖”之後,也被那一件仙器誘惑,反正都是自身的對手,早些動手和晚些動手有何區別?
劍光在半空中疾行,倏然亮芒一轉,化作了兩道人影落在了低矮的山丘上。
“師尊,有人過來了。”素微沉聲道,手腕一翻抖出了劍帖,只見上面數枚明亮的光點往此處湧來。她們師徒自冥海過來,一路上也遇見了劍帖持有者,有的人主動避開了,而有的則是不免一戰。這是擁有劍帖必須面對之事,不過最近有些奇怪,那些劍帖持有者數量明顯地變多了,像是有預謀地往這邊沖來。
衛含真“嗯”了一聲,從容地擺下了陣盤。過去祭煉的打算應對涿鹿之野的修士,不過他們沒有出現,此刻用在這處最好。百年之前,在劍碑上留痕的都是玄仙,但是一百年之間變數極大,誰也不知道有沒有人趁着這段時間将自身功行推動到金仙境界,她得做好最壞的打算,要時刻保持自身靈力的圓滿,在這等時候,借用陣盤法器最為省力。
這回一氣前來的有四人,他們都是玄仙修為,是因為青帝的“英雄帖”才走到一起的。眼下地方是衛含真二人,若是等到這事情結束了,便是對對方出手了。故而他們心中時刻保持着一抹對“友盟”的警惕。
“情報不差,果然是一名玄仙,一名玉仙。”立在一朵雲上的年輕修士沉聲開口道,就算對方再勇悍,以他們四人之力,也是綽綽有餘了。只是他沒有直接沖上去,而是又道,“先前遇見她們的人全部都身隕了,可能她們身上有什麽仙器在。”
“難道就她們有麽?”灰衣修士冷笑了一聲,他手掌一翻,掌中立馬出現了一枚形似飛鳥的玉梭。喝了一聲“去”,那玉梭如同疾光一般沖了出去,然而尚未到衛含真身側,便被半道上的閃爍的光屏給震了回來。灰衣修士“咦”了一聲道:“是陣盤!”先前的一啄只是做試探,現在知曉前方有陣盤,他便開始掐法訣駕馭這枚飛梭。明亮的光芒包裹着玉梭,宛如一只渾身烈焰的飛鳥,悍然撞入了陣盤之中,光焰四濺,頓時将陣盤撕開了一道口子。然而沒等灰衣修士面露喜色,又一道陣屏出現,顯然是陣中陣。
見只有自身在行動,灰衣修士也有些不樂意了,他轉身望着同行的另外三人,正色道:“那陣中有陣,一時半會兒破不開,需要諸位道兄助我一臂之力。”那三人哪裏會不明白他的計量?這是不想一個人消耗力量。不過他們是為殺死衛含真而來的,未曾考慮太久,便應了一聲好。
靈力滾蕩,劍器長鳴。一道輕響忽地傳來,半空中仿佛出現了一道長鯨的虛影,若隐若現。灰衣修士心中忽地浮現了警兆,原本要沖入陣勢中的玉梭驟然一頓,可就是這片刻的緩滞,原本破碎的陣盤又自行修複了起來,使得之前做的一切成為無用功。
“道兄這是在做什麽?”傳來的聲音中夾雜着幾分斥責,灰衣修士凜了凜神,再擡頭時那道長鯨虛影已經不見了。是錯覺吧?或者是涿鹿之野的修士在此?不過他們是不能涉入戰局的。這麽一想,灰衣修士稍稍地放松了下來。
四名修士在尋思破開連環陣法之道,而衛含真師徒則是氣定神閑地在陣中,絲毫不在意陣盤損壞。一直等到四人破開了最後一道,衛含真的眼中才閃過了一道異光,劍光一揚,铿然一聲響擊落了迎面而來的玉梭,又打出了數道神霄雷,将四人稍稍逼退了幾分。
“陣盤破了,諸位還不動手?”最前方的那位修士拔高了聲音,他的神情滿是振奮,仿佛瞧見了仙器落入手中。他們四人只要将靈力轟落在其中一人身上,若沒有法器遮蔽,對方必死無疑。然而他的話語沒有得到任何應答,直到一道悠遠空靈的長鯨鳴聲傳來,他才眼皮子一跳,感知周身的景象。“這是——”
“禁鎖天地。”灰衣修士應道,他想不明白,為何對方能夠使出這般的神通手段,這不是《根本心經》中的神通功法麽?四人都是使劍的,劍遁的速度極快,但是被禁鎖在小天地之中,他們的劍遁之術根本發揮不出來。而且這小天地中,靈機運轉仿佛有幾分阻滞。
