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冥海之中,到處都是滾蕩的濁機,并不适合設陣,一旦在此設陣,那些隐藏在冥海深處的魔王可能就會克服內心的警兆出來了,以她們幾人之力,可對付不了冥海中的六大魔王。衛含真打算以器物為依托,設下守禦的陣盤,若是可以,順帶祭煉些許能夠傷仙人法體的寶器。太一宗在鴻蒙之中立身也有萬載之久,這點積澱應當還是有的。
何雪夜便在陰一城中未曾走遠,衛含真發了一道法符,很快便得到了回應。只不過他身上并無多少可用的寶材,需要等待宗中那邊送過來。得到了答案之後的衛含真便放下了懸着的心。
涿鹿王城。
公伯牙的身殁使得公氏一族沸騰起來,從姬浪的口中得知兇手是龍明妄後,一個個公氏子弟極為憤怒,似是要龍明妄給出一個交代。姬浪的眉頭始終緊鎖着,這回大意了,使得氏族之中折損了一個金仙,此事還不知如何了結呢!
他左思右想,還是覺得應當将姬滄也拖下水。
“當時原本我等占上風的,可誰知妄君忽然間倒戈。可就算如此,場面上也只有他一個金仙,若是躲在暗處的屈長老出面,怎麽可能會落到這樣的結局?”姬浪恨聲道,他一個玄仙面對金仙之時,能夠有什麽還手之力?唯有屈群可以勉強與龍明妄較量。對上了公氏族主的視線,他又沉沉道,“那人身邊有鳳山少主還有龍族,姬滄刻意隐瞞此事,引得我們落下陷阱。他的目的根本不是對付那殺死長兄之敵,而是要對付公氏!”
公氏族主哪能想不到這點,他望着姬浪冷聲道:“現在事情沒有做成,反而将太一、白帝以及太古妖庭都得罪了,你的罪責逃不過。但是屈氏那邊——”公氏族主冷笑了一聲,折了一個金仙,對他公氏的勢力影響頗大,這口惡氣怎麽都咽不下去。
若是姬平之死,黃帝尚能夠繼續閉關,然而涿鹿之野死了一個金仙,他是不可能再繼續閉關,将事情給甩出去了。王宮之中,一股宏大磅礴的靈機湧動,屋檐上的鈴聲響動,無數靈獸的咆哮聲仿若從亘古傳來,一個個虛影在半空中浮現,最後拱衛着一只似虎似熊的鐵甲王獸。王城中的族老都被宮中這動作驚動,紛紛化作了一道流光奔向了王宮,直到半個時辰後,那股異象才收斂了起來。
屈氏、平氏以及公氏三族連帶着帝脈的金仙俱齊落在宮中,朝着上首身影模糊的姬野行了一禮。淩厲的目光往下一掃,姬野的聲音冷沉:“對于公老之死,諸位可有什麽想說的?”鴻蒙中的修士生來便是仙體,大多數之人修到了玄仙已經是極致,大羅金仙屈指可數,唯有金仙才是一方勢力強弱的體現。他雖然不喜三族侵占王權,但也不希望看到有哪個金仙隕落了。
聽到了姬野的話語,公氏的族老公無咎往前走了一步,朝着姬野一拱手,又轉向了屈群,厲聲道:“屈長老那時也在陰一城,為何不出手相助?反而眼睜睜見着同道戰殁?”
姬野的視線轉到了屈群的身上,屈群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往前走了一步,嘆了一口氣道:“非是我不願助陣,而是有其他的事情要處置?”
“哦?不知何事如此重要呢?”公無咎視線淩厲如刀。
屈群呵呵一笑道:“屈某的職責乃是保護滄少君,在那小小的陰一城中,一下子出現了無名金仙,你們說冥海裏的那群東西會不會動呢?”
公無咎眉頭一皺,沉聲道:“哪裏來的五位?太一鎮守使一人、我涿鹿之野兩人,再加上龍明妄也不過是四人罷了!”
