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素微被出現的聲音吓了一跳,劍光自眉心躍出,蓄勢欲斬。
她根本就沒有察覺有人靠近此處!
聲音的主人慢慢地顯露了身形,她有些好笑地望着素微道:“是你闖了這鬼王宮做那惡客。”
素微擰着眉沒出聲,戴着面具的紅衣女修如深淵不可測,顯然就是先前有一面之緣的鬼國女帝劫紅衣。
劫紅衣是感知到鈞陽地氣所在之地有幾分異樣,才折回來的。煉骨月那方攻伐的人馬見不能建功,已經全部撤了回去。劫紅衣哪裏會不知道她的打算?今日只是來探自己虛實罷了。她與煉骨月有數千年的情意,對彼此可謂是了解至極。她因鎮壓這百鬼怨林中的怨氣被反噬之事……同樣也瞞不過煉骨月。将沉重的心緒藏起,劫紅衣凝視着素微,又道:“你是為鈞陽地氣而來的?”
雖然察覺不到劫紅衣的惡意與殺機,可素微始終不敢放松警惕,她抿着唇,那因她的心緒而變化的劍光也發出了一道道清亮的劍嘯之聲。
劫紅衣沒有看素微,她邁步往前,指着那罪種道:“此是數千年的怨氣凝聚而成。此處是萬載之前的戰場,死傷無數。不管是死在真魔手中,還是因自己人的背叛而隕落,怨氣經年不散,已經到了一個不可不鎮壓的地步。鈞陽地氣為至陽之物,因鎮壓這陰邪而生,你今日取了鈞陽地氣,那這罪種失控,迷漫整個鬼國乃至于九州世界,別說我不答應,那萬千生靈也不會答應。”
“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素微沉聲道。鈞陽地氣是師尊需要的最後一味藥,如果可以她自然想要拿到手。
劫紅衣勾起了一抹笑,她凝視着素微,意味深長道:“劍心通明,天地殺劍,百罪不赦。”
“什麽意思?”素微直視着劫紅衣,眉頭緊擰。
劫紅衣好整以暇道:“你所練的劍道乃殺劍,無物不可殺滅。你若願意将這罪種吞下,以自己一身劍意鎮壓消殺……這鈞陽地氣便沒什麽作用了。”
此地名為百鬼怨林,怨氣自然是彌布各處,劫紅衣以渾身靈力将它們鎮壓,最後煉化成這一顆小小的罪種,再輔以鈞陽地氣牽制。結果不久前,鬼國忽然間怨氣沸騰,煉骨月帶着鬼國部衆離開另辟一城,而她自身也被怨氣反噬。其實煉骨月說得不錯,這邊的怨氣快要鎮壓不住了,可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一個意外,劫紅衣自然不會放過。她說得不錯,但是能夠以大毅力鎮壓消殺那罪種的寥寥無幾,大部分會被罪惡侵蝕,成為天地間的惡鬼。可這樣一來,到時候她與罪種同化,只用将她斬去,便能将罪種消去。與其說等她鎮壓罪種,倒不如說是暫時找到一個能容罪種生存的器皿。
素微眸光微微一凜,她并沒有完全相信劫紅衣的話。定定地望着那顆罪種,她又道:“前輩可知曉外界那尊魔神像的事情?”