衛含真勾唇一笑,像他們這般愚笨的修士可不少,興許是自信讓他們盲目了吧。圍繞在周身的劍光發出了一道鳴嘯,倏然間化出了千萬道亮芒,宛如璀璨的銀河充塞着這片小天地。衛含真伸手一點,劍氣橫掃,這片天地中的靈機盡數為劍氣所奪。
“侵奪靈機,什麽劍法?如此霸道!”灰衣修士大驚失色,這劍光眼下還不曾轉落在自己身上,可若是全然不顧,局面絕對是向着他們不希望見到的方向發展去。他急急得避開了劍光,一拿法訣,整個人仿佛變成無數點細碎的星芒,而在星芒之中則是懸浮着一柄積蓄着濃郁威勢的劍,另外三人也知道了事情不妙,各自顯露出劍道神通來。他們能夠得到劍碑的認可,顯然在劍道上有所成就的,就他們外顯的劍勢,只要有一道落在身上,便能給法身造成傷害。衛含真當然不會在原地承接那股浩蕩的劍芒。她的手中浮現出了一面小巧的鼓,此法器名曰“英靈劍鼓”,是從之前落敗的修士手中得來的。劍鼓中藏着無數道劍靈,只要将鼓敲響,便能夠将他們喚醒。這些劍靈都是沉浸在劍道極久的真靈,如果先前那修士一開始将其使用出來,恐怕他們之間會有一場惡戰,然而那人實在是傲然,廢話也是極多,被她用劫缺雷珠給轟死了。
随着鼓聲的響起,劍道真靈數量越來越多,它們聚集成了一道無比璀璨的劍芒,往前往的劍光上猛然橫掃去,一道白光熾烈,充斥着衆人的視野,趁着此時,一道元神亂靈磁光混入白芒之中,悄無聲息地照入了其中一人的雙眸。若是劍道圓滿,這道磁光會被劍意自行排斥,然而此人顯然未曾做到。
衛含真的身側,素微一直運轉着靈機來抵抗那股來自玄仙的威勢。她的注意力并不曾離開場中的敵人,在這一刻,她察覺到了其中一人氣息阻滞,根本不需要衛含真提醒,她便已經一劍斬了過去。所謂殺劍,殺斷“氣、意、神”,其劍下萬法不赦,無視了虛實之限。那人在感知到危機的時候,運轉着靈力想要将這道劍痕從自己身上斥出去,然而那阻滞的靈機使得他氣息一亂,頃刻間便錯失了這個機會。他的身上出現了一道道裂痕,原本藏于身上的劍帖此刻也飛到了素微的手中。
剩餘的三人眼睜睜望着這一幕,心中寒意陡然升起。怎麽會忽然間被一劍給斬了?就算外界靈機不可用,自身靈機難道消耗完了麽?腦海中迅速地掠過了各種念頭,他們變得更為小心謹慎起來,對方應該藏着攪亂靈機的神通。靈機一岔,就算身上有法器在,那也無法運轉出來啊!
衛含真知曉那三人生出了警惕之心,接下來元神亂靈磁光恐怕無法建功了,她也不在意。碧綠色的光芒往前掃去,眨眼間生出了無數的藤蔓湧向了那三名敵手,此術為“棘木地牢”,也是自蔡青林那處學來的。
又是一件超出了自身認知的事情,難不成九州修士什麽功法都修?三人心中驚駭更甚,畏懼一旦生出,戰意便就一點點褪去了。劍芒橫掃着藤蔓,使得自身不被限制出,他們此刻想的便是如何自這小天地中遁出去。對方的神通詭異莫測,而且身上仙器不知有多少,難怪青帝要以仙器做報酬!
白帝聖宮,一面巨大的水鏡橫在殿前的廣場中,白帝門下的弟子俱可于此觀戰。
“帝君以為誰能夠贏?”玉無憂立在了玉昭的身側,出聲詢問道。
“這還需要說麽?”玉昭輕呵了一聲,既能識破劍碑是劍,那麽此劍或許能夠被她拔起。頓了頓,他又道,“若是這回能如願,昆侖境中不再有生死之逐了。”雖然說參與“生死劍”之人自身做好了向死的準備,然而還是有些許因果會落在他玉昭身上的,他是個挑起殺孽之人,罪惡難消,再往上一步是無望了。
玉無憂皺了皺眉道:“帝君可知向夕終已經成就金仙之體了。”此人在百載之前便已經玄仙境大圓滿,在得到劍帖後再精進也不算違背規則,他與大部分修士可是差了境界內,誰會是他的對手?此子就是沖着《劍道真解》來的!