屈群眼神一閃,立即明白了,姬浪果真沒将所有事情都告知公氏。他直起身,正色道:“還有扶桑國風逍遙在!”姬浪顯然不願意暴露什麽,正好給他一個借口,反正無人會反駁。“不知風逍遙是為何事出現的,屈某要應對他,自然無暇管顧另一邊了。還有那冥海真魔,時時刻刻都得警惕着。”
公無咎眉頭緊皺,沒想到會忽然冒出一個風逍遙,他磨了磨牙,半晌後才又道:“對方身側有妖族,你們為何不早說?”若是如此,就不會請動龍明妄前去。
“這就更奇怪了。”屈群輕笑了一聲,斜了公無咎一眼,慢悠悠道,“浪少君不是自己有人打探消息麽?我們還以為你知曉的。有沒有妖族在側,又有什麽關系呢?帝君的命令,我等唯有一絲不茍地貫徹執行下去。”
姬野緩緩地點了點頭,道:“屈老說得有理。”若只是對上白帝,他并沒有畏懼。但是還有妖族、太一宗卷入其中,他就要掂量掂量了,但是這些不能夠在臣下跟前展露。身為主君,他應當是無所畏懼的。擺了一個手勢制止了他們的争吵,他道:“不管如何,這事情失敗了就是失敗了,都要領罰,爾等可有異議?!”
屈群立馬應道:“沒有。”公無咎狠狠地剜了屈群一眼,付出了一個金仙的命,他們的代價還不夠麽?這還不算是懲罰嗎?只是心中再不甘願,他都得應下,畢竟屈群已經表達了,而平氏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公氏不會獨自抗衡帝君。
對于三族的識相,姬野還是頗為滿意的,只是想到了這件事情,他的心情又煩亂起來,眉頭倏然一皺,冷聲道:“幾日後,妖庭使者與白帝都要過來了,這事如何解決,還請諸位拿出個章程來。”不動劍帖持有者是聖域默認的規則,而與妖庭之間的盟書則是落下了法印。這一個個真是會給他惹事!不過無妨,他很快便不需要承繼者了,等到邁入了那個境界之中,一切事情當順從他之意念發展,道機将由他來撥動。想至此處,姬野的神情才緩和了幾分。見底下一片沉默,他又道:“還不到撕破臉皮的時候,你們需要好好接待。”
三家族主聞言心中俱是咯噔一聲,這意思是讓他們掏東西讓對方滿意,而不是自王庭中支出。可能光是出財務還不夠,需要将人給推出去。事情是姬平惹出來的,姬浪将事态擴大,而姬滄則有袖手旁觀之嫌,不管是哪家都無法從中脫出去。姬野沒有耐性等到他們應聲,說完這話身影便化散了,只餘下橫眉冷對的幾位長老。
平氏族主平陸呵呵一笑道:“節哀。”他是絲毫不掩飾自己幸災樂禍之意。現在平氏支持的人已經沒有機會了,可他看到了一絲希望。未來的主君非平氏推上去的不要緊,只要公氏和屈氏力量折損,平氏還是還是能夠從中争到一席之地的。
說到底,是姬平惹出來的事情,他要是不生貪念,怎麽會至于此?現在姬平已經死了,公氏與屈氏俱是将怒火轉移到了平氏的身上。被嘲笑的公無咎尚未說話,屈群便出聲譏諷道:“平少君不幸身殁,平氏不為其報仇麽?竟然這般無情?”
平陸被戳到了痛處,面色一變,但是很快便沉靜了下來,他應道:“原本便不占理,何必報仇。”在黃帝跟前他是不會這樣說的,不過現在只有他們,接下去還得給白帝等賠罪呢,可不就得堅持這樣的論調了?