劫紅衣在聽到魔神像三個字時候,周身迸發出一股森寒之意!良久之後,她才平複了心緒,回聲道:“那是萬載之前的遺留。但是——”她的語氣陡然一厲,“真魔已經被我九州大能鎮壓,就算有魔神像遺留也不可能激活。可它現在出現在了鬼國,此事與外界逃不了幹系!”她自複蘇之後一直身居在百鬼怨林中,然而這裏時不時會有外人的到來,自然也借助他們的話語得知了九州的境況。“我等為後輩開辟出一片天地,而這群後輩呢?真是讓人失望!”她的神情凜然,一股威壓滾滾而來。素微最先迎對這樣的沖擊,她悶哼了一聲,往後退了一步,劍上的靈光都暗淡了許多。
“前輩……”素微擰着眉,正打算說起太古魔門的事情,可話語冷不丁被劫紅衣打斷。
“那魔神像能夠複蘇,說明四根魔神柱已經在九州立起,那群惡人再度有了定世之基!”劫紅衣面無表情道。她乃萬載之前的修士,就算記憶已經流失了大半,知曉的事情也遠勝如今幾乎沒有聽過真魔之名的修士。那群真魔是從一個名為鴻蒙的異界而來的,落于九州的只是魔種,可能是那異界真魔的先鋒。可就算是先鋒,也是大能們拼盡九牛二虎之力才鎮壓的。後來有人隐約提到那個鴻蒙其實是……劫紅衣一手按住了額頭,倏然間想不起來那關鍵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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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九州魔劫将來?”素微滿臉凝重的開口。
劫紅衣望着她譏诮一笑道:“還是先将心思放在眼前的罪種上吧。本座就直說了,這鈞陽地氣你可以帶走,前提是吞下這枚罪種。”尋找修士的軀殼根本不可能與罪種融合,眼下這位的劍意卻可以短時間鎮壓。她盯着素微,又道,“你也不用擔心本座欺你,你不過是一個金丹修士,想要對付你比捏死一只螞蟻還簡單。”
平靜的語氣道出了素微不得不承認的現實,此刻的劫紅衣已經收斂了那股威壓,可是懸在心間的警兆并未退去。別看她有玄器在手,可對付一個可能是趨近洞天境的修士,那是一點可能都沒有,連逃脫的機會都沒有。定定地望着鈞陽地氣,素微腦海中閃過了一幕幕畫面:所謂親人的責罵、如同仙人一般的恩師出現、浩瀚望不見邊際的雲海以及她曾經許下的誓言。她不是一個好弟子,甚至險些背上忘恩負義的罪名。她的活路其實是師尊給的,那麽替師尊擔上這份危機也是應當的。
決定了之後,素微的神情多了幾分堅毅,她望向了劫紅衣,淡聲道:“前輩,你需要立下法誓。”萬一是欺騙她取下罪種,好從容取走鈞陽地氣呢?她不願意拿這件事情去賭。
劫紅衣望着素微啞然失笑,眯着眯眼,知曉她已經做出了決定。此罪種一除,鬼國便不局限于這片百鬼怨林,她有機會離開這片囚牢。當日是馳騁九州的修士,要說不向往外界,顯然是不可能的。有人承擔這份因果,她求之不得。像是怕人反悔了一般,她應得極為爽快,直接立下了誓言。
素微見狀便放心地點了點頭,伸手就往那罪種上抓去。
劫紅衣眼皮子一跳,忙道:“慢着!”險些被素微那莽撞的動作給驚倒,這一抓別說不能順利鎮壓罪種,可能整個人直接被罪孽和怨氣侵蝕了。“用你的劍去!”劍與神通,那殺伐劍意一起,便遭到了罪種的強烈抵抗。劍光消磨着邊緣的黑色怨氣,光芒陡然一漲,片刻後将那罪種一裹,直接帶入了眉心之中。
數千年積累的怨氣直接震蕩着素微的識海,眼中、鼻中、口中俱是溢出了鮮血。素微的神識昏昏沉沉的,幾乎被那凄哀和怨念吞噬,而原本藏在心中的恨意與不甘,仿佛也跟着被催動,開始無限放大。只不過一道慧劍斬下,卻是斷去了她內心的妄念,此正是因為先前與衛含真的一番話,方有的明悟。至于那罪種,則是要用驚鴻劍意去壓制的。識海之中,戰況正膠着,素微的面色一片慘白。而劫紅衣則是擰眉望着她,一旦有失敗之勢,便将其推入那鈞陽地氣中,再度以這至陽之物來鎮壓。