玉昭擺了擺手,道:“這是勝者應當要面對的,比起未來,這都是一件小事情了。”他望了眼欲言又止的玉無憂,對他的唠叨有些頭疼,他忙岔開話題道,“有後輩即将飛升了,不去接人麽?”
玉無憂嘆息道:“他們還年輕啊,能夠扛起來麽?”
玉昭不以為然道:“當初那些人不也是風華正茂麽?他們親手開辟了一條道路,後輩們只是沿着他們流的鮮血往前走罷了。”
“可應對的事情不一樣,眼下可不比過去難很多?幾乎沒有多少勝算啊。當初他們弱,但是勝在人數多、人心齊,而現在人又少,還很弱,宛如蝼蟻。”玉無憂一臉急色。
玉昭面不改色道:“這就是太一的事情了。”他凝視着玉無憂,又道,“你已經完全轉向那處了麽?你莫要忘了,我是這昆侖境之主,我們并非只有一條道路。難道在那邊是後輩,在這鴻蒙的就不是了麽?他們若能成,我願意助他們一臂之力,可若是敗——”玉昭沒有繼續說下去,他那遺留着笑意的面容上平添了幾分殘忍。見玉無憂低下了頭,他又緩了緩語氣,笑道,“當然,現在說這一切都太早了,冥海之事不解決,聖域與太一宗之間的沖突便不會加劇。”若是沒有太一,鎮壓冥海的便是他們鴻蒙聖域,如今的太一宗可不知給他們省下了多少的人力、物力。
劍帖上的光點逐個少去,不過随着人數的減少,這個過程也變得緩慢了起來。
山丘上,衛含真師徒二人坐在了陣盤中調息。解決四個同輩,還是消耗了自身不少靈力和神意的。劍帖持有者下落無法遮掩,她們索性不閃不避,直接在原處休息。山林中時不時傳來野獸的咆哮聲,此地血腥味濃郁,然而殘餘着不少煞氣,震懾着野獸與潛藏的人,一時間諸人都不敢靠近。
“青帝果真是大手筆。”衛含真冷笑了一聲,她已經自對手的口中得知了自己這處敵人衆多的原因。青帝願意付出一件仙器,所不說仙器之名,可就算是下品的仙器,在鬥戰之中也能夠成為有用的助力,這般好東西誰能夠拒絕?
“師祖還在扶桑麽?”素微沉默片刻,擡眸凝視着衛含真,憂心詢問道。
衛含真點頭道:“是。”
“太一宗那邊為何不救?”素微有些不解,師祖如今是太一宗的弟子,他若是身陷扶桑,太一宗不可能不管不顧。
衛含真思索了一會兒,應道:“一來太一宗弟子多在鎮壓真魔,二來則是還不到與扶桑國決裂的時候,此是私事,因我而起,需要我去解決。”當日的飛書上未曾寫明原因,這其實是她的猜測。太一宗鎮壓真魔,護佑九州的道脈,這顯然在宗中是列于第一位的。她對父親已經沒有印象了,但是她覺得父親不會是一個沖動的人,他倏然打上了青帝王庭,可能還有自己的計劃。
素微擔憂道:“是在「生死劍」之後麽?”
衛含真搖了搖頭,在有足夠的把握前,她是不主動去青帝王庭的。“等到「生死劍」的事情了結,先去一趟太古妖庭。”
素微一挑眉道:“是為了師妹?”
衛含真搖頭道:“不全是。”鴻蒙聖域五方帝君都入根本經中,自己對他們來說是異道,難以與之結成同盟,總之不成仇就不錯了。太古妖庭那邊,看鳳之儀以及龍明妄的态度,或許可争取一二。光靠自身,是做不成那些事情的。她望着素微,一笑道,“「生死劍」尚未結束,誰生誰死還是未知數,想那麽多沒有用處。”
素微轉向了衛含真,認真道:“不會的。”若是真到了生死關頭,她便算是身入惡道,也要奪一線生機。
衛含真瞬間明白了素微的心思,她雙眸柔和,宛如秋江之水,輕聲道:“我不死,我們都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