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真定神碑,一道道裂紋如同龜殼一般蔓延,最後在一股強烈的風暴中被猛然掀起,于半空中化作了齑粉被風蕩散。
玉清城上下的滾滾濁潮已經徹底消散不見了,靈脈不見蹤跡,連魔穴也蕩然無存,整個玉清城上方圍繞着一片死寂。
各大宗門的修士到了此處,可到底是誰前去探查一二還沒有決定。在真定神碑碎裂後,魔宗的權冥真人不打算再等待了,身軀一抖,立馬分出來一個血色的魔頭,他吹了一口氣,那魔頭立刻往玉清城飛去。然而尚未靠近玉清城,便見一道劍光沖天而起,一個回旋便将魔頭殺滅。在這之後,劍光并沒有退去,汩汩的水聲傳來,一條蒼茫幽遠的長河出現在玉清城上方,它看起來浩瀚莫測,深邃幽沉,仿佛能夠吞沒一切存在。
“長觀的北冥玄水?!”權冥真人驚呼了一聲,擰了擰眉,“不對!北冥玄水玄氣沛然,不會像現在這般幽沉。”他的心思百轉,猛地一轉頭朝着周鼎元大喝道,“周真人,這事情你長觀如何解釋?”
周鼎元漠然地望着權冥真人,開口道:“我長觀宗為何要解釋?真魔是我長觀宗惹出來的?我宗弟子鎮壓魔經并無大錯。”
玉霄來的人是宋高陽,他如今已經是四明峰峰主,接替了高季鷹的位置。因為高季鷹的死,他對長觀宗諸人恨之入骨。聽到了周鼎元的話語,他冷笑了一聲道:“可她堕魔了,為大局着想,需要将她殺死。”
周鼎元輕喝一聲道:“宋道友,玉清城狀況你知道嗎?你憑什麽斷定素微師侄入魔?就憑借那滿天的邪氣嗎?若她在鎮壓邪機呢?我這位師侄練的可是殺劍,能斬萬法。”
宋高陽面色一冷,他嗤笑道:“周道友倒是自信,既然如此,我便等着她自城中出來吧。那條靈脈化作魔穴,如今清濁二氣皆失,到了哪裏諸位不會不知吧?我九州要是因此子遭劫,你長觀便是罪人!”
周鼎元不為所動,他掀了掀眼皮子道:“若宋道友當真如此在乎九州,怎麽彌兵島之事不見你玉霄出面,借出真器?”
宋高陽臉皮一抽,真器何其重要?怎麽能夠輕易借出?他玉霄能像長觀宗這麽傻?雖然對周鼎元很是不滿,可宋高陽沒有繼續再說下去了,生怕被周鼎元找到機會攀扯起來,畢竟弭兵島一事上,長觀宗就是要比他們要站得住腳。
“二位道友不妨再等待片刻。”慈心佛遠浮天出來打了個圓場。雖然真定神碑已經裂開了,但是圍繞在玉清城的那股邪氣并沒有如同預想的那般傾瀉而出。就算長觀宗弟子真的堕入了魔道,也未必是那等需要消殺的地步。只是要說看着,一直等到危機爆發,那也不大妥當。遠浮天思忖了片刻,腕上的一串佛珠飛出,在半空中打轉,清聖的佛氣滾當着,将周邊的地陸籠罩住,如此不會崩毀。
半個時辰後,那浮蕩在玉清城上方的劍光一散,随之浮現的是一道籠罩在黑氣中看不清楚神情的人影,她的腳下長河汩汩流淌,那股原本收束在一起的邪機出現了震蕩,最後猛然地向外爆散,狠狠地撞上了半空中的佛珠。
周鼎元與宋高陽說話的時候十分硬氣,可心中始終不曾安定下來。他緊緊地注視着玉清城方向,既不想看到素微出現,又不想看不到她的出現。眼下那道籠罩在黑氣中的身影自城中走出,他的面色微微一變,最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果然是堕魔了!”魔宗的權冥真人冷哼了一聲,他左右環視了一圈,譏笑道,“諸位道友,還不動手?這回可是你們玄門出的大岔子,若是不想料理,我魔宗出手也是可以的。”
“權冥道人這話便有失偏頗吧?”玄門一個真人開口道,語氣中有些不滿。非要說的話,那真始派中還有他們魔宗的長老弟子在呢,這事情怎麽解釋?而且真魔怎麽會有道經?怎麽開始在九州傳《根本魔經》?別是最後證明是他們魔宗搞得鬼吧?