鬼王宮中。
衛含真帶着甘如英四處尋找,可怎麽都不見鈞陽地氣的下落。這座宮殿規規矩矩的,竟是一條暗道都沒有。忽然間,一股心悸的感覺傳來,衛含真腳步倏然一頓。
“上師,怎麽了?”甘如英不解地問道。
衛含真搖了搖頭,一時間難以說清那玄之又玄的感覺。半晌後,她才道:“先去找素微吧。”至于鈞陽地氣,可能就是無緣吧。如果不得此物,那得尋其他的替代了,不過其他之物終究是弱了些許,對根基可能會有一點點影響。
鬼燎城中的客棧,衛含真等到了次日晌午才等到了匆匆忙忙歸來的素微,她的眉頭緊凝着,面色有些蒼白。
“師尊,此是鈞陽地氣!”素微先是朝着衛含真行了一禮,接着取出了一個玉瓶遞給了衛含真。
衛含真抿着唇沒有應聲,她緊緊地凝視着素微,總覺得有幾分怪異。
素微見衛含真不回答,頭更低。她道:“弟子入了一條地道,發現鈞陽地氣被存在了那盡頭。”
“嗯。”衛含真應了一聲,她緩慢地接過了玉瓶打開一瞧,的确是新采攝的鈞陽地氣。但是素微說的話,她卻是不大信的。從那躲閃的神情中,她能夠看出自己這大弟子說謊了。雖然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但是——
衛含真倏然出手擒住了素微的手腕,另一只手則是挑起了她的下巴,逼迫她對上自己的視線。她好似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可再度感知,那股味道又散了。“受傷了?”衛含真輕聲開口詢問,她朝着素微的體內打出了一道靈氣探查她此刻的狀況。而素微也僵硬着身軀,不做任何的反抗。
靈力游走一圈,看不出任何的異樣,可衛含真總覺得不大對勁。
她相信自己的直覺,尤其是修煉了《定命金書》之後,更是比之往日敏銳了幾分。
“弟子沒有受傷。”素微扯出了一抹僵硬的笑容,此刻在她的識海深處,一枚黑色的罪種懸浮着,而周邊纏繞着數百道淩厲的劍氣。劫紅衣說了,罪種也會成長,她的劍意一旦弱于罪種,就會被反客為主。她要做的就是盡可能用劍意将怨氣殺去,一劍、兩劍……百劍、千劍乃至于數萬劍。
衛含真點了點頭,她松開了素微。後者在與她視線對撞的時候又縮了回去,然而衛含真也知道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她只能夠将此事先放下。“要是遇到了什麽難以解決的事情,可以告訴為師。”衛含真淡聲吩咐道。
素微點了點頭,藏住了眉眼中的那抹澀然。大概是怕衛含真再追問,她主動說起來魔神柱的事情,至于來處,自然是那鬼王宮中。
“這意思是魔神像是因為四根魔神柱被激活了?此輩可能再度在九州現身?”衛含真神情凝重起來。
素微點頭道:“是的。魔神柱立在四方……弟子懷疑,百鬼怨林中便有一柱。”魔神柱要立于四方,這百鬼怨林正巧在西境,還是個須彌聖境也難以察覺的地方。
“四柱魔神定世基……”衛含真喃喃自語道,“四根魔神柱定下,可能什麽都改變不了了。”不過沒聽說過魔神柱的事情,萬一并非如此呢?萬一是別的法門操縱那尊魔神像呢?她的眼中倏然湧動着一股情緒,她道:“我要在此處煉化最後一味外藥!”
素微擰眉道:“可是師尊,這是鬼國,且兩方勢力交戰,并不安全。”
衛含真平靜道:“如今的境況,我們能走出百鬼怨林嗎?”那尊魔神像是鬼漸城的人使用出的,說明他們可能會與真魔有牽扯,現在鬼漸城的修士退去,不代表着他們不會再來。而且那片鬼聲啾啾的林子,誰知道還藏着什麽。
素微抿了抿唇,默默地取出了儲物袋遞給了衛含真,認真道:“師尊,這是弟子存下的丹玉。這外藥煉化之後,師尊修為會更進一步,此間鬼氣森森,怨氣盤桓,靈機不暢,用丹玉布下靈陣則可以解決此事。”
衛含真詫異地望着素微。
這是大弟子的“孝敬”?