扶桑國。
風逍遙已經回到了王庭複命。
“事情失敗了。”他皺着眉,有些懊惱。
“你已經很好了,牽制住了何雪夜,是涿鹿之野的那群人沒有用。”雨花空笑了笑,接過了話頭,他又道,“聽說白帝動身前往涿鹿之野了。”
青帝牧桑的面色陰沉,他是希望此回能夠成功,最好是将那眼中釘給除去,只可惜光風逍遙一人沒有用處,只能夠耐着性子等待百年後的生死劍了。他不會對生死劍做什麽,只會在那個時候下一道懸賞,以仙器相酬,想來那些參與生死劍的不會拒絕的。
“姬浪已經沒有用了。”風逍遙又道,這也是一件大事情。涿鹿之野三子争位,是姬浪先找上他們扶桑國的,他們打算推姬浪一把,日後還掌控涿鹿之野,然而姬浪要辜負他們的期待的。
白歧陽搖頭道:“只是一枚閑子,就算早早被立為承繼之人又如何?那位還算年輕,距離壽盡隕落早着呢。”修到了大羅金仙的境界,壽數極長,若不是同輩出手,那只能就是陷落在逐道的途中,可要是沒有十足的把握,他們可不會邁出那一步。
“法獄之中衛文儒如何了?”牧桑忽又出聲問道。他對太一宗,尤其是衛家的父女恨之入骨。以衛文儒的金仙修為,原本是難以傷了他的法體的,然而衛文儒是太一老道的真傳,他的劍意引動了當初太一留下的劍痕,激發了心魔,故而受傷。這對他來說,也是一種屈辱,他恨不得将衛文儒抽筋剔骨,只可惜此人留着還有用處。
雨花空應道:“極為硬氣,百種刑罰,意志不壞。”
牧桑眯了眯眼,冷笑了一聲道:“等到其所珍視的,一點點地被碾碎,我看他如何繼續硬氣!”
陰一城中多得是天涯往來客,一段時間後,消息就傳遍了鴻蒙。至于涿鹿之野到底付出了什麽代價,無人知曉,只不過暗地裏傳,白帝回到昆侖之境中,賜下了不少道書供門中弟子觀摩,足以見其欣喜。
衛含真那處在得來太一宗送來的寶材之後,祭煉了不少的陣盤,不過到了這時候,反而沒有用處了。先前的一戰到底是震懾了各方的敵人,使得他們雀躍的心平靜了下來,将心思落在了“生死劍”上。
“生死劍”靠劍意擇人,是逐劍之戰,參與者幾乎都是修煉《根本劍經》的弟子,但也有些許例外。除卻衛含真、素微等九州來客,還有些許自鴻蒙聖域其他地域來的,他們以劍為器,偶爾也有勝出,然而次數極少,因為以劍為輔和劍道唯一有着本質區別。
于修士而言,百載時間并不長遠。衛含真在境界上沒有多少提升,只是對“宰道衡機”這一道法有了更為深刻的認知。至于素微,邁入了玉仙境之後,餘下的時間便是鞏固此境修為,以及參悟記載着《根本劍經》的載道碑文。
“生死劍下生死不論,無劍帖之人不可幹涉。如英,你接下來有何打算?”衛含真望着甘如英,沉聲詢問道。妖庭、太一宗以及微山,不管哪一處都會接納她。不過她更傾向于甘如英前去妖庭,因為涿鹿之城那邊怕也将其當作了眼中釘,妖庭龍族會護佑她,還能指導其在神通道法上的變化。
微山是師尊的道場,甘如英更想去那邊,只是深思了片刻,打消了這個念頭。她應道:“弟子想回太古妖庭。”衛含真自然應允,她轉向了鳳之儀道:“鳳道友,此回便麻煩你了。”
鳳之儀鄭重點頭,又道:“真魔之事,未來我妖庭不會袖手旁觀。”眼下的太古妖庭都趨于自守,不管是對于鴻蒙聖域還是冥海真魔,都是不管不顧的态度,然而同在鴻蒙地界,怎麽可能全然置身事外?
昆侖境劍碑之上,無數道劍痕交錯飛舞,最後慢慢地勾勒出一張鴻蒙天界的地圖,劍光化入其中後,變成了無數游動的小點,此即是劍帖所有者的位置,而這一幕會映照到修士持有的劍帖之中。
劍道的生死之戰在劍音長鳴中揭開了序幕,尚不到一月,劍帖上的光點已經散去了許多,代表着其主人成為劍下亡魂。
冥海之中,甘如英同鳳之儀離去,只餘下了衛含真師徒二人。
“已經開始了。”衛含真望着劍帖上的光點,雙眸沉凝。除開了最先涿鹿之禍,劍帖的确換來了平穩,現在的“生死劍”是她們必須面對的話題。雙指捏着薄薄的劍帖,衛含真又輕呵了一聲道,“你說白帝到底想要做什麽呢?為什麽非要推動修士殘殺?什麽事情比保留屬下的英銳更為重要?”
素微沒有應聲,現在她們只有猜測,沒有任何答案,可能只有拿到《劍道真解》的那一刻,才有可能找到蛛絲馬跡。既然卷入了“生死劍”中,那不管對手是誰,只要想殺死自己的,那都算是逐道之路上的大敵了,她們沒有退路。片刻後,她道:“回微山麽?”在劍碑上留痕的還有水盈道友,這一百年不知其磨砺得如何了,她們約好了在微山會面,不然偌大的鴻蒙,哪能找到對上的下落?
衛含真點了點頭,應道:“應該如此。”
昆侖境中,一望無垠的雪原寒風凄切,數具僵硬的屍體躺在了雪原上,鮮血散落一地。對于雪原妖獸而言,修士的法體算是大補之物,然而此刻雪原中的妖獸都只敢在外圍游動,根本不敢踏上雪堆。
風不斷地吹着,血腥味逐漸地散去,一個白發女修漫不經心地掃向了四周,忽然間劍光一亮,便照向了後方。轟然一聲爆響,一個修士從那雪堆之下躍了出來,然而沒等他做什麽,劍光分化成一張綿綿的劍網,将那修士徹底絞殺。而後側邊又躍出了一個咳血的修士,他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向着女修求饒,願意奉上劍帖。
這女修正是在昆侖境游歷的水盈,在“生死劍”開始之時,她記起自己與素微她們的約定,準備往微山,然而這個時候兩個同樣持有劍帖的修士出現,說要與她合作,先行殺戮持有劍帖之人,可是在水盈看來,他們也是自身之敵,故而她順勢應下了,在一道解決了幾個劍帖持有者之後,那兩人忽然向她下手。
鴻蒙修士之間的冷漠還真是讓人失望啊,她除了收下他們的命也沒有其他辦法了,誰知道他們會不會變卦。
“劍者不屈的風骨呢?”水盈幽幽地注視着那個修士,慢悠悠道,“你死了,劍帖不就落到我手中了嗎?我為什麽要放過你?”
那修士聽了水盈的話,陡然間變臉,大聲叱罵道:“得饒人處且饒人,你今日殺我,明日就有人來殺你。”
“有道理。”水盈點了點頭,“可跟你有什麽關系?你已經死了呀。”百年時間,除了功行提升,她還明白了一件事情,你劍下容情,可別人劍道無情。光是九州出身這一點,便會被入根本經的修士排斥,他們有一萬個理由要你死,只是她還不想死呢。
将有價值之物收起,甩出了一道符箓銷毀了屍身之後,水盈掏出了地圖,化作了一道遁光,朝着微山方向掠去。
在她離去後不久,數名灰衣修士趕到了此處,懊惱道:“來遲了,原本這些人正好給少主練手的。”
另一人嘆了一口氣道:“罷了,再找吧。”
他們口中的少主姓陳,名向闌,乃是昆侖境一個小族的少主。若只是靠自身,修到玄仙境界已經到頭了,可要是得到了《劍道真解》,定然能夠往前進一步,故而也參加了“生死劍”。
“生死劍”中非劍帖持有者不能夠幹涉,卷入鬥戰,可這并不意味着就沒有背後勢力的身影了,相反,他們起到了一個頗大的作用。譬如尋人,劍帖之上只有光點,并無名姓、修為,要是貿貿然撞到了一個修為比自身高的,那不就是白白送死?故而其中需要背後勢力出動,确認到底誰才是可對之敵,除此之外,勢力可提供各種鬥戰法器甚至是庇護,散修可跟有勢力的修士無法比。往屆的“生死劍”沒有一個是孤身一人的散修勝出的。
此刻的陳向闌派出了手底下的人,可他自身并沒有關注劍帖上處于附近的光點,而是在看一道來自扶桑國的“英雄令”,以仙器作為報酬,扶桑國所圖甚大啊。要殺之人乃劍帖持有者,只要揭下了英雄令便可知其下落。在仙器的誘惑之下,那兒定會是角逐最為激烈之地。
“同為玄仙,族老以為能有幾分勝算?”
陳氏族老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意味深長道:“少主,那位可是大道之限上超越太一祖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