權冥真人冷冷一笑,他睨了周鼎元一眼,陰沉道:“周道友,打算如何處置?莫不是要我魔宗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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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鼎元沒有理會權冥真人,他望着素微的身影,仿佛想要從她的身上找到那抹熟悉之感。只要她尚未完全淪入魔道,沒有完全失去意識,那就是他長觀宗的弟子,他就得将人好好地給帶回宗門。
北冥玄水中的素微身上氣息不定,那雙猩紅的雙眼中各種各樣的情緒交織着,始終難以平定。那罪種是百鬼怨林之中數千載的怨氣,是刻骨的恨意,這些負面情緒就像是洪流将她整個人包裹着,而她自身的意識則是一點微弱的劍光,前突後沖,想要從困境中解脫出來。她求道不是為了失去本我,若是失去本我就意味着她的一輩子其實完了,她怎麽會甘心如此?就是因為那負面情緒與她的本我交織,才會導致她長時間沒有動作,而眼下從城中沖出,撞上了那一束佛光,則是罪種占了上風。
遠浮天乃是化元期修士,她扔出來的這一串佛珠可不是輕易能夠撼動的。在碰撞的過程中,素微的意識發現那罪惡被佛光鎮壓了些許,有回縮的趨勢,她心念一動,便拼命地起了劍光消殺那股惡念,不使得自身被其徹底地吞沒。罪種是沒有靈智的,只知道佛光是與它相對之物,只想着催動力量裝上去,素微明了了這一點後,也不與之作對,而是明裏暗裏地推動它去撞那串佛珠。可這麽一來,她的行為在玄門修士眼中,便是邪性不可解得,她顯然是被完全地當作了邪物,就連周鼎元都沒有看出什麽。
周鼎元願意再等等,與長觀宗交好的修士願意再等,可是魔宗以及玉霄那夥人卻是不願了。宋高陽朝着遠浮天打了個稽首道:“您也看見了,與佛氣對抗,顯然是已經化為魔物了,我等必須将她斬殺在此。”頓了頓,他又補充道,“縱然其是為了九州走到如此地步,我等也不能不這麽做了。”
權冥真人斜了周鼎元一眼道:“周道友應當不會阻攔我等吧?若是你宗衛真人出關了,還盼周道友解釋一二呀。”他與宋高陽的目的是一致的,現在巴不得周鼎元會出手阻攔,這樣才好将整個長觀宗拉下水。若是長觀宗選擇了“大義”,他們還得尋找其他的明目。
周鼎元深呼吸了一口氣,他眼神閃了閃,沉聲道:“是我長觀宗的弟子,自然由周某動手!”說着,他眼中掠過了一抹銳意,劍光往前一旋,就朝着素微殺去!他一動手,其他宗的真人給個面子只在一邊靜看,但是魔宗權冥真人和玉霄宋高陽,卻是微微一笑,絲毫不顧長觀宗的臉面,也一并出手!來到此處的雖然有化元真人,可還是以元嬰居多,畢竟他們要對付的便是元嬰層次的力量。此刻三股力量彙聚在一處,形成了龐大的聲勢。那條浩浩蕩蕩的玄水頃刻間便被打散。而立在此中的素微,自然也被諸多力量攻擊,身上鮮血淋漓。
身體被強悍的力量撕開了無數深深的口子,素微以自身力量承接了那股靈力,頃刻間便重傷。她的法身有崩裂之勢,整個人的氣勢随之衰減了不少。這對罪種力量的削弱更是明顯,識海中,那股微弱的劍光帶出了一道亮芒,騰躍間劈開了那道黑沉的霧。黑霧被劍光掃到,那消失的部分就再也不回來了。黑霧發出了一聲怪嘯,也張牙舞爪地反抗。
“二位這是什麽意思?”周鼎元猛然回頭望着宋高陽他們。
宋高陽笑了笑道:“不是我二人不信任道友,實在是事關重大。”
周鼎元厭倦了這套說辭,他的目光落在素微的身上,忽然間像是察覺了什麽,他眸光一亮,“嗯”了一聲,語調上揚,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上倏然浮現了一抹興奮之色。宋高陽見他不動手,心中暗笑,他的目的不是殺死這個長觀宗弟子,而是盡可能得罪周鼎元,将長觀宗打到九州玄門的對立面。此時見周鼎元不再動手,他的聲音拔高,問道:“周道友不打算再動手了麽?”
“事機并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周鼎元忽然振奮開口道,“我長觀宗弟子道心堅定非常,怎麽可能會落入魔道?諸位道友,不如再——”
宋高陽懶得理會,直接出手。周鼎元神情微變,他看出來素微身上氣息極弱,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能夠分辨出那股異樣來。要是宋高陽這一擊落在她地身上,那才是不妙了!周鼎元念頭一起,就出招攔住了宋高陽。宋高陽也不生氣,他只是望着周鼎元微笑。
周鼎元雖然擋下宋高陽,可實則與玉霄同心的修道人還不少,他們原本還按捺住不動,這會兒都像是得到了授意一般出手。
“長觀宗不做的事情,我等來做。”
“長觀宗不除之魔,我等來除。”
“只是時候,長觀宗是否要給玄門同道一個交代?”
此時的素微已經顧不得外界的環境了,意識始終在厮殺中,試圖從那片濃稠的黑霧之中闖出一條生路。各宗真人的攻襲已然是落了下來。遠浮天嘆了一口氣,她雙手合十,只“阿彌陀佛”一聲,最終未選擇阻攔。她已經知曉了這位堕魔真正的原因,罪種豈是那麽容易消的?在她看來,倒不如讓這弟子死去,如此長觀宗不會被拖入泥潭。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玄光驟然湧現,無數劍氣消奪靈機,空中雷聲大動,下一瞬間便見數道紫雷落下,與那攻勢狠狠地撞在了一起。靈力的餘波向往擴散,那道消奪靈機的劍光左右回轉,片刻便将靈力吞殺的一幹二淨!
在這個時候能夠阻擋住諸元嬰真人合力一擊的只有化元真人,可是他們這一方并無人動手!
周鼎元原本還與宋高陽對峙着,此刻倏然轉頭,滿是不可思議地望着前方緩慢出現的一道人影。
宋高陽則是眯了眯眼,愉悅地笑道:“長觀宗這是要将魔頭包庇到底啊。”
衛含真望了素微一眼,她的面上布滿了寒氣,劍光在她的周身環繞,半空中的洪雷并沒有消退之勢。
在心世之中,她的劫身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紅衣素微問自己下一回會不會再棄她。
她的答案是不會。
一只玄蟬從她的身上飛出,振動着翅膀緩慢地落在了素微的肩頭。
“她之罪業即我之罪業,我願身化枷鎖,與之同縛,共堕森羅。”
“今日順我者生,阻